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頗為羞愧道:「家伯父的才學,小人沒學的半分,否則也不至於淪落冀州謀生,愧見祖宗了,主公何必如此?」
文遠一拱手道:「有道先生施教不計出身、獎掖後輩,我深感欽佩,只恨不能早生二十年,拜于先生門下學習。郭兄既是有道先生高足,必有真才實學,他日平步青雲,也並非沒有機會。」
郭敬表情激動道:「主公過獎了,小人能追隨主公左右,此生足矣。日後必定用心操練,不墮了主公威信。」
文遠滿意笑道:「操練之事,確實不可落於人後,但今日我還有一件要事相托付給你。」
「主公儘管吩咐,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郭敬拜伏於地道。
文遠舉手將郭敬扶起,正色道:「今日你在校場上的表現,做的很好,我都已記在心裡,軍營粗鄙,軍中士卒大多好勇鬥狠,粗魯不文,長此以往,相互間必定生出仇隙,我看出你對教諭士卒很有天分,欲令你做軍中宣慰從事,專門負責糾察軍中風紀,解決士卒之間衝突糾紛,教導士卒明白事理大義,你看如何?」
「主公如此信重,小人必定竭盡全力!」
文遠溫言鼓勵,最後親自送郭敬出去,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在軍中設立宣慰官這件事,文遠早在建軍時就曾考慮過,只是因為當初練兵時瑣事太多。一直沒有抽出時間運作,另外軍中能識文斷字,通書明義之人很少,自己兼顧事務很多,張頜主抓練兵,比自己還忙,因此這件事一直就拖著了。
但是,文遠偶爾還是能聽到軍中有私鬥傳聞,更有甚者同一地方的士兵結成團體,相互間隱隱對抗,前次楊家堡之戰,發生了**婦女一事,兩個被文遠斬首的士兵,似乎就是受了異地士兵舉發,若任由這種苗頭繼續存在下去,文遠強軍的夢想非但不能實現,軍隊的戰鬥力反倒要損於內耗,因此,郡國兵罷訓的事情一出,文遠就把解決士兵風紀的事提到日程之上。
幸運此時文遠發現了郭敬,他讀過幾年書,通曉事理,又在市井摸爬滾打了許久,知道如何和這些粗魯漢子打交道,最關鍵是,文遠能感覺到郭敬對自己絕對的忠心,用這樣的人做宣慰從事,文遠一直憂心的一件事終於可以放下。
自此之後,軍營中又多了一個姓郭的先生,軍官們每日認完字之後,還要聽他講些忠義、人倫的道理,例如董卓如何如何殘暴,主公文遠如何如何體恤士卒,本來軍官們最不喜聽這等大道理,不過這姓郭的先生江湖氣甚重,不幾日就和軍官們混的爛熟,漸漸地他們也開始喜歡上他那類似說書風格的授課。
處理完軍隊的事情,第二天文遠又來到營中新建的鐵匠作坊,只見裡面熱氣沖天,十幾座高爐整齊排放,高爐旁的石炭擺的像小山一樣高,幾個匠頭指點著數十個學徒工匠鼓動著數十個皮橐,不時查看著爐溫,以及生鐵在爐內的狀況。
兩漢時,冶煉已經出現炒鋼技術,它是中國古代由生鐵變成鋼或熟鐵的主要方法,大約發明於西漢後期。其法是把生鐵加熱成液態或半液態,並不斷攪拌,使生鐵中的碳份和雜質不斷氧化,從而得到鋼或熟鐵。東漢時成書的《太平經》中也說:「有急乃後使工師擊治石,求其中鐵,燒冶之使成水,乃後使良工萬鍛之,乃成莫耶。」「莫耶」乃古代寶劍之稱。炒鋼工藝操作簡便,原料易得,可以連續大規模生產,效率高,所得鋼材或熟鐵的質量高,對中國古代鋼鐵生產和社會發展都有重要的意義。
