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就死戰的意義來說,穆家軍與圖漾軍這次戰鬥是有些虎頭蛇尾。
但真等到最後清點戰損時,雙方都有些說不出話了。
因為誰都沒想到,僅僅只是一次死戰,雙方傷亡竟然都超過了四萬人,總數更是接近十萬人。而且在穆家軍先進行死戰的逼迫下,圖漾軍可是真在進行死戰。但結果卻是圖漾軍不僅損失了堪稱精銳的兩萬騎兵,剩下的傷亡同樣多是老兵,卻不像穆家軍,新兵傷亡遠在老兵之上。
因此輾轉得知消息後,圖漾立即摔了幾個酒杯。
因為圖漾當時為什麼要主動鳴斤收兵?原因當然不是害怕更大損失,而是不想被穆延牽著鼻子走,或者說也不想被潘鬏牽著鼻子走。
但沒想到,結果損失還是這麼大。
這不僅拉平了雙方戰力差距,只剩一些新兵將來又能做些什麼?
只是身為一軍統帥,圖漾又知道自己不能埋怨別人。
因為圖漾只是習慣性的不相信新兵,習慣性的將更具有戰鬥力的老兵放在陣前,但卻沒想到一次死戰就損失這麼多人。即使圖漾也明白若不是這些老兵,肯定擋不住穆延一開始的死戰,但他就是不願輸給穆延。
看到圖漾脾氣不好,原本站在營帳一側的潘鬏才揀起地上的一塊酒杯碎片說道:「小王不必氣惱,或者說小王還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嗎?」
「……呼!賢弟汝究竟想說什麼?」
由嘴中長長吐了口悶氣,圖漾就轉臉望向潘鬏。
因為圖漾也知道。這種已經過去的事情注定無法挽回,他所能做的事就是踩著這種怨氣繼續前進,並且將一切敵人統統都給打倒。
潘鬏說道:「小王自然是為了自立建國而戰,同樣也是為了民望而戰。但民望來自於什麼地方?來自於人民的擁戴。所以小王這次縱然損失了很多精銳老卒,但由於新兵並沒有受到太大損失,這就足以讓盂州城民眾感恩戴德了。」
「……不信小王出去外面看看,或者說去穆家軍的軍營看看。與穆家軍的軍營已是哀鴻一片相比,小王的軍營外卻是一片慶幸聲。」
「尤其新兵不可能永遠都是新兵,雖然這次老卒的損失足以讓人痛心,但也同樣能夠幫助新兵的成長。畢竟對於新兵來說。他們需要的就僅僅只是一個不會輕易捨棄他們的統帥。」
「……還有這事?」
皺了皺眉頭。圖漾就快步跨出了營帳。
因為圖漾雖然絕不想拿新兵來與老兵做對比,新兵也絕對比不上老兵,但圖漾同樣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跟著出到營帳外面,圖漾毫無意外就看到軍營外確實圍了許多正在歡喜吵鬧的盂州城民眾。而那些原本應該老老實實呆在軍營中的盂州城新兵也幾乎全跑了出去。
換成以往。這或許會讓圖漾憤怒不已。這時卻有些心情舒暢道:「賢弟,這是汝讓他們出去見家人的嗎?」
「沒錯,前面死了這麼多人。如果不讓他們的父母、家人安心以增加小王的人望,小王不是什麼都得不到了?但小王現在要出去安撫他們的父母、家人,以避免更多新兵離開嗎?」
「……這事就交給賢弟好了,本王要去看看那些老卒和傷患。」
搖了搖頭,如果讓圖漾去面對那些士兵,或者說只面對那些新兵,圖漾知道自己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可如果要讓圖漾去討好那些民眾、討好那些新兵父母,圖漾就絕對做不到了。
所以不等潘鬏開口,圖漾就直接向營中走去,向真正需要自己關懷的營中走去。
看到這一幕,潘鬏也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潘鬏如果真的效忠圖漾、只效忠圖漾,那當然應該將圖漾勸回來。畢竟要想增加更多民望,這種事肯定要圖漾親自去做才好,不然只是增加士兵中的人望,圖漾除了能打造出一支鐵軍外,又能打造什麼?
