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豆紅燭靜靜的燃著,屋子裡只剩下甄宓浸著方巾的水聲。
冬日裡從井裡挑來的水都冰冷無比,她的手浸在水中,凍得身子微微哆嗦。
床上的曹丕還在沉沉地睡著,她將浸好的方巾擰乾後,輕輕敷在了他的額上。
他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又恢復了平靜。
甄宓輕輕為他掖了掖被子,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無法移開。
看不到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此刻的曹丕就像孩子一樣,呼吸平穩而安靜。
她看得出了神。腦海裡閃過了從初遇到如今的點滴,他捏著她的下頜,第一次與她凝視的場景久散不去。
過了半晌,她反應過來要換方巾了,這才收了目光。
額上原本有著的舒服涼意突然消失,沉睡中的曹丕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睜開眼睛剛想呵斥這個不速之客,卻見甄宓正蹲在床邊浣著方巾。
一時眸中溫熱。
他記得成婚次日的清晨,她也是出現在這個位置。只不過是抱著雙膝,低頭蜷縮。他醒來後見她如此,大吃了一驚,復又見她髮絲凌亂,而自己不著一縷,他才明白,後悔莫及。他伸出了手,剛碰到她的頭髮,她卻跟受了大驚一般瑟縮了一下。那時的她令他心疼極了,彷彿脆弱的隨時會崩潰,他便不敢再碰她一下。
此刻,曹丕將手從被中拿出,想去觸碰她的秀髮,手指動了動,懸在半空一會兒後卻還是收了回去。
甄宓浣好了方巾,直了直有些酸疼的腰,又坐回到床上,動作輕輕。
她剛想將方巾再度敷在曹丕的額上,卻猛然發現曹丕正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她倏地臉紅,連忙轉過身去。
握著方巾的手被他捉住,她羞得連頭都不敢回。
曹丕見她如此,不禁笑了,燒的乾裂的嘴唇隨著這個笑容展開的弧度微微發疼。
開口喚她,卻是啞著嗓子:「宓兒……」
喉嚨裡一下子灌進了風,嗓子根癢癢的,他一下子乾咳了起來。
甄宓聽了,輕輕掙脫了他握著她的手,到茶案邊為他斟了一盅溫水。
她默默地在他的背後加墊了幾個軟枕,讓他直起上身時能靠著舒服些。
曹丕接過她遞來的茶杯,目光卻依舊在她身上,手裡絲毫沒有要喝水的動作。
「再不喝,是要涼了。」甄宓輕怪著。
他瞧見她的長髮中有一縷突兀的短髮,心中暗喜,他乖乖聽了話,將手中的溫水喝得乾淨。
嗓中潤潤的,舒服了不少,他略帶歉意著道:「今兒是大年初一,這是你在曹府過的第一個年,卻讓你來做照顧我這種無聊的事了。」
「既然知道讓人無聊,就不要再生病了。」她淡淡地回應,奪回了空茶杯。
「若不是今日及時生了病,你也不會過來。」曹丕揚起嘴角,笑容裡好似略帶了一點得逞的邪氣。
她不理他。
他便捉住她的手。
「以後別再這樣傻了,冬天的水那麼冷,交給下人去做就是了。」他心疼她此刻手上如冰的溫度。
她任由他攥著,卻不說話,他的手掌溫厚有力。
「宓兒,從今日起,回到蘭皋堂,一直在我身邊好不好。」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手心,微微生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