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文遠決定把曹昂放回去的時候,河對岸的曹軍大寨中,一片愁雲慘霧般的陰鬱氣氛正瀰漫在這裡。
曹兵敗了,第一仗就敗了,而且還敗的如此之慘,戰船折損近半,三停兵馬也折了一停,而且還儘是精銳,如今軍中上下都心懷驚懼,而這些還不算最大的打擊,真正讓人心中慌亂的是主公曹昂的下落不明。
曹軍主帳當中,曹昂麾下的文武官將當真是亂糟糟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吵個沒完,所謂的群龍無首就是這個樣子的。
而他們所爭吵的話題,也多半是如何渡過眼下的危局,試想連主公都被人家打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瞭,他們這些人還有什麼好抵抗的。
事實上此時還能留在營寨裡討論如何善後的這些文武,對曹氏還算尚存著些許忠心,那些心思活絡的早已經悄悄的離開,就像現在曹丕召集所有文武將校商議,開小差沒到的就有至少三分之一,樹倒猢猻散、眼看著曹氏這棟大廈將傾,不少在曹昂手下謀生的手下都在悄悄捲上家當細軟另謀生計。
幸虧曹氏一門英才輩出,這個時候沒有曹昂,還有曹丕
此時的曹丕,就坐在曾經曹昂所做的位置上,曹昂下落不明,只能有二公子曹丕出來主持大局,只可惜此刻曹丕坐在曾經無數次想要坐上的位置上,他卻並不怎麼得意,反倒感覺到屁股底下的坐榻上鋪著一層鋼針。
「二公子,已經點過卯了,揚武校尉張謙、奮威都尉裴續、軍司馬劉淦等一十二人未到,派人到他們帳中去尋也不見蹤跡。」負責點卯的執事官的回報讓曹丕的眉頭如山川一樣皺緊,握住劍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暴起青筋。
「這些小人,眼見我曹氏遇到危機,竟然這般忘恩負義。」曹丕狠狠的低聲自語,原本他以為即便是曹昂不在了,以自己的威望和手段,雖未必能渡過眼前的難關,至少也能聚攏起一批人心,可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還是有不少人根本就不鳥他曹丕。
「都給我安靜,讓你們議事,你們卻吵得這般亂糟糟的,成什麼體統。」夏侯淵此時站出來道,曹仁兵敗,他是如今軍中資歷最老的將軍,而且他夏侯氏一直和曹丕的關係走的很近,曹昂失蹤,曹丕繼任主持大局,就是夏侯淵提出來的。
夏侯淵這一嗓子,頓時帳內安靜了下來,可是誰都沒有能對付晉兵的主意,一個個只能低頭沉默不語,這壓抑的氣氛更是讓曹丕心中一陣火起。
曹丕無奈只能向司馬懿問計:「老師,您看這眼下……該怎麼辦啊。」
司馬懿一直沒有說話,此時的他還沉浸在自己計策失敗的陰影裡,自從出仕以來,他所獻的每一個計策都沒有失算過,唯獨這一次,他是徹底的敗了,計謀被張遼識破,還喪失了唯一以弱勝強的機會。
這是一向自負智計的他所不能容忍的,今天的失敗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聽到曹丕的問話,司馬懿搖頭一陣歎息,喃喃道:「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如今咱們大勢已去,做什麼都已經無力挽回敗局,只有棄守二郡暫避鋒芒,日後在尋東山再起的機會。」
一場失敗,也把司馬懿給打清醒了,他也看出再打下去無疑是螳臂當車,不過他還是不肯就此投降張遼的,亂世之中,身懷王佐之才的人總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施展自己才華的平台,而在張遼手下謀士良將眾多,,顯然不能給司馬懿這個機會,和張遼對抗而不是輔佐,或許這就是司馬懿以及諸葛亮這些驚采絕艷之人注定的宿命吧……
「棄守二郡。」剛剛坐上主位屁股還沒捂熱乎就要像喪家之犬一般離開壽chun,饒是知道二郡必定是守不住,也讓剛剛做主的曹丕肉疼不已。
「不如此還能怎麼辦,張遼陳兵數十萬於淮水北岸,水面優勢又被他的水軍佔據,這晉國水軍……」提到張遼的水軍,司馬懿眼中又是一陣陰鬱,水軍那強悍的遠程攻勢給他帶來的震撼實在太深,那些恐怖的床弩和投石車都能被他們搬到船上去,他實在不敢想像還有那一隻水軍能與他們為敵,或許即便是素來最強的江東水師都未必……
