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樸的四合院中,綠蔭覆蓋的葡萄架下。一方古老的樹根茶几前,面對面的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
老人白髮白眉,渾身散佈著儒雅之氣。雙目炯炯有神的望著對面英俊不凡的少年。少年則面無表情,平靜的凝視著老者。
老人將一懷茶遞到少年面前,語氣溫和的道:
「喝茶!」
「謝謝!」少年道了聲謝,並沒有喝茶。而是直截了當的問:
「宋老先生召見,不知有何吩咐?」
沒錯,此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林峰的親外公。宋明華的親爺爺,外交部前負責人宋谷權。
而這位冷漠的少年,自然就是下午不辭而別的林峰了。對於這位二十年來第一次見面的外公,林少實在是醞釀不出任何感情。
如果不是林志強以命令的方式讓他來見人。他會毫不猶豫的拒絕與之相見。
當然,即便是現在見著了。他也沒打算跟他套近呼。所以,開口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宋谷權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一口。然後慢不經心的說道:
「我想你父親應該已經告訴你了,我是你外公!」
「對不起!我沒有父母,也不敢亂認外公。」林少依舊淡然回道。
對於這個外孫的冷漠,宋谷權並不意外。而且,對於這年青人表現出來的冷漠與淡然,宋谷權打心底裡欣賞。宋老認為年青人就該有這樣的操守,不畏強權,不貪名利。
他要是迫不及待的衝上來抱著自己認親,那宋谷權可能想都不想,直接讓人把他扔出大門去了。更別說見他了。
「我沒想到你連父親也不認。」宋谷權望著面前的外孫,淡然道:「看來你這些年過得並不幸福。」
「不,您說錯了。這些年我過得非常幸福。」說這話的時候,林峰腦海裡飛快閃過小欣稚嫩的笑容,爺爺嚴厲的教誨,還有外婆慈祥的關懷。
宋谷權不由自主的微微皺眉,宋谷權做了一輩子外交官。識人辯色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從林峰那忽閃而逝的幸福眼神中,他知道這孩子說的是實話。
也就是說,這孩子不是說的氣話。而是確實對父母寒了心。也可以說他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父母之愛。
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因為他的女兒正等著這孩子去救命呢!宋谷權將視線從林少身上拉回到茶具上。看上去他是在認真的擺弄茶具,實際上他是在想對策。
院子裡沉默了片刻之後,林少站起來客氣的告辭:
「宋老先生,您如果沒有其他吩咐。那請恕晚輩先行告退了。」
「坐下!」宋谷權沒有抬頭,只是抬手一壓,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少怔了一下,最終還是聽話的坐了回去。只不過,他那張原本就沒有任何表情的俊臉上像結了一層冰似的寒意滲人。一雙深邃的黑瞳更是冷如冰刃般大剌剌的刺向對面的老人。
老實說,就算是刀山火海中走出來的宋谷權。也被林峰突變的神態,給閃了一下。心道,這小子比起他老子來,可真是一點也不含糊啊!
別的不說,就憑這身銳利無比的霸氣,就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毛孩子該有的。唉!早知道這樣,當年就該將他留在宋家了。可惜了啊!宋谷權在心裡歎息,嘴裡卻是另外一副不以為然的口吻:
「你小子,竟敢用那種眼神看我。就不怕被雷打?」
「如果雷公真有那麼得閒,這世上早就清靜了。」林少面帶嘲諷的回了一句。
「唉!」望著這個油鹽不進的外孫,宋谷權發現自己除了歎氣外。自己那一身的外交辭令,在他這裡根本就毫無用武之地。
沒辦法,他只好放棄之前想好的一大堆說辭,直截了當的道:
「我知道你母親當年的作為傷害了你。可是,她必竟是你的生母。何況,她現在已經後悔了。我希望你能給她一次機會。」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事情。林少嘴角淡淡一勾,露出一絲自嘲道:
「宋老先生,如果您今天找我來,只是想當和事佬的話。那我只能說抱歉。」
說完,他微微鞠躬,轉身就走。
宋谷權抬起頭,望著那個絕決的背影覺聲問道:
「你母親她快死了,想見你最後一面。你也不肯嗎?」
林少的腳步應聲而止。足足站了十秒鐘,他才轉過身來。深斂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宋谷權。似乎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端疑。
宋谷權望著他道:「你不用懷疑,我都是黃土埋到頸的人了。不會隨便這種咒自己女兒的話。」
林少沒有出聲,只是那麼平靜的望著他。似乎對他說的話並不在意。可是,宋谷權卻知道,這孩子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這麼無情。他接著說道:
「你母親回到法國後,患上了憂鬱症。三天前,她趁看護不注意時,服用了大量安眠藥……」說到這裡時,老人家的呼吸微微一滯。目中的痛苦顯而易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站起來,走到林峰面前。凝視著他道:
