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事情的走向,可眼下箭在弦上,蒯越也只能硬著頭皮前往州牧府,他嘴裡不斷念叨著順其自然,反正無論劉備、蔡瑁誰最終取勝,為了拉攏人心,都不會為難蒯家這樣的荊襄大族,
蒯越磨磨蹭蹭的進了州府,果然府中人盡皆戴孝,窗前廊下到處掛著白條布,大堂早已被佈置成靈堂,堂中放一棺木,裡面躺著的正是劉表劉景升,蔡夫人、劉琮身披重孝,跪於劉表靈前,蔡瑁、蔡中、蔡和這幾兄弟腰挎寶劍,堂外還立著百名手持斧鉞的凶悍衛兵,
官員們此時大多已經到了,就在堂外等候,本來許多人並不知情,一進府得知劉荊州已喪的消息就已經夠震驚的了,而現在置身於斧鉞槍林之中,更是讓這些文武官員戰戰兢兢,渾身不舒服,
「怎麼回事,主公前些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病重身故。」
「是啊,而且還沒有聽到一點風聲,老黃,這事你聽說沒有。」
「我啊,倒是聽到一些風聲,說主公貪杯以至背瘡發作,前兩日突然病重……」
「這酒看來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以後還是少喝兩杯才行……不過也不對啊,主公病故,府中為何還要布下這麼多護衛,還有為何到現在才讓咱們知曉,而不是光明正大的發喪呢。」
「……」
襄陽城內大小數百名官吏就這樣在靈堂外竊竊私語著,互相交流著消息,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蒯越暗暗苦笑,他雖然知道此事內情,卻也不能向同僚說明此事,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否則要是被蔡瑁發現,蔡瑁定然會毫不留情面的除掉自己,
不過荊州多出才略出眾之人,也並非沒有人察覺出蔡瑁的陰謀,蒯越悶聲不吭靜觀其變,旁邊就有人道:「不對,此事必有蹊蹺,主公縱然身有舊疾,可前幾天還能接見我等,哪有這麼快就薨逝的,而且蔡瑁將喪事辦得如此隱秘,分明是yu蓋彌彰,證明他們心裡有鬼。」
蒯越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原來是從事伊籍,此人是兗州山陽人,老早就投靠劉表,算是劉表手下的老人了,只因為不是荊州本地豪族,和蔡瑁的關係淺薄,所以在劉表手下混得並不好,
伊籍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露出沉思的表情,眼前的迷霧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只要有人捅破了,暗地裡發生了什麼事聰明人都能想到,
蒯越和別人則想的不一樣,伊籍這個時候挑起眾人的疑惑,難道他這麼做不怕死嗎,還是他是劉備在荊州部下的一枚棋子,這個時候有心這麼做的,
聽了伊籍的話,眾人開始在低下小聲議論起來,靈堂外站著的蔡和見有些不妙,忙進去向蔡瑁稟報,蔡夫人、蔡瑁不敢怠慢,忙一起走出來了,
蔡夫人欠身向眾人行了一禮道:「各位想必已經看出來是什麼事了……沒錯,主公背上舊瘡發作,昨夜不幸病亡,今日就是將此事給各位一個通報……」
伊籍躬身一禮道:「夫人請節哀……屬下有一事不明,想請夫人解惑。」
蔡夫人看了伊籍,道:「是機伯(伊籍字)先生啊,請講。」
伊籍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主公當年征討長沙張羨時確實背後中了反賊一槍,這些年瘡口始終沒好,每到天寒地凍也總會發作,可並不會因此致命啊,前幾日壽辰之時,主公不還好好的嗎,為何會突然病亡。」
蔡夫人眼中不為人察的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她早有準備,抽泣著道:「主公的身體想必各位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主公年老體弱,這兩年一直臥病休養卻總不見好,尤其是背後的槍瘡,本來醫匠囑咐主公切忌飲酒的,可前幾日壽誕,主公因為高興多喝了不少,以至於舊病復發,突然病逝的……」
蔡夫人當真是心機過人之輩,這一番連哭帶說滴水不漏,表現得也聲情並茂,頓時將在場不少人心中的疑慮打消,
伊籍也一時無詞以對,半晌才道:「那屬下敢問夫人,主公如今即已病故,為何從病危到今日一直遮遮掩掩,秘不發喪,連我們這些臣下都不讓知道,其中莫非有什麼隱情不足為外人道。」