而且若不是這支突然趕來的水軍,他司馬懿也不會輸的那麼慘,至少接應曹昂全身而退還是很容易的。
曹丕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事已至此,全軍即刻拔營回……」相比之下棄守二郡,總比投靠張遼更讓曹丕容易接受,曹丕胸懷大志,他和司馬懿一樣哪肯去做張遼帳下之臣,而且現在他有夏侯淵的支持,加上自己麾下的兵馬,至少還有兩萬人願意追隨,有這兩萬兵馬,不愁日後不能東山再起。
然而曹仁正要傳令拔營先回壽chun,突然帳外急匆匆的跑進一人,沖曹丕氣喘吁吁道:「二公子,主公……主公他從北岸回來了。」
「曹昂……我大哥。」曹丕一怔,顯然對這個消息驚訝不已,曹昂回來了,那豈不是說自己還沒坐穩的位子轉眼又要拱手讓人。
「慢慢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司馬懿認得這小校是曹昂身邊的親衛,見狀忙疾走兩步來到那小校身前問道,這個消息顯然也令他震驚不已,曹昂從北岸回來了,張遼既然擒住了怎麼肯放他回來。
「回軍師,是這樣的……」那小校如實答道,曹昂已經答應歸順張遼,張遼便答應放他回來,率眾開城投降。
聽到小校的敘述,在場眾人無不心中震動,連敵對的主公曹昂抓到了都敢放回,這張遼好大的自信,好大的手筆,這麼一手分明就是告訴曹昂和他手下的人,我能放你回去,就不怕你耍什麼花樣。
司馬懿細細聽著那小校講來,突然眼中精芒一閃問道:「等等……你是說主公開城投降之日,張遼會親自來壽chun城外受降。」
那小校連連點頭道:「是……主公回來時那晉公……張遼是這麼說的,這是小的親耳聽到的。」
「這倒不失是個反敗為勝的大好良機。」司馬懿鷹隼一般的眼中一縷精芒上過,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軍師想到什麼了嗎。」曹丕急促問道,眼前的變故大出他的意料,曹昂突然回來,顯然他連做主公的機會都要失去。
「各位都快去迎接主公,夏侯將軍留下來,我這裡有件事還要與您商議……」司馬懿揮退帳中眾人,連那小校都遣了出去,帳中只留下他、曹丕、夏侯淵三人。
等閒雜人等離開,司馬懿這才道:「張遼如此自負敢來壽chun受降,到時定然不會防備,此乃天賜我等誅殺他的大好機會,我等可在城內暗伏軍士,待張遼入城,就群起而殺之,張遼一死,則晉兵必不戰自亂了。」
「可是,主公他即已降了張遼,那會同意咱們伏兵襲擊張遼呢……」夏侯淵搓著手道,他兄長夏侯惇死在晉軍手中,他對張遼、對晉兵有著不可化解的仇恨,因此曹昂當初露出向張遼降服之意的時候,他便開始轉而支持曹丕。
「曹昂這個無膽鼠輩,失手被擒就屈膝投降,簡直枉為我曹氏子孫。」曹丕咬牙低聲咒罵道,在場的都是心腹之人,所以曹丕連都大哥懶得叫了,雖然他說的這般義正詞嚴,暗地裡卻沒安什麼好心,如果司馬懿和夏侯淵能扶持自己除掉曹昂,那樣他才能順理成章坐上主公之位。
司馬懿望向夏侯淵,yin測測的道:「夏侯將軍,曹昂投靠張遼,這般軟弱確實不是可事之主,若他答應倒還罷了,如若不從一定要歸順張遼,說不得咱們也只能辣手除之,扶二公子來做主公了。」
夏侯淵搓著手一陣猶豫,雖然和曹氏關係親密,可兄長的仇恨無時無刻不在噬咬著夏侯淵的內心,最後咬牙道:「一切聽軍師安排就是。」
曹丕聞言大喜,忙不迭的道:「那好,那好,一切就有勞二位了,日後我曹丕若有出頭之日,定不會忘記二位今日的功績。」
軍隊裡的事自然有夏侯淵和曹昂準備,而司馬懿當然要去迎接曹昂,雖然剛才嘴上說曹昂不是可事之主,不過司馬懿心裡也明白,像曹昂這樣的英明睿智的主公不是那麼容易尋到的,他還是希望能盡自己最後的努力說服曹昂,實在不從,他才會動最後的殺心。
可是當他來到碼頭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一番算計根本就是白費,只見水寨裡多停了不少船隻,顯然曹昂並非是一個人回來的,司馬懿一問才知道,張遼不僅放了曹昂回來,還把萬餘俘虜、傷兵、甚至是戰死軍士的遺體都一併送了回來。
張遼這樣的動作讓司馬懿禁不住的倒吸一口涼氣,張遼這一手分明就是為了收買軍心、民心,送了這麼多俘虜、傷兵回來,軍士們感恩之下,哪裡還會再和饒他們一命的張遼為敵,文遠施恩的這麼一個動作,可以說直接令司馬懿剛剛想出對付他的計策變成白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