愜意的皇子殿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威嚴無比的父皇,曾在頭一次見面,便被如今的晉國公趙石打了一頓,若是知曉這個,估摸著皇子殿下也不會尋思著再找晉國公見上兩面了。
說到底,景興皇帝登基前後的風風雨雨,皇位之爭的撲所迷離,都非成武皇帝登基時可比,即便有著驚心動魄的長安之亂,但說實話,成武皇帝登基還是很利落的,前後之波折,遠比當年那場奪位之爭要簡單明瞭。
正德皇帝在位三十年,皇位之爭便進行了差不多二十年,可想而知,那場奪位之爭延綿了多少時日,中間又發生了多少大事。
經過那些風雨洗禮的人們,無論是成武皇帝陛下,還是如今的樞密使李承乾,禮部尚書方謙,甚或是同門下平章事李圃等等等等,都堅強的好像老樹一般,無論心理能力,還是各人之城府,都可稱之為出類拔萃。
可以說,他們才是正德一朝留給大秦最珍貴的財富……
趙石這裡並沒有直接出城,而是繞了一圈,來到長安外城一個宅子之前,翻身下馬,命人上門去通報一聲。
不一時,宅邸大門便四敞大開,一個中年漢子緊跑了兩步,一個軍禮行下去,「末將迎接大帥來遲,還請恕罪。」
這中年漢子滿臉虯髯,身子精壯,即便匆匆迎出。身上衣裝也是一絲不亂。只是嘴裡吐著酒氣。眼睛中有著血絲,顯然,夜生活過的不錯。
這位不是旁人,正是猛虎武勝軍騎軍統領王勝保。
趙石瞄了他一眼,道:「起來吧,走,進入說話。」
王勝保臉上喜意大作,只是也有些戰戰兢兢。昨日跟兩個當年雄武軍中相處的不錯的同袍喝了一夜的酒,現在剛剛酒醒,大帥自己能喝不假,但最見不得旁人酒醉的模樣,這個他是知道的。
他這裡加著小心,陪在趙石身旁,一路進入宅中正堂花廳。
宅子不大,正堂這裡更是簡單,桌椅俱全,四周牆壁上卻連個飾物都沒有。比照如今王勝保的官職,這宅子其實不管怎麼佈置。都有些寒酸了。
王勝保是年前回的京師,和趙幽燕等人一路,但進入京師的時候,卻避了開去。
他不是回京公幹,而是打著回鄉探親的名義回轉,他本就是長安人氏,勉勉強強沾點將門之子的邊兒。
實際上,他們這一支早已沒落,當年也只是有個叔父的部下,在雄武軍中任職,見他身強力壯,才給他在雄武軍中弄了個職位。
後來他在雄武軍中不很得意,還被人一腳踢到了國武監,不過也算時來運轉,猛虎武勝軍出河中,戰河東,作為猛虎武勝軍騎兵統領之一,因為屢立功勳,如今他的官職也已經到了從四品。
但說實話,一直在跟木華黎較勁兒的他,卻覺著並不算滿意,人家木華黎已經是一方統帥,雖然手底下大多都是些胡人,但總歸是已經成為大秦上將軍之一了,而他這裡還差距遙遠。
實際上,他陞遷的速度並不慢,但他的火爆性情,還是拖累了他。
和同僚相處,總鬧彆扭不說,還曾酗酒打罵士卒,被江游江順水抓個正著,大將軍趙石治軍,向來嚴厲非常,沒有砍了他的腦袋,只因為那會兒大將軍已經回京述職而已。
就算如此,江游也打了他四十軍棍,更是報給了張峰聚,要求嚴懲,張峰聚那會的目光都在長安,急的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哪裡顧得上其他什麼,所以這位算是逃過了一劫……
但最終,還是影響了他的前程,過後無論駐守大同,還是張峰聚率兵西去,都沒了他的份兒,不然的話,平夏之功下來,他怎麼說,也能陞遷到正四品武職了。
就算大將軍還摸不到邊兒,做一任安撫使什麼的,也是妥妥當當。
可惜沒有如果,這一步沒邁過去,就要等上些年頭了。
而在大同這裡,北邊有木華黎,南邊有種懷玉,旁邊還有張鈺,趙幽燕,萬春年這等後起之秀,讓他十分之難受,其實說到底,還是好勝之心太強的緣故罷了。
他這裡在河東呆的百無聊賴,心裡又不得勁,便趁著草原來使的功夫,隨著隊伍,回家探親來了。
從四品武職,在軍中已經非常之顯赫,他這裡卻是悄無聲息的進了長安,到是沒忘到兵部那裡報了個名,然後便去趙石府上拜見。
之後回到自己宅邸,便來了個閉門不出,其實是派了人出去,呼朋喚友,在家裡連著擺了幾天的酒,顯擺了個夠。
如今以前許多雄武軍同僚,都知道這位回了京師,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從年根到現在,他這裡就沒閒著,總有人上門攀交情,訴短長。
他這裡的得意勁兒就別提了,來者不拒,各個都要喝上一場,這不,昨日又跟人飲酒,徹夜不眠。
因為趙石來的突然,他這裡沒什麼準備,等趙石進了正堂坐定,他這裡便開始忙乎著將同樣被他折騰的夠嗆的部下,下人以及親眷來給大帥見禮。
說起來,王勝保年紀雖大出趙石不少,但卻是趙石正經的學生,他這人心思其實並不多,只不過是性情偏於執拗,脾氣也不太好,這才不招人待見。
其實,越是這樣的人,受了恩惠,記得才越牢。
趙石不但是他的恩師,也可以說簡拔於他的恩主,很長時間,又是他的上官,這些身份,任拿出一樣來,都透著不一樣的親近,何況兼而有之?