「經過醫生的搶救,她的命雖然撿回來了。可是,對於一個有了求死之心的人來說,誰也不能保證,下次還有那麼幸運。」
「然後呢?」林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老人,言辭犀利的問道:
「你覺得我是那個讓她患上憂鬱症,進而想要輕生的源頭?」
宋老輕輕搖頭道:
「你是不是那個源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暈迷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你小時候的照片。還有在她留給律師的遺書裡,將所有的財產全部留給了你。」
「我早就說過了,不需要她的錢……」突然,林少的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念。他不動聲色的道:
「關於遺書的事,除了您外都還有誰知道?」
「律師還有你舅舅一家人。」宋老回答之後,又警戒的問:
「你問這幹嘛?」
林少接著又問:
「我想知道,如果我發生意外死於非命,那些財產又該由誰來繼承呢?」
宋老聞言,臉色一沉,犀利的問道:
「小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宋老的表情可以說為他自己洗刷了嫌疑。對於這個老人,林少雖然沒有親近之感,卻也並不討厭。所以並不想將早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好奇的想要知道。」
可是,以宋谷權聞聲辯色的銳利,立刻就看出端疑來了。他嚴厲的問道:
「你這兩天遇到麻煩了?」
林少沒有否認,他望著宋老淡淡的道:
「請幫我轉告令嬡,匹膚無罪,懷壁有罪。」
說完,他再也沒有停滯。轉身就走了。
「匹膚無罪,懷壁有罪!」宋老望著外孫的背影重複了一遍。待他踏出院子大門之後。臉色立刻陰沉下來。轉過身抬腳便將茶几上,考究的茶具盡數踢翻在地。
茶具落到地上,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屋裡的生活秘書,趕緊跑了出來,緊張的詢問:
「老首長,出什麼事了?」
「立刻讓宋和平帶著那小畜牲給老子滾過來。」
宋老嚴厲的聲音,也傳到了門外林少的耳中。他原本不想把話挑明,可是,老爺子太過精明。自己看出來了,那就不能怪他了。
看到兒子從院子裡出來,林志強立刻開車迎上了來。林少回頭看了一眼,拉開車門跳了上去。
「怎麼樣?」林志強盯著兒子道:「宋家老爺子跟你說什麼了?」
林峰轉頭望著林志強,不帶一絲感情的回道:
「說他女兒三天前在法國自殺了,自殺前還留下遺書,把所有家產都留給我了。」
林志強聞言,明顯呼吸一滯,他不敢置信的望著林峰道:「小峰,那是你媽。她出了這樣的事,你怎麼可以說得那麼平靜?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
他冷血?林峰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嘲笑,冷冷的望著父親。沒有為自己爭辯的意思。
林志強被兒子冰冷的目光看得有點頭皮發緊,他移開視線,啟動車子道:
「我給你幾天假,你去一趟法國吧!不管怎麼說……」
「我的私事不用你管。你要是覺得有愧,就自己去。」林峰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的道:
「還有,早上的事也你不用管了。全權交給我來處理。」
說完他推門跳下車,快步走到公跑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走。林少剛坐下,就見小火龍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小龍!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
「小欣姐姐讓我來找你……」小火龍將李娜代人請客的事說了一遍。
林峰聽完,眉頭立刻攢在了一起。二話沒說,拿出電話開機,拔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接到林峰電話的時候,童大小姐和葉凡正好進了龍都的大廳。老朋友羅恩和大堂劉經理知道她要來,早已經等在了門口。童大小姐都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打個招呼,手袋裡面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不好意思!」童大小姐抬手道歉:「羅恩麻煩幫我招呼一下朋友。」說著將葉凡丟下,自己拿著電話轉身走到無人的地方接了起來。
「哥,你到哪兒了?」
「我和小龍正在往龍都趕。你要是先到了,就在一樓休息室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童大小姐立刻就聽出林少的語氣中透著少有的焦慮。此刻,能讓他如此焦慮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安危。
「哥,是不是早上的事情有眉目了?」童大小姐一針見血的道。