要知道民眾可不同於軍隊,需要的不是激勵,而是安撫。
但跟著潘鬏出到營外開始代圖漾安撫那些新兵、安撫那些盂州城民眾時,穆延卻已被困在營中出不去了。
因為就戰果來說,穆家軍在這一戰中的得益或許是遠遠大於圖漾軍,不僅用最小代價換來了最大的戰果,甚至於還保護了老兵、鍛煉了新兵。但那些新兵或許是需要鍛煉,新兵的父母卻不需要穆延的鍛煉。
因此,不管穆延願不願意,穆延的軍營外早就被一層層為尋找兒子、父親和丈夫的盂州城民眾給包圍了。
可雖然潘鬏是可以代替圖漾做主讓那些盂州城民眾見見在圖漾軍中當兵的盂州城士兵,穆延卻做不到這點。
因為那些收集來的戰死士兵遺體,穆延或許可叫盂州城民眾自己帶回去,但如果現在就讓那些盂州城民眾見到營中的盂州城新兵,穆延都知道自己絕對留不下一個新兵,甚至一點便宜都佔不到了。
然後穆暢也是一臉匆匆的走入營帳道:「大人,那些新兵都嚷著要離開,我們要繼續鎮壓下去嗎?」
「鎮壓,當然要鎮壓,他們以為我軍為了保護他們損失了多少人。」
與圖漾只是習慣性不信任新兵而將新兵全丟在後陣不同,為加速新兵的成長時間,穆家軍的任何一支部隊現在都是新老交雜的配製。所以一支部隊中的剩餘士兵是老兵佔多數還好說,萬一某支部隊中是剩餘新兵佔多數,這時就有一些崩潰跡象了。
因為那些老兵或許都是為了保護新兵、指導新兵而戰死,這卻更容易加強新兵們對戰爭的恐懼。
畢竟老兵都戰死了,新兵還能做些什麼。
只是不管理由是什麼,穆延都知道自己絕不能向那些新兵退縮,不然事情只會更麻煩。
穆暢點點頭道:「屬下明白了,但營外那些盂州城民眾又怎麼辦,如果一直放他們在營外鬧個不休,我軍後面都不用做任何事了。」
「這個……,汝去幫本將請李睿祥李大人過來商量一下,畢竟李大人才是盂州知州。」
猶豫了一下,穆延還是決定不要親自處置這事了。
因為身為申州知州兼指揮使,穆延不是對處理這種民怨沒有絲毫經驗。但考慮到日後穆家軍還是要在盂州城徵兵、要繼續面對這些盂州城民眾,至少穆延並不打算一開始就獨自出去面對他們。
跟著穆暢在知州府找到剛剛回府,並且原本還以為那些請願民眾會先找到自己的李睿祥就大為驚訝道:「什麼,那些盂州城民眾都去找穆大人鬧了?這不是不合常理嗎?難道他們還想說打仗不會死人?這也太天真了吧!」
「大人所言甚是,所以穆將軍的意思是請大人同他一起去勸勸那些盂州城民眾,畢竟只有這樣才能方便大人日後治理盂州城。」
「穆大人放心,本官讓他們準備一下就過去,但他們為什麼會對穆大人不依不饒啊!」
「……這主要是因為與圖漾軍相比的緣故。」
看到穆暢說不出話的樣子,剛從外面回來不久的程冼就說了一句。
但即使已經聽過程冼說的理由,李睿祥還是一副裝模作樣的問道:「哦!圖漾軍又怎麼了?」
「圖漾軍因為不信任那些新兵的能力,所以一開始就將他們單獨編成一軍並放在後陣當中,所以圖漾軍這次的損失即使遠在穆家軍之上,這些由盂州城民眾組成的新兵卻幾乎毫髮無損。但即使是出於鍛煉新兵、鍛煉隊伍的目的,穆家軍是按照新老交雜的最佳配製來部署,可新兵的損失就大了些。這樣一對比,問題就出來了。」
「原來如此。」
李睿祥點點頭:「穆將軍出於長期作戰考慮,這樣安排原本也無可厚非,更是名將的領兵之道,但沒想到卻偏偏被短視的圖漾軍給比了下去。一飲一啄,圖漾軍就變成了更佔便宜的一方。」
「哼!這樣佔得的便宜又算什麼便宜,但李大人汝看這事……」
不管李睿祥是不是故意的,穆暢也跟著催促了一句。
因為與其他穆家軍將領相比,穆暢也更熟悉、更喜歡研究各種官員間的鉤心鬥角,不然當初穆延也不會派穆暢前去京城,並且成功從帝師府帶回足夠穆家軍維持下去的軍資,所以自然也清楚李睿祥為什麼會有這種陰陽怪氣態度。
但不是看穆暢堅持不下去了,李睿祥就點點頭道:「穆大人放心,本官這就陪穆大人一起出去看看,不過本官的建議是,我們最好是一路走出去,也給那些盂州城民眾一個緩勁的機會。不然真的冒冒失失去到軍營前,說不定本官都會被他們給撕了。」
「……李大人高見。」
緩勁?緩什麼勁?這應該是想增加自己的聲望吧!
望了望李睿祥一臉慢條斯理的樣子,穆暢卻並沒有再堅持。畢竟若是不給李睿祥一些好處,穆暢也知道李睿祥未必會輕易就犯。
而李睿祥如果只是想趁機收斂一下民意、民心,穆暢到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也就只能隨他了。畢竟再怎麼說,李睿祥可是盂州知州,穆延也只是暫代盂州指揮使而已。
所以軍歸軍,民歸民,如何安撫盂州城民眾一事不僅原本就應該交給李睿祥,有關民望的取捨,或許由李睿祥來做也比穆延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