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上位者?上位者就要擁有視人命為草芥的覺悟才行。
而且上位者還分不同等級,這也會導致他們對人命的觀感截然不同。
例如燕阼相對於普通士兵來說就是個上位者,那麼除非是同級將領、同身份的人遭到加害,燕阼也不會為任何士兵的亡故斤斤計較。但在燕阼眼中,那些與自己同身份的將領死活或許很重要,可對於燕齊這種更高一級的上位者而言,這些僅僅是與燕阼同袍的下級將領死活就沒那麼重要了。
然後順理上延,若非有燕南在身邊,不僅圖晟不會將燕齊的死活太放在眼中,假如穆延不是北越國皇上圖煬的養父,恐怕北越國皇上圖煬對待穆延的態度也不會與對待周曉那些普通北越國將領有什麼不同。
因此在上位者為主導的世界裡,一切身份低下的人想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唯一所能依靠的就是上位者的仁慈,而不是自己的努力。
因為努力只能為自己換來往後的榮耀,卻不可能在一個人還未成為真正的上位者前替他們改變什麼。
所以,燕阼或許很在乎武老邪等江湖人曾經殘害圖晟軍乃至燕家軍和燕家將領的事,但對於燕齊來說,屬下就是屬下,既然燕阼等人永遠不可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燕齊也不允許他們與自己平起平坐,那麼與之相比,燕齊自然就會更看重武老邪等江湖人。
畢竟只憑武老邪等人的武藝,只要給他們足夠機會。燕齊就敢斷定武老邪等人的將來發展未必會低於自己。
因此只為在日後擁有武老邪等人的友誼,燕齊自然會在他們還未真正發達起來前竭盡所能的釋放自己的善意。
因為與那些會讓燕齊想要去克制其發展的競爭對手不同,僅憑武老邪等人的武藝和江湖人出身,燕齊就清楚雙方實際上並不存在真正的競爭關係,甚至燕齊也無力去阻礙武老邪等人的發展。
所以儘管是揀好聽的與燕阼說了說,燕齊的意圖也就僅僅只是安慰一下燕阼而已。
因為武老邪等江湖人儘管在戰場上確實有被穆延軍清除的可能,但比起燕阼等圖晟軍普通將領,武老邪等人的生存幾率顯然要高得多。
而儘管不知道燕齊對自己這些江湖人的評價,已經起程的武老邪卻是一心帶著江湖人去完成燕齊亦或者是圖晟軍的交代。因為不管燕齊乃至圖晟重視自己與否,武老邪等人當初可都是些黑道江湖人。
而黑道江湖人的特性又是什麼?
那就是汝若善待吾。吾自然會為汝效全力乃至效死命。可若汝不打算善待吾,那可就不僅僅是一走了之的事了。
所以從不認為這是燕齊用來對付自己這些江湖人的舉措,也不認為燕齊真敢這樣想、這樣做,一路追上前面的穆延軍後。武老邪等人什麼都沒想就先各自潛伏了下來。
畢竟以江湖人的能力。他們不僅不需要好像普通斥候一樣靠近目標才能得到情報。真的江湖人要靠近用來獲取情報的目標也要比普通斥候容易得多。
而即使並不知道武老邪等江湖人的到來,依舊在率部前行的穆延卻從沒有喪失過必要的警惕。
畢竟圖晟軍中不僅早就傳言有江湖人存在,見識過天英門弟子的各種手段後。穆延也不敢小看任何一個江湖人。
所以眼看距離河口越來越近,穆延軍的速度不僅越來越慢,甚至於對焦全建議的不少埋伏之處,穆延一直都沒有真正點頭,甚至也沒有讓部隊輕易停下來。
然後不管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麼,焦全就亦步亦趨的緊跟在穆延身邊說道:「……爵爺,汝是不是有了什麼新打算!難道爵爺已有了比埋伏燕齊軍更好的手段。」
「……焦全汝認為汝父親為什麼一直無法攻下姚河縣,乃至都無法威脅到圖晟那廝本身?」
「這個,不是因為圖晟軍中的江湖人嗎?」
沒想到穆延會在這時轉換話題,焦全就清楚他果然是有了其他想法。只是穆延的問題雖然並不難回答,焦全卻不明白這又意味著什麼。
但不管焦全想法,穆延就徑直說道:「……是也不是,而本爵認為真正導致圖晟軍壓著焦家軍不能翻身的原因並不是有多少江湖人參戰的問題,而是焦家軍的戰略、戰術乃至兵力部署是否瞞得過圖晟軍,瞞得過圖晟軍的江湖人問題。」
「戰略、戰術?兵力部署?難道爵爺的意思是,那些江湖人會用江湖手段來為圖晟軍偵察情報!」
聽到穆延話語,焦全的雙臉就有些難看了。
因為焦全往日雖然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可實際想想那些江湖人的能力、手段,好像他們確實沒有普通斥候那麼大的限制。
然後不管焦家軍的戰力再高、再勇猛,若是焦家軍的兵力部署全都落入了圖晟軍眼中,那不說圖晟軍是否用江湖人打頭陣,恐怕焦家軍想要獲勝都會難上加難。
慢條斯理的點點頭,穆延說道:「所以我們在什麼地方埋伏既然不可能躲過敵人偵察,那就要在臨機應變上下功夫了。」
「臨機應變?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先找個地方停下來,看看燕齊軍敢不敢跟上來再說!而他們若是敢跟上來,那就在原地先打上一仗,試探一下圖晟軍又為此做了些什麼準備也好。然後根據戰況結果,或者說看河口縣守軍的動作,我們也可進一步決定下面的作戰方略,看看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埋伏燕齊軍。」
不是看燕齊軍動作,而是看河口縣守軍的動作!