至於鼓風技術,自春秋開始中國古代冶煉工匠就開始使用橐,橐一般用牛皮縫製,每一個高爐都要配有幾個橐來鼓風以增加爐溫。橐此前一直是靠人力或者畜力鼓動,直到東漢時才出現了水排鼓橐的技術,只是下曲陽雖北依滹沱河,但現在還是嚴冬,河水封凍結冰,水流量也小,想要使用水力,還需要等到來年雪融冰消。
暫時文遠只能用人力鼓橐,不過好在文遠麾下鐵鋪作坊的規模還小。
烈火熊熊,映的文遠滿面紅光,只見那一爐被處理成均勻顆粒的生鐵塊在高溫的作用下不斷融化變軟,慢慢的變成紅彤彤略微泛白的粥狀,幾個工匠頭用工具一陣翻炒。待爐內鐵水受熱足夠,再將鐵水倒進預先做好的陶范之內,就能得到一爐熟鐵,然後再將熟鐵在炭火下反覆折疊淬火鍛造,千錘百煉之後,就能得到一爐好鐵乃至鋼。
古代冶煉技術文遠以前也曾在書上看到過,今天還是頭一回見到,因此自始至終,文遠都仔細的看著,並沒有打擾正在忙碌中的工匠。
直到這邊一爐鐵水煉完,工頭才發現文遠來到,慌忙過來拜見。
工頭姓趙,是個年近五十的老漢,雖然披頭散髮,身材卻極彪壯,寒冬臘月天裡只穿著一條長褲,精赤的上身掛著一條皮圍裙,虯結的肌肉在火光映射下閃著汗津津的光亮。
趙老漢一家幾代都是鐵匠,祖傳的手藝讓他在局路一帶鐵匠中都素有聲望,文遠在下曲陽搜羅鐵匠時,第一個找到的就是他,這老漢也不含糊,在文遠許下豐厚報酬之後二話不說,帶著幾個兒子徒弟就跟著文遠來了。
文遠好言撫慰一番,便問起作坊進展情況。
自十二月初八作坊開始生火運作至現在,一共練出七十餘爐鐵料,經過折疊淬火鍛打,耗去生鐵四千多斤,石炭六千斤,共得了鋼八百多斤,熟鐵兩千多斤。
鋼鐵自然是用來鑄造兵器,熟鐵則打造成甲葉,生鐵也能給士兵鑄造兜鏊。
按趙老漢所言,現在文遠軍**有工匠一百一十三人,其中熟練工匠十七人,學徒工匠九十六人,其中煉鐵工匠六十三人,鍛造工匠五十人,每日可費生鐵五百來斤,得鋼百斤,熟鐵三百來斤,以這些材料打造武器,只要人手充足,每日可得環首刀十餘把,或長槍頭五十個,或箭頭千支。相比之下,製作鎧甲就要複雜得多,畢竟甲片的鍛造費時費力的多,因此每日鍛造的甲片雖有數百枚,但這幾天下來,縫製出來的成品鐵甲只有區區十套!照這樣計算,作坊裡一月所能生產的鐵甲也不會超過五十件!文遠明白,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還是工匠太少。
事實上能月出五十件鎧甲,在那個時候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數量,因為在當時即便是只用幾張動物皮硝制的皮甲在軍中的比例都非常少,鐵甲更是軍中高級將官才配擁有的奢侈品,許多士卒甚至都只穿號衣上戰場。
但文遠素來珍視士卒的生命,自己費盡苦心訓練的精兵可禁不起消耗,在他想來,能盡可能多的士卒配備鐵甲最好,否則也不會操練時讓每人身上背著二十來斤重的土包。
相比較下,兵器倒可以緩一緩,畢竟這些天文遠幾次出兵剿匪,又得巨鹿郡城的大力資助,手上兵器不少,唯獨這鐵甲緊缺,時時刻刻讓文遠記掛在心上。
所以臨離開鐵匠作坊之前,文遠特意交代趙老漢,煉鐵鑄兵之事都可以暫緩,但唯獨這鍛造鐵甲之事必須加緊,無論如何也要把鐵甲的產量提高到百套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