「嗯!」林峰不得不佩服這丫頭的敏銳。「事情與咱們之前想像的不同,你先等著我。等我到了再說好嗎?」
「知道了。我已經到了龍都的大堂。還有葉凡也來了,我們現在跟羅恩在一起呢!你先別急,跟上開車小心。」童大小姐關切的道。
聽到小欣的回答,林少本能的鬆了口氣。他幾乎可以肯定,宴無好宴。
「我打的的士。不堵車的話,十分鐘後就能到。」
「好,我們等你。」童大小姐掛了電話,不由自主的輕瞇著雙眼。大腦飛速轉動起來。林峰說事情跟他們早上猜測的不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童大小姐一邊思索,一邊朝著大堂的休息區走去。這時,葉凡已經與羅恩聊開了。看見她過來,他們倆同時迎了過來。
「看來不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了吧!」童大小姐望著他們笑道。
「不用了,我和葉凡已經是哥們兒了!」羅恩拍著葉凡的肩膀,得意的回道。
「是嗎?」童大小姐望著葉凡笑道。
葉凡點了點頭,轉移話題道:
「是林峰的電話?他什麼時候到?」
童大小姐抿唇道:
「一會兒就到。不過他要我們等他到了一起上去。」
「那到休息室喝杯東西吧!」羅恩馬上邀請道。說完他轉身讓大堂經理去準備飲料,他自己則親自側身領著他們去一樓休息室。
三人在休息室裡隨便找位置坐下,劉經理端著一些水果點心進來。羅恩打開休息室裡的冰霜,給他們一人拿了一瓶礦泉水。他知道小欣只喝這東西。
「謝謝!」童大小姐接過水,道了聲謝。便讓羅恩叫人給李娜遞話。讓她下來一趟。
五分鐘後,體息室的門開了。一身職業套裝的李娜出現在門口。目光落到葉凡身上時,原本激動的表情立刻冷靜下來,矜持的道:
「小欣,來了怎麼不上去?」
「娜姐,這是葉爺爺家的葉凡。」童大小姐為他們介紹道:
「葉凡,這位是李娜,娜姐。」因為她在來的跑上,已經說了李娜是李副總理的女兒。所以,這會兒就不用介紹了。
「娜姐好!」葉凡站起來與李娜握手。
「你好葉凡。」李娜笑著回握道:「老爺子還好嗎?」
「這個問題你該問我。」童大小姐笑著道:「我才是老爺子的保健醫生。」
李娜白了她一眼,笑罵道:
「知道你是小神醫,了不起!」
「娜姐,請客的人都來齊了嗎?」童大小姐慢不經心的問道:「都有哪些大老闆啊!有我認識的嗎?」
李娜見這丫頭終於問到正題上來了,也正色道:
「有沒有你們認識的我還真不敢說,不過他們都認識林峰。就是上次綠都開業時。其實,我跟那些人的交情也只能算是一般。
找我幫忙約人的是錦江集團的黃鏡。我們公司與錦江集團有些生意往來。所以,我不好意思當面拒絕。當時跟你打電話時,他就站在我身邊,我以為你會拒絕的。哪知……」
「哪知我答應得那麼爽快?」童大小姐笑著接道:「這位黃鏡什麼來頭?」
不等李娜說話,葉凡接道:
「黃鏡我認識,他是我大哥的同學。也是正宗的紅三代。他們家老爺子走後,黃家的人都退出了政治舞台。他算是黃家新生代中的掌門人了。昨晚帶你們去那地方,就是他開的。」
「這麼說他是因為昨晚的事,才知道我哥來京的事?」童大小姐望著葉凡道。
「昨晚你們走後,我也走了。就算他的手下告訴他我有帶朋友過去,我想他應該不知道你們是誰吧!」葉凡知道童大小姐在尋找真兇。老實說他並不希望黃鏡與此事有任何關係。
「這還不簡單,一會兒上去問他一下不就得了。」李娜還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情。所以,她說得比較隨意。
童大小姐淡然一曬沒有出聲,只是抬手看了一下時間。離剛才與林峰通電話結束時,已經過了十分鐘了。她站起來道:
「你們坐一下,我出去看看。」
童大小姐在酒店外面站了兩分鐘,才等到從出租車裡下來的林少和小龍。童大小姐站在原地衝他們招手,兩人含笑小跑過來。
「什麼情況?」童大小姐開口就問。
「你跟我過來。」林少拉著她直接往酒店的停車場走去。走到拐彎的地方,小龍自動留下站崗。
確定周圍沒人後,林少才將他從宋家聽來的消息如實告訴她。童大小姐聽完後,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麼說早上的事情,應該是你那個表哥的傑作了。」
「我猜**不離十了。」林少點了點頭。
童大小姐冷笑道:「那傢伙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早知道我上次就一傢伙撞死他!」
「你放心只要確定是他幹的,我不會放過他。」林少握著小欣的手道:「對了,今晚的接風宴與他有關嗎?」
童大小姐搖頭道:
「請客的人叫黃鏡。至於這個姓黃的是不是與宋明華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你等一下。」林少鬆開童大小姐的手,拿出電話打給林志強。要想知道那兩個人是否有關係,自然還得問老林。
事實上,林志強從宋彩芸自殺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也立刻意識到早上襲擊他兒子的事件。很可能跟宋彩芸的那些財產有關。
他一點也沒有遲疑,當下就用電話搖控指揮。讓人收集宋家所有人,這幾天的資料。林峰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正好收到一條重要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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