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官場上的人情往來,很常見。
只是讓吳小妹羨慕的是,這兩個少年,還沒成年,就有隨在大將軍趙石身邊歷練的機會,這是如今許多世家子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際遇。
相比當年的那些國武監前輩們,如今的國武監肄業生員,能受到大將軍本人青睞的機會可謂是少之又少了。
說實話,大將軍即將隨太子殿下出行這樣的消息對吳小妹而言,關係不大。
但胡烈隨口道來的幾句話,卻是至關重要。
雖然沒有明說,但隱含的意思就是,勸那兩位不用急,大將軍此次離京,也許有意從國武監中選些人才跟隨,到時候加進去幾個童子科的少年,也不算什麼大事。
若真是如此的話,對吳小妹來說,就完全不同了。
等到她豎著耳朵聽完,又在這裡呆了一會兒,才控制著自己心裡的狂喜,告辭離開了小院兒。
這注定是個不能輕易跟人分享的消息,因為消息一旦從國武監傳開,說不定就會讓她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
請托什麼的就不用想了,金州吳氏本就只能算是地方將門,一直以來,為大秦把守著西南門戶。
在吳大將軍出征蜀中,一戰功成的時候來到巔峰,接著便是急轉而下,在二十多年間,就沒落的不成樣子了。
就算是軍中有些故舊,轉來轉去能請托到晉國公門下,耗費時日不說。還不定能成。
勉強定下心神的吳小妹最終還是決定。靜觀其變就是。只要晉國公在四五月前出行,她就有很大可能會被選上隨行,因為她不但今年正好肄業,而且,在國武監這一批生員當中,足夠優秀,家世也還不錯,沒道理輸給旁人。
要說有什麼礙難的話。怕就是她是個女兒身了,雖然晉國公府內有著一個女長史,國武監的女教授也跟晉國公有著牽扯,他的麾下軍伍,也常年都會存在不少女大夫,但從未聽說過晉國公身邊出過女衙衛。
這不但取決於晉國公自己的意思,他身邊的護衛統領胡烈,也將有很大的決定權。
今晚,能在這位年輕的晉國公侍衛統領面前,露了一面。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仔細回想,她的舉止言談,都還算得體。
想到這裡,她也終於意識到,這十幾年的人生當中,最好的一次機遇好像就這麼擺在了她的面前,而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卻不多。
她鬱悶的明白,除了打探太子出行的時間之外,也只能老實的等著了,至於先挑選別的去處,為自己留條看上去不錯的後路,這個念頭剛出現在她腦海中,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國武監出來的生員,若能在趙大將軍身邊謀個一官半職,還去什麼其他烏漆嘛糟的地方?
若是為了這個,失去入選的資格,那會兒才叫個後悔莫及呢。
當然,很快,她就又想到,金州吳氏與晉國公可還有著恩怨呢,當年蜀中大亂,正是當時的大將軍趙石駐於金州,聯合了種從端,陳祖等人,對金州吳氏進行了一次清洗,穩住了金州局面。
雖然沒有親見,但吳小妹卻是知道,也正是那一次,金州吳氏嫡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算是遭了滅頂之災,這才給了他們這一支機會,繼承了金州吳氏的香火。
這也算是深仇大恨了,之所以現在才想起來,不是世間隔得太遠,而是在金州吳氏迅速衰落的今日,而大將軍趙石青雲直上,名滿天下之後,已經沒有多少存在的基礎了。
像吳小妹這一輩,能記得這些,並非是長輩的耳提面命,而是因為時間不夠久遠,而且他們多多少少吃了些家族沒落的虧而已,要說還存留著多少仇恨,那就真的不好說了。
就如今的情勢看,這麼多年過去了,晉國公本人明顯沒有任何追究不放的意思,也許,在晉國公這二十多年波瀾壯闊的生涯中,金州吳氏叛反一案,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連被記在心裡的資格都沒有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金州吳氏子弟入國武監進學,除了表達出金州吳氏自己的姿態之外,估摸著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但金州吳氏子弟若真出現在晉國公本人面前,就又當別論了。
想到這個,吳小妹僅僅也只能黯然一歎,她好像能感覺的到,機會正在遠離自己,但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可不算遠,捫心自問,就算晉國公不計前嫌,她自己真的能安安穩穩的呆在晉國公身邊,為了榮華富貴,而棄家族恩怨於不顧嗎?
