那天,張小乙在宮門外無意間聽到明鎮皇談起忘憂水的事,差點被皇帝滅口,他臉色慘白地將消息報告了素箏公主。此後,素箏公主一直小心飲食,無論什麼都讓張小乙先嘗一口。不久後,皇后果然特賜了一碗燕窩粥,張小乙喝下去之後,連前年的事都記不得了。素箏公主假裝喝下忘憂水,佯作忘了雲鏡南的模樣。明鎮皇大喜,解除了對她的軟禁。
素箏公主隻身帶了金銀出宮。她已不是第一次出逃,但卻是第一次孤身逃了這麼遠。一路打聽著到了極樂城,又冒充宮廷羽林,用公主印璽拿到軍方籤條,購到駱駝。於是,她帶著駱駝、水、食物以及一腔無知無畏的蠻勇,踏入沙漠。
「阿南,我一定要找到你。」她反覆地念著這句話。
沙漠的烈日,死一般的寂寞,一點點地耗盡她身體裡的力量。「阿南,阿南……」到了第七天,素箏公主的精神到了崩潰邊緣,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只能靠著「阿南」這個名字拚命堅持。
前方沙丘下出現一個黑點,她原以為那是一個小沙塊的影子,可那個黑點比預期的要遠得多。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走到那黑點旁,才看清那竟是一個橫臥的人。
「難道是渴死在路上的人?」她心中害怕,遠遠地抓起一把沙子丟去,「喂,是死人嗎?」素箏公主問出這一句,自己都覺得好笑,若是死人,又怎會應她。
那「死人」似乎動了下,素箏公主看不真切,大著膽子靠近,用腳尖踢了踢那人腰間。那人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口中含糊喚道:「水,水!」
素箏公主取下駱駝身上的水袋晃了晃,裡面只剩小半袋水,她猶豫了一下,將水小心翼翼地滴了兩滴在那人唇邊。
那人得了一絲清涼,甦醒過來,兩眼直盯著水袋,道:「再給一些吧。」素箏公主又滴了幾滴,那人有了精神,劈手將水袋奪過,抬頭問道:「你從極樂城來?」這才看見是一個美貌女子,衣著華貴,眼前不禁一亮。
「是,你是從東荒地來的嗎?」素箏公主不介意水袋被奪,反問道。
那人不答,又問道:「你走了幾天?」
「七天。急死我了,你在東荒地看到一個叫雲鏡南的嗎?」素箏公主急了。
「雲鏡南?我當然見過,你是他什麼人?」
「我要找他,他現在好嗎?離這裡還有多遠?」
「他現在在極樂城,過得好著呢!還有個大胖子和幾個女孩和他在一起。」那人道。
「對對,是水裳和德德他們。這個阿南,害我多跑七天的路!……怎麼會是幾個女孩?」素箏公主喜形於色,又聽說那人是雲鏡南的朋友,忙將他扶上駝背,「你病得這麼重,坐在駝背上吧!」
那人笑著對素箏公主道:「好了,我們去極樂城吧!」
素箏公主咧嘴一笑:「幸好遇見你了,你穿著王朝軍服,還是個龍騎將呢!怎麼會一個人暈倒在這裡?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虞萬山,水不多,不要說話了。」虞萬山摸了摸匕首,隨身匕首還在,可是自己的體力沒有恢復。
「阿南他好嗎?他有沒經常提起什麼女孩的名字?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啊?你怎麼不說話?」素箏公主的嘴唇已乾裂出血,卻仍是纏住虞萬山問個不停。
虞萬山喝了點水,在駝背上閉目養神,不再理素箏公主,他要抓緊時間恢復體力。
(關於張承志透露仇人姓名時雲鏡南先生的反應,筆者沒有得到可靠轉述,因此在文中不敢作臆測。「我當時一定像一個瘋子,只覺得全身都被燒著了。我想,水裳一直沒向我求婚,應該是因為我那時的樣子太嚇人。」雲鏡南先生用他慣有的調侃語氣將此事一語帶過。水裳女士則道:「向他求婚?等他臉上長出毛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