趙石親自登門,對於
王勝保來說,蓬蓽生輝什麼的都是輕的,那勁頭是恨不能剜出一顆心來給大帥瞧瞧。
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普遍存在於猛虎武勝軍當中,並不值得奇怪。
趙石也耐下性子,等著王勝保將妻兒都弄過來,給趙石磕了頭,這才擺手,讓歡喜的有些過頭的王勝保安靜下來。
「行了,不用忙了,瞧你這個模樣,日子過的不錯?」
王勝保呵呵笑著,「回稟大帥,末將回來一趟,其實就是想讓當年瞧不起咱的人看看,咱是真有那個本事,嗯,來個衣錦還鄉,大帥可莫怪末將心小,當年末將在雄武軍中,可是受夠了腌臢氣,今日才算能揚眉吐氣一番,這些皆拜大帥所賜,末將不知該說什麼,只記緊一條,只要是大帥的吩咐,末將絕不敢有違,定給大帥辦的妥妥當當才成。」
趙石聽了這話,也是暗自點頭,這個部下一直看著粗魯,但絕對不笨,要真當他是個莽夫,才是大錯特錯,現在也不曾歡喜糊塗了,知道趙石不會輕易登門,定然有事交代。
趙石笑著點了點頭,跟軍中部下說話,便不需繞什麼彎子,直接便道:「你也不要在京師多呆了,我給你個事情做。」
「是,大帥儘管吩咐。」
「你最好能盡快啟程回大同,要是張大將軍在的話,就跟他說,讓他給派三千精騎,北上去克烈部找桑昆,木華黎這幾年,估計要掃平乃蠻餘部,無暇東顧,你呢,給我看緊了東克烈部,一旦有事,寧肯毀了東克烈部,也不能讓蒙古諸部得了去。」
「二來呢,蒙古人內亂,合撒兒出走,至今沒有消息,可能已經過了東克烈部,你這次北上,找到他,勸其南來,我曾經在草原上給他皆為兄弟,他現在窮途末路,應該需要我的幫助,不至於翻臉才對。」
「如果他不願南來,你就派人尋巴勒塞合部的忽難,讓他予其一些部眾,在草原上建一個部族,你也留在他的身邊,過上幾年清苦日子,過後軍功犒賞,都少不了你的。」
王勝保大喜,北上草原對他來說,不算什麼苦差,總好過呆在大同無所事事不是,而且,大帥交給他的一看就是重任,雖然必定要歸木華黎轄制,但畢竟離著遠些,不用瞧木華黎的臉色過活。
「大帥放心,明日末將便收拾啟程,開春時,定然能到克烈部,末將也一定盡力,把人尋出來……」
趙石微微點頭,「我會讓程書奇跟你一同北上,不用不滿意,你這打仗的本事不用說,我很放心,但你這個性子,卻需有人在旁時刻提醒,我可跟你說,你們兩個一同北上,若鬧出什麼不合來,讓我這裡聽到了,定然嚴懲不怠。」
趙石這麼說了,就算王勝保有些不滿,也只能壓在心底了,當即一如軍前,站起身來道:「末將遵令。」
該說的都說了,趙石也不打算久留,臨出宅門的時候,對王勝保道:「你這官越做越大,這宅子怎麼不換換?捨不得銀錢不成?」
王勝保揪了揪大鬍子,尷尬的訥訥道:「常年在外,還沒顧得上這個。」
趙石冷冷的盯了他一眼,「銀錢不是都喝酒逛樓子了吧?妻兒部下跟你一場不容易……瞧你這點出息,你這裡不忙出京,趕緊把宅子給我換了,妻兒都安置的不妥當,我怎能放心交予你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