「對呀,為什麼事先一點消息都不往外透露,讓我們這些為人臣下的到現在才知道。」治中鄧羲也站出來道,鄧治中在荊州執掌諸曹文書,地位僅次於別駕劉先,是劉表手下的高級幕僚,他德高望重,連他都發話了,立時有不少官吏附和道,
蔡夫人如果放在後世,絕對是個演技派的人物,只見她眼圈一紅,哭問道:「鄧治中,你道我身為人婦,難道不想給夫君風光大葬。」這一哭問,倒把鄧羲問得無言以對了,靜聽蔡夫人往下講,
蔡夫人哭了一陣,委屈道:「之所以秘不發喪,還不是主公他自己的意思,主公說如今荊州正值多事之秋,江東孫權蠢蠢欲動,河北張遼虎視荊襄,此時消息若讓張遼、孫權知道,二賊必定興兵來犯,將士聞主公新喪,必定心中慌亂,到時主公的基業,荊襄九郡八十一州百姓就要遭殃,主公的意思是待新任荊州牧坐穩之後,局勢安定在對外通報,到那時張遼、孫權再想來犯,就得思量思量了。」
蔡夫人此話說的在情在理,鄧羲的疑慮也被打消,拱手一禮便退下了,
誰伊籍仍不依不饒道:「那不知主公yu讓哪一位公子為接管荊州政事呢。」
蔡夫人、蔡瑁眼中俱閃過一色忿怒,這個伊籍,今天怎麼這麼多事,他們費了那麼多心機、力氣操辦此事,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
不過眾官面前,蔡夫人也不便發作,耐著性子一字一句道:「主公遺命,立二公子劉琮為荊州牧。」
這樣的答案,其實並不出在場眾人所料,有蔡夫人、蔡瑁這一系人主持治喪,繼承人當然是他們支持的二公子劉琮了,沒見大公子劉琦到現在都沒到場嗎,分明是想讓他連父親最後一面都別見到,
襄陽城中,蔡瑁的勢力還是最大的,此時蔡瑁上前一步,有意無意的摸了摸腰間的佩劍,在場官員絕大部分頓時明白這個時候站出來唱反調代表什麼,沒有再多說什麼,
可今天伊籍就跟吃錯藥一樣,一點沒有顧忌蔡瑁的武力威脅,作se反問道:「二公子乃是主公妾室所生,並非長子,大公子劉琦才是嫡親長子,主公一向推崇周禮,怎會行此廢長立幼有違倫理綱常之舉。」
這下蔡瑁終於火了,這個伊籍,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當下臉一沉喝道:「大膽伊籍,你這是在質疑先主公的遺命嗎,你到底居心何在,左右,給我將伊籍拿下。」
「是。」堂外武士聞令應和一聲,就要上前將伊籍拿下,
「且慢。」堂下突然傳來一聲清朗斷喝,只見一員二十七八歲的年輕武將出聲阻止道,蒯越視之,乃是劉表帳下騎都尉霍峻,是王威手下的部將,
霍峻就比伊籍講分寸多了,恭聲道:「霍峻不敢冒犯,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我等身為臣下的慎重以待也是在所難免的,既然主公遺命立二公子劉琮為荊州牧,想來會留下證物吧,夫人空口無憑,拿出來讓我們看看,我等心中便再無疑慮了。」
蔡夫人的表演天衣無縫,霍峻的話同樣是無懈可擊,眾官連連附和,蒯越也禁不住多看了霍峻兩眼,這個身形不高,長相有些文面的武將看不出還是還是個文武雙全之才,至於他是不是個你劉備有些關係,那就不得而知了,
蔡夫人看了霍峻一眼,心中一陣陰鬱,看來這不願意讓劉琮即位的人還真是不少啊,不過這齣戲既然做了,對底下人的刁難蔡夫人哪能不有所準備,當下從袖中取出一紙書信,展開示於眾人道:「此乃主公臨終前讓妾身代書的書信,明確表明立二公子劉琮即位,諸公可以仔細驗一驗,上面有主公親筆簽名,看過以後,諸公就再不該為難我這個未亡人了吧。」說完,讓人將書信交到別駕劉先的手裡,
劉先小心接過,看過之後又傳給在場其餘眾人,蒯越也接過書信仔細看過,內容確確實實是立劉琦為荊州牧,上面的簽名也的確是劉表的筆跡,這讓蒯越都有些詫異,難道自己之前所猜測的都是錯的,難道劉表真的是突然舊病復發死的,他真的下定決心廢長立幼,改立二公子劉琮,
可是天下間哪有這麼巧的事,前幾天蔡夫人還為了主公偏愛大公子劉琦而找他商議,那時候的焦慮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貓膩,
蒯越只覺著腦海中儘是一個又一個的謎團,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也是心思縝密的人,因為知道一些內情,所以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相信,即便是看到這封劉表親筆簽名的遺信,
不過蒯越的不信只能放在肚子裡,經過如此幾番質疑,真要是不表示一下,還真讓別人以為他蔡家人心虛,其中有鬼,所以在眾人看過書信之後,蔡瑁發難了,
只聽他獰笑一聲喝道:「來人,給我將伊籍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