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都消消火氣。」
「皆乃國務同窗,何必傷了和氣。」
七嘴八舌的相勸聲響起,爭吵聲漸弱,終於有人大聲道:「各位,都聽我一言……」
從這雅間聽來,聲音也是清晰可聞,顯然這嗓們可不在小。
胡烈在旁邊就笑,「肯定是監中操課練出來的嗓門,不然這一下就能把人嗓子喊啞了。」
他這裡從國武監出來沒多久,對國武監諸事都很熟悉。
本來,出去結賬的話已經到了趙石嘴邊,但外間的一句話,卻讓他又留了下來。
只聽外間那大嗓門接著便道:「國武監中,雖分文武兩科,但無論哪科,行的到底還是武事,這有什麼好爭的,難道文科出來的,還能去考狀元?當咱們這兒是國子監嗎?」
也許這個年輕人是想平息兩邊的爭吵,但這話中的意思,卻是偏袒的厲害,一下子便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
「此言差矣,我等國武監生員,講的從來便是文武並重,我等雖不與國子監生同,也不會去考什麼狀元,但可也不能成了只知道好勇鬥狠的一介武夫。」
有聲音立即附和道:「何兄所言極是,國武監諸多同窗,文韜武略,皆有涉獵,何能以一武事而概之?如今,入六部為官,或任於地方著漸多,難道行的都是武事不成?」
又有人道:「要我說啊,將來國武監出來的生員,也未必不能考一考狀元……何兄便不是有舉人身份?論起來。咱們國武監。也該多講一講聖人經義。也好讓人多明白些治國為人之道理才對。」
但隨即,有人便悶聲悶氣的反駁,「想考狀元,還進的什麼國武監,縣學府學那麼多,若真想講經求義,吟詩作畫,埋頭讀書去也就是了。何必來國武監頂風冒雨的?」
「就是這個道理嘛,怕是最終要弄的文即不成,武又不就,可不惱人?」
「國武監若是講起了四書五經,再出個狀元,怕非是國武監之福,最終恐是要被人笑話了去。」
「行了行了,諸位少說兩句,大家講的都有些道理,但不過都是想著為國效力罷了。何必弄這意氣之爭。」
「哼,當年大將軍創國武監。收諸人教之以韜略,使諸人皆為國之良將,苦心經營數載,才算定下國武監基業,然而今,卻有人不思前輩余烈,而只想著鑽營以求晉身之道,欲毀我國武監根本,怎能平心靜氣,不與之辯不與之爭?」
這話就分外的重了,大堂中立馬就安靜了下來。
但隨即,一個之前的聲音便抗聲道:「我等不過偏於文事,在監中便為你等乒,如今連話也不想讓我等說了嗎?大將軍威名遍於天下,也從來都為我國武監生員共敬,我等何曾有一言輕慢?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接著爭吵之聲又大,顯然,兩邊關於這等爭執,由來已久,加上本就有著其他宿怨,這會爭吵起來,簡直就是各不相讓,跟仇人似的。
趙石在雅間中面無表情的聽著,目光逡巡之間,卻越來越是陰寒。
胡烈在旁邊訕訕之餘,也是著惱不已,嘀咕著,「來離開三四年,怎麼就鬧的這麼不堪了,當年不論文武,咱們同窗可都親如兄弟來著。」
外面吵的厲害,已經有人憤然離座,擼胳膊挽袖子,想要跟對方見個真章,很快卻又被旁的人勸阻坐下。
最終有人來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憤然而去,其他人也早沒了興致,有的人趁機結伴,三三兩兩的離開,另尋他處飲酒去了,剩下的人,也是七零八落,各個默然不語,大堂中反而安靜了下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趙石腦海中閃過這麼一句,國武監也鬧起了文武之爭,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
剛才那些生員口中,所謂的文武兩科,還都是他自己立下來的,不過所謂文科,不過是學的轉運糧草輜重,工匠,軍械保養,馬匹牧馴等等,至於讀書識字,那是國武監生員必做的功課,之所以這邊帶著一個文字,不過是因為這裡多數的事情,不用跟敵人多做接觸,真刀真槍的較量罷了,怎麼就能扯到考狀元上面去?
方才有人說的雖是嘲諷意味濃重,但也不算錯,若是國武監出了個狀元郎,那才真叫惹人笑話。
怕是無論文武,都要覺著面上無光的厲害。
他在