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醮子。
醮子,是男子迎娶女子之前,首先要升堂拜過父母,悉聽父母教誨,是為婚宴的始端。
此刻,曹丕正在星漢閣跪拜曹操和卞夫人。
曹操一手拄著太師椅的扶手,一手攥著他的檀木念珠,臉上倒是毫無表情,只是盯著曹丕看著。而卞夫人,到底是她年紀最長的兒子娶親,心中多少有些感傷。
「這麼快,子桓就娶妻了。眼瞅著,也快到子文和子建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終歸要離開自己,卞夫人有些難耐低落的情緒。
「哎?」曹操打斷了卞夫人的話,他舉起捏著檀木念珠的那隻手指了指曹丕,道:「不必理會你母親的話,男人若不懂齊家之道,怎能駕馭天下。丕兒這是更邁了一步,婦人徒知哀傷!」
聽了自己的夫君這麼說了,卞夫人道:「罷了,你父親到底是恣意大氣的人,我一介矮婦,就不說那些沒見過世面的話了。丕兒,你起來吧。」
「今日聽了二老的話,兒深知,父親和母親心中有兒,為兒著想。兒日後定不負二位的期望。在此拜過。」曹丕將頭叩下。
曹操爽朗地笑聲傳來,「這要娶嬌妻了是不一樣了,哈,你瞧咱們丕兒這臉上照往常多了好些喜氣。」
此刻在星漢閣裡的這些個曹操的夫人侍妾和丫鬟下人都禁不住將目光放在了曹丕的身上。
「父親怎開始挖苦兒了。」迎著這些個打量他的目光,曹丕很是不好意思。
「哈哈哈,好了,我兒的喜事,自然臉上要有些喜氣,大家都不要看了吧。」曹操知道曹丕從小就面子薄,便替他解圍道。
「好了,在我這兒你也耽誤半天了,趕快去迎娶嬌妻吧。」曹操甩了甩手,檀木珠子碰到了太師椅的扶手上,嗶嗶作響。
曹丕謝過,一行人退出了星漢閣。
在星漢閣門口等候了多時的延康見曹丕出來了,連忙湊了上來,他貼在曹丕的耳根旁低低地說:「公子,要打聽人我打聽好了。」
「說。」沉穩有力。
「那小子的確是過來給甄小姐送信的。公子你看——這該如何處理?要不要小的把他——」
曹丕舉起手,作了個打住的手勢,道:「他在府裡,只能認出你,你小心著別被他看到。其餘的,我稍後再吩咐,仔細著,別讓他離開曹府。」
「諾。」延康應了,退了下去。
曹丕邁開腳步,玄色禮服隨之而動,衣袍上的暗紋在夕陽之下尤為生輝。
他英挺的鼻翼之下,兩片薄唇緊緊相抿,眸中的喜氣隱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墨黑。
他終於明白她瞬間改變心意的緣由。
他寧可晚一點知曉,寧可在木已成舟之後再發覺其中的玄機——竟是他,斷了甄宓和袁熙的愛。
心中大亂,飛沙走石,難以遏制。
若告訴她,他便要在她就在與他咫尺的距離下,眼睜睜失去她。
若瞞著她,假以他日她若是知曉其中,那他是不是還會失去她。
究竟哪一種選擇更痛。
失去她,就是最痛。這竟是一件無論他怎樣選擇,都是一樣結尾的謬事。
他的胸腔緊縮,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許多。
一步復一步,他竟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以便再多容他思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