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愣了愣,「四弟這是從何說起?」
曹植也愣住,莫非是他理解錯了?他連忙圓話道,「子建看二哥有些低迷,還以為是和嫂嫂之間有了摩擦。」
曹丕見曹植關心起自己,心中這才感受到些許兄弟間該有的情誼。他遂將真實所想告訴曹植,「宓兒性子那麼好,將來就算有了摩擦,恐怕也是因為我的錯。」
「二哥和嫂嫂琴瑟和諧,哪裡會有摩擦。」他能得到她所有的愛,這是他永遠都羨慕不來的。
「植弟呢?」曹丕轉而問道,「你來此喝悶酒,是因為什麼?」
曹植的目光落在星辰散佈的天幕之上,深吸了一口氣,「自由。」
「從何說起?」
「久在曹府實在壓抑,子建想離開了。」曹植先是散漫地說著,下一刻,卻是無奈起來,「可是終歸還要回來。有太多事,不由自己。」
「我也想過離開。想帶著你嫂嫂和孩子離開這裡。倒不是因為府中壓抑,只是單純地想離開。但終歸只是想想罷了,戰亂頻發,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這裡。我若真的帶她走了,恐怕連基本的安定都無法給她。等一切都結束了,再言其他吧。」一語言畢,曹丕自己都吃了一驚。他竟然就將他心底的想法告訴了曹植。大概因為,這份進退不得的踟躕,只有他們自家兄弟才能體會罷。
「二哥可有想過,若是一切根本無法結束呢?天下四分五裂,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復原的。你就永遠不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了麼?」
「我的生活不重要,我只想有她,就夠了。」曹丕的目光不自覺移至蘭皋堂的方向,層層林障之後有微弱的光,雖不知是否來自蘭皋堂,卻足以叫他溫暖。或許對她來說,他並不是全部,他知道她還惦念著許多其他人,即便如此,他也認了。
她就是他的全部。
就在要放下她的最後關頭,曹植不禁好奇起來,他好想知道究竟是他愛她多一些,還是曹丕愛她多一些。不過看來,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夜風帶過,兩兄弟都沉默下來,各有各的思量。他們還是做不到心無罅隙的溝通,多少年的手足之情太過平淡,終究還是不會因為一時一刻的掏心掏肺而改變。
曹植想著,或許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可以藉著四處雲遊散心來淡忘她。回來時,他的心若能空下來,也算對得起崔含了。
曹丕想著,等到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他一定要帶她離開這裡。他是怕了袁熙了,怕了這裡再有任何與袁熙有關的痕跡可以勾起她的回憶。袁熙是她小時候就認識的舊知,他不及;袁熙在他之前就走進了她心裡,他也不及。
其實,與其說變化無常的是世事,莫不如說是人心。
此刻,他們都想著離開這裡的百般好處,哪會料到許多年後,一個寧死也要回來,另一個每每夢中都在回來的路上,卻總是在到達前的剎那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