聽到穆延話語。焦全立即就恍然大悟了。
因為焦全雖然也知道河口縣的守軍數量並不多,但比起要穆家軍費勁去奪取河口縣,這的確不如等河口縣守軍自願放棄城池更便宜。何況不說穆家軍有沒有必要容忍依舊跟在後面的燕齊軍,先以正面作戰來試探一下燕齊軍的反應也好過不知道有沒有埋伏效果的埋伏作戰。
只是考慮到連日來都沒有新的圖晟軍部隊加入追兵行列,焦全就點點頭道:「爵爺大善,但爵爺說圖晟軍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認為僅憑燕齊軍和河口縣守軍就足以抵擋我軍嗎?」
「這就要看我們自己的表現了。因為我軍若能在短時間內擊潰燕齊軍和河口縣部隊,那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可一旦我軍被纏住,圖晟軍卻可溯河而上的從水路加入對我軍的圍攻。」
「……水路?原來如此!」
隨著穆延提醒,焦全也有些臉色難看起來。
因為穆延軍雖然一直都在監視水路上的動靜。但圖晟軍若真要由水路支援燕齊軍。穆延軍幾乎就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因為縱然是逆水行舟,圖晟軍由水路趕來的時間也遠在陸路之上,難怪他們不在乎僅有燕齊一支部隊跟在穆延軍後面,因為只要有水路支持。圖晟軍隨時都可實施對燕齊軍的支持乃至對穆延軍的圍追堵截等等。
然後在穆延安排下。穆延軍非但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往後又退了五里多才在一個峽谷外的開闊地上開始排兵佈陣起來。
只是這所謂的開闊地本就是早年姚河改道時沖刷而成,所以地面上不僅主要都是各種河谷中才會有的鵝卵石,開闊地外側的林木也顯得較為稀疏。明顯可供一定數量的部隊進行穿插迂迴等等。
所以在大致將部隊安頓下來後,焦全就立即帶人親自轉了一遍峽谷兩側的密林。不是為找什麼出路,只是為確認適合部隊進行轉移的方向和道路。
因為不管穆延軍多有信心,面對只能用變幻莫惻來形容的戰爭,誰也不可能放言自己就一定能取得勝利。
而帶著圖晟軍幾乎全部的江湖人藏在峽谷中、藏在樹林中,看著穆延軍動作,甚至武老邪也有些莫衷一是起來道:「這些傢伙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們以為這樣就可克敵制勝了?」
「武大人所言甚是,穆延這傢伙肯定是在周口縣給輸傻了!」
「……輸傻了?這不至於,或者說這就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
如果那些江湖人不詆毀穆延,武老邪或許還不會這麼快察覺到裡面的問題。但想想穆延的能耐,武老邪可不認為穆延又會做任何毫無意義的事,尤其現在還是穆延最需要證明自己的時候。
所以考慮到穆延一開始表現出來的對圖晟軍江湖人的警惕,武老邪也有足夠理由懷疑穆延現在的所作所為完全都是故意的。
而知道武老邪在說什麼,那些個鹹州軍的江湖人就有些奇異道:「那武大人認為我們該怎麼辦?無視穆延軍的舉動嗎?」
「這已經足夠了,至少在少將軍做出決定前,我們只需要將自己看到、聽到的事如實稟報少將軍即可!」
「……那我們不成了燕齊的斥候?某還想狠狠幹上一場呢!」
雖然武老邪的要求很在理,但還是有江湖人立即喧囂起來。
因為與聚集在鹹州軍的江湖人都不在乎聽命從事地遵從鹹州軍號令不同,由於圖晟軍的江湖人幾乎全都是些黑道江湖人,這也讓他們存在一個更難管束的問題。
甚至於當初都不是圖晟要派武老邪等江湖人上陣殺敵,而是不得不派這些江湖人上陣殺以消除他們胸中的火氣等等。
所以對於這些江湖人的怨念,武老邪也沒有刻意去壓抑他們的意思道:「放心,會有你們出手的機會,不然大公子又怎會將我們全都調到少將軍軍中。如果只是為讓我們做斥候,那也太看得起穆延了吧!」
「這到是!」
身在江湖中,那當然是要以武藝高低為尊。所以即使已經加入圖晟軍,但在還未完全融入軍隊的氛圍中前,看到武老邪還是如同以往一般的邪氣十足,一干江湖人也全都安心了下來。
因為不安心不行,不安心誰也不知道武老邪又會不會將他們也當成自己的出手目標。
而這雖然未必是武老邪真想做的,但卻注定會被他們認為是武老邪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