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堂內的節日氣氛隨著入夜更深而淺淡了不少,眾人都已是意興闌珊。
夜,愈發清冷,而此時,蘭皋堂裡卻是暖意融融。
炭火嗶嗶的響著,甄宓正蹲在炭爐旁用火鉗子撥弄著橘金色的炭塊。
曹丕還半靠在床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許久,誰都沒有說話打破這安靜,即便如此,也絲毫不覺尷尬。
遠遠地望去,屋內燭火跳躍,光影綽綽,斯人斯景有如畫中。
甄宓揉了揉被炭火燙的有些發熱的雙眼,舉手之餘,鬢邊的幾縷青絲不經意地滑下,垂於顏側。
曹丕見她發上不著一飾,雖不及成婚那日的浮翠流丹,不可方物,卻也難掩驚人顏色,碧渠出芙蓉,宛若天成。
他不禁想起詩經中的一句,順口說出:「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怎不用『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甄宓依舊蹲著,回應著他,目光也隨之落在他身上。
「《蒹葭》雖雅,卻是觸摸不到的遙遠;然而這《野有蔓草》雖稍顯直白,說的卻是得到的快樂。如今我有你在旁,自然是此句更加應景。」
「看來,曹公子不喜歡虛無縹緲的東西……」甄宓若有所思地直起了身子,腰部微微酸疼。
倏地一下,曹丕已是掀了被子,跨下床去,只消眨眼的工夫便已然站在了甄宓的身前。
猛地將她拉進懷裡,他用略帶威脅的語氣道:「剛剛你喚我什麼?」
他俯身注視著懷裡的她,氣息直逼她的面頰。如此之近的距離,又被他揉在懷裡,她一時羞憤,便反抗著:「曹公子!」
她挑眉,自是不甘屈服,神色裡較平常多了一份挑釁,他心下喜歡,手臂不自覺地環緊了她。
她收回了目光,這才驀地發現他隻身著中衣,胸口的排扣都胡亂散開著,露出了大半胸膛。
一瞬間,只覺得耳根子都燒紅了,她掙扎著動了動,「曹公子燒還未退,是要鬧哪般?」
見她如此,他自然是不捨得放鬆,哪能理會的上生病一事?
他貼在她的耳邊道:「這幾句其實都不如一句應景。」
他唇齒間的熱氣傳來,令她癢癢的,她羞得睥睨著他道:「曹公子有何高見,說來聽聽。」
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一時間盈鼻而來的是她身上的清香,他沉醉著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他的聲音低沉,聽得她一時情迷。
出神的當口,突然間天旋地轉,須臾間,他已是將她橫空抱在了懷裡。
「宓兒,你可知這一刻,我等了多久……」他喃喃低語,目光溫柔如水。
她微微心疼,曾經是她太過冷淡,太過倔強,將他的真心拒之門外。
她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脖頸,將頭靠近了他的胸膛。
曹丕的心中一軟,抱著她已是走到了床邊,將她輕輕放在厚厚的錦被之上。
到底是冬天,即便生了兩爐很旺的炭火屋內還是難敵微涼,曹丕又是衣衫單薄,一時間沒忍住,連咳了好幾聲。
她連忙掀開錦被,示意他躺下,才發現他一直是赤腳立在地上。
「再不注意,燒是不好退了。」她微嗔他,故帶一絲怒氣。
他聽話著鑽進被裡,只露出腦袋,「這樣可好?」
她滿意著點點頭,「都快三更了,你該歇下了,病才好得快。」
他將她的手拉進自己的被裡,緊緊地攥著,道:「說好了,你留下來。」
她靜默不語,卻已然臥在了他的身邊。
「宓兒,我不想這夜就如此過去……」他將她的手擱在他的胸膛之上,心跳的觸感隱約的傳來,逐漸加快。
「若醒了,才發現,這些都是在水一方的幻影,該怎麼辦。」他微微心痛,愛她,已入骨髓。
她感受著他的寵愛,被攥著的手折騰了一番,反握住了曹丕的手。
她輕道:「與子偕老。」
屋內燭光搖曳,此一句,自是勝過萬語千言。
人世間,踏實與忐忑,都是因為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