有些洩氣,又有些不甘,她心不在焉的做完自己該做的,便匆匆離了馬場。
回到宿處之後,連夜便寫了一封書信,第二日便傳出國武監,命等在京中的從人快馬,送回了金州老家,並開始坐立不安的等待金州回信,其他事情,都被她拋在了一邊……
深夜,國武監北邊的小樓之中,燈火飄搖。
說實話,這處小樓修的很精緻,所以在趙石離開國武監,帶領猛虎武勝軍東出潼關之後,繼任的齊子平並沒有換地方,而是繼續將這裡當作了國武監的中樞所在。
齊子平才幹或有不足,但生性豁達,住在此處,又添置了許多東西,待得閒時,便會邀來三五好友,坐在小樓之上,一邊飲酒,一邊憑欄觀望景色,逍遙自在之外,讓這裡也平添了幾分儒之氣。
不過時過境遷,如今小樓又被舊主佔據,粗獷簡約才是
舊主人的風格,一年多時間過去,這裡漸漸的卻是被肅殺之氣所籠罩。
偶爾走過這裡的人,再也看不到憑欄觀望,大袖飄飄的人,看到的只能是跨刀挺立的軍人了。
即便是在深夜,這裡的氣氛也以凝重居多。
而不知不覺間,這座小樓也帶上了威權之氣,閒雜人等,不再敢輕易靠近小樓,進進出出的人們,也都收斂了往日間的散漫,連個笑模樣都欠奉了。
若說前些年的國武監越來越像書院,那麼現在的國武監,就一座軍營,而這座小樓,就是軍營中軍主帳。
這樣的變化,並非人人都喜歡,一年多來,連續有生員自動退學就是明證。
但國武監的治學之風,也一下子變得鮮明瞭起來,這無疑是一處武人的地界,也許並不拒絕人們讀書明理,但這裡,將注定不會出現浪漫的詩人,飽讀詩書的莘莘學子,生員們在校場上揮灑的汗水,讓這裡變得剛硬非常,並迅速向粗魯蠻強墮落下去。
而對於將國武監在一年多時間裡,便整飭的面目全非的趙石來說,這還只是個開頭罷了。
國武監已經建立了十多年,湧現出了許多優秀的軍人不說,還出現了一批正經的官場中人。
除了那些因為戰時需要,最終武職轉為職的地方官吏外,在京師之內的工部和戶部,都有著國武監出身的官吏存在。
在影響力漸漸擴散的情勢之下,得隴望蜀之心,也就悄然而然的在他心裡滋生了出來。
軍人,需要爭取更多的社會地位和尊重,而非只被人們當做夜壺來使用,而他的經歷也決定了,他完全的明白,軍人若想做到這一點,不可能靠什麼軍事政變來完成。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慢功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兒,但既然有著這樣的機會,他卻也不會放過。
如今的國武監,其實就是他實現這個目標的工具。
非凡的政治抱負,過於長遠的謀劃,這些跟他本人都是無緣,這不過是一次嘗試,可能完全出於軍人的本能,或者也許是出於軍人的榮譽感吧?
趙石本人其實也沒那個心思去學人們,無病呻吟上幾聲,抒發一下自己憂國憂民的暢想,實際上,權勢帶來的影響,在其中才是最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
此時,小樓二層寬敞的廳堂之中,權勢又上了一層的趙石,正忙裡偷閒的跟自己的心腹對飲。
「樞密院又發來了函,詢問大帥何時回京,大帥您看……」杜蕣卿一邊給趙石倒著酒,一邊狀似無意的說著。
「不用管它。」趙石淡淡回了一句,他也剛回到國武監不長的時間,長安城裡依舊有些混亂。
這是朝堂更迭太大所致,而且還會持續一些時日,不過亂也亂不到哪裡去,讓皇帝陛下以及朝臣們頭疼的絕對不是這些,而是朝堂上的這番混亂,延及地方,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說實話,那些封疆大吏們的姿態,遠比現在朝堂上鬧的正歡的那些人要來的重要的多。
大秦在擴張過程中,還遠遠達不到各地歸心,天下太平的時節,那些封疆大吏,軍中將領們,一旦察覺出皇權有了軟弱的跡象,生出什麼旁的心思,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將要成行的太子巡遊之舉,好像一下便有了別的味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