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說書人道:「其時十萬蘭頓精兵,人如虎,馬如龍,氣勢洶洶,是直逼固邦啊!」
「人數不對啊!」雲鏡南疑惑道。
「話說那時明鎮胡服皇帝已於撤軍途中病死,王朝軍群龍無首,一潰千里,被那敵帥犁師直殺到固邦城外。」
明鎮胡服皇帝便是王朝先皇,雲鏡南這才知道,說的是十八年前的固邦之戰。或許是因為威烈城是那時的王朝邊城,是以這裡的人才會流傳這個故事。
「泱泱明鎮,豈會無人?那時在威烈的守將便是當今王朝大元帥李城子,守固邦的則是當時的王朝大將雲武……」
雲鏡南心中暗喚一聲「爹爹」,心神激盪,忙鎮定下來,凝神聆聽。
「……只見那雲武將軍手持大劍,突入敵陣,連砍十八員蘭頓大將。蘭頓小鬼更被殺得鬼哭狼嚎,犁師被這一支奇兵殺得措手不急,敗退十里紮營。」
接下去的結果,雲鏡南都知道,只不過被說書人添油加醋地演義了許多。聽了大半個小午,那說書人再未說到他關心之事。
「……yu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說書人嘎然而止。眾聽客議論紛紛:「這雲將軍可是大忠臣,十八年前風華正茂,可是後來卻英年早逝。」
「聽說,雲武將軍是在回王城途中暴病而死,好像就在威烈附近吧!」
「胡說,什麼暴病而死,有一家人都死絕的嗎?肯定是被蘭頓的殺手……」
雲鏡南自知自已身世以來,無時不想知道當年父親雲武暴死的真相。從小將他帶大的俞伯,在臨終前叮囑他「你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身世。大將軍或許有冤屈,可是,這個仇家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俞伯在他十歲那年去世,跟著老人埋進墓地的是一套近衛統領的鎧甲和仇人的名字。
他也曾在俞伯面前發誓「我絕不對第二人提起身世」,卻沒有發誓不報仇。
憑著天資聰慧和俞伯傳下的功夫,雲鏡南在王朝軍中混到今天的位置,可家人暴死的真相仍然一點眉目都沒有。他查遍了所有圖書檔案,甚至潛入大內偷竊密檔,都未能發現關於那一段慘事的任何記錄。
「如果父親和母親是死於暴病或蘭頓殺手手中,怎麼可能連檔案也沒有留下?」隨著時間推移,雲鏡南仍一無所獲。
「先生,請留步。」雲鏡南在書館後台攔住說書人,「在下可否請教一二。」
「看閣下氣宇不凡,應是軍中之人吧!」說書人瞇起眼道,「不知有何話要問?」
「先生,那雲武將軍後來如何了?」
「國人皆知,犁師退兵半年後,雲武將軍回京述職,在途中遇刺,滿門遭難。」
「先生,我聽你的書,其中雖有為搏視聽,修改演義之處,但有些細節卻必要在軍營中呆過才知道的。如果您知道雲將軍滿門遭難的真相,可否賜教?」雲鏡南要抓住一切瞭解真相的機會。
那說書人打量了一下雲鏡南,笑道:「好,居然這麼多年,還有人記得雲大人。若說當時親眼見到慘事的人,多已不在人世。是忠是jiān,是真是假,讓庸人自已評說罷了。事隔十餘年,又何必再談?」說罷轉身便走。
「先生,慢著!」雲鏡南一把攬去,卻攬了個空,那說書人的右膀竟是齊肩而斷,只有一截空袖。錯愕之下,說書人轉過屋角,失了蹤跡。
雲鏡南悵然若失,自嘲道:「不過市井一個說書人罷了,他又知道什麼真相?」
回到客棧,心情仍是鬱鬱,暗道:「都說父母血仇,不能不報。可是我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俞伯,你為何就是不肯說呢!」
父母不但死因不明,連遺物都未留下一件。他絕不相信父母死於蘭頓刺客的說法。一般重臣返京,都會帶著上百名隨從。十萬大軍在固邦都未能置雲武於死地,區區幾個刺客,怎麼可能?
而且,若真是蘭頓帝國刺客所為,俞伯也不至於到死也不肯吐露真相。所以,他一點都不恨蘭頓人。他珍惜地撫摸著手中的海心戒指,它雖不是父親的的遺物,但卻曾經歷了那次戰火,見證了那段歷史,也見證了雲鏡南去年的蘭頓之戀。
chun夜風涼,客棧中紙窗殘破,帶進一縷茉莉花香。雲鏡南持戒指遐思,不知何時已趴在桌上睡去。夢中刀光劍影,似在十八年前的固邦,想像中的雲武峙立城頭,威風凜凜……可每次的夢做到這兒,便不再往下了。
次日醒來,雲鏡南發現自己還在桌邊,鑽戒不知何時已端端正正地擺在桌上,當下驚出一身冷汗。他清晰地記得,昏睡前還在把玩這枚戒指,那時確是戴在手上無疑。昨夜飄來那一縷茉莉花香,此時想起也變得極為詭異。現在時值chunri,不是茉莉開花的季節。
「威烈城是百年軍塞,在這裡戰死的人必然不少。難道是鬼?」雲鏡南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忙收拾行李,退了客房。待得到書館中打聽,那說書人已於昨晚不知去向。
這一夜沒有睡好,雲鏡南從威烈城馳出十數里才有些清醒過來。「肯定是有人進過房間,說不定是用迷香之類的東西。否則我不會醒不過來……但如果是刺客,為什麼要放過我呢?如果是竊賊,隨身金銀都沒有丟。除非是女採花賊……唉,這男人**可留不下證據!」
這一路雖然還有許多城市可供遊玩,但雲鏡南不敢再停,直馳王城。途中停留時也都在相對安全的驛館落腳。
趕到王城時,正是深夜,雲鏡南心道:「阿寧這小子肯定想不到我半夜來,非得和他好好鬧鬧不可。」
亮牌進城,過了長街,遠遠已望見鐵西寧府邸。府門處紅燈籠下,隱約有紅衫飄動。再馳得近些,卻是一個女子坐在鐵府門前,雙手支腮,望著對面巷牆發呆。
聽到馬蹄聲近,那女子抬起頭來,正是素箏公主。
「阿南!我就知道你今晚會到的。」素箏公主一見雲鏡南便跳了起來,突然唉喲一聲,卻是等得太久,一雙腿已麻了。
雲鏡南翻身下馬,將素箏公主冰冷的小手握在掌中,感動道:「阿箏!」
「走吧,我們叫門吧!我都等了幾個時辰了,好冷!」素箏公主整個人偎進雲鏡南懷中。
「等等!」雲鏡南道,一面取下披風給素箏公主披上,「你是公主,晚上在臣子府中過夜,成何體統?」
「那你說,我們去哪兒?宮中是回不去的了。」素箏公主整了整披風,仰頭問道,「只要你陪著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怕。」
「阿靈!」感動之下,雲鏡南不知為何叫出的是憶靈的暱稱。
一陣笑聲從夜幕中傳來,如泣如訴,極為詭異。
「誰?」雲鏡南一手抱著素箏公主,一手持劍,向四方戒備,「誰在裝神弄鬼?」
黑暗中那長笑聲一去不返,發笑那人似乎離遠了。
「阿南。」
「什麼?」
「阿靈是誰?你剛才好像叫得是阿靈。」素箏公主警惕地問道。
「哦!」雲鏡南一指鐵西寧府中的燈光,「我是看到阿寧府中的燈沒有滅。怎麼,我剛才叫得是阿靈嗎?真是在南方呆久了,口音全變了。你知道,那些神族和厥奴人的口音都不准的……」
雲鏡南藉著轉身敲門的機會,避開素箏公主的盤問。
「阿南,沒想到你這麼遲才到。咦,公主!」鐵西寧迎出門來,臉一下就白了,「阿南,你太過份了吧?不知道自己正在風頭上嗎?」
「什麼風頭?我可是從來不愛出風頭。」雲鏡南開著玩笑。
鐵西寧將二人迎進屋來:「李城子正在彈劾你呢!是為了在南袖擅自與太陽部交戰的事,說有人密告行刺之事純屬你編出來的,真正的原因是私怨。而且,連去年藍磨坊的事都拿出來,還有各種你以前軍中的不良記錄。在這個關口上,再給你加上一條勾引公主,看你受不受得了?」
「誰說阿南勾引我了?是我勾引他的。」素箏公主不依不饒地道。
鐵西寧拿這個刁蠻公主一點辦法也沒有,於是將話題叉開,道:「阿南,這次花節有個she狐賽,會比往年熱鬧些了。」
「好,王朝是該提倡一下武風!」雲鏡南隨口應道,心中卻想起了在大公爵府的那次騎士賽,想到剛才錯叫的一聲「阿靈」。
雲鏡南直拖到第二天傍晚才到軍部報到,與素箏公主回宮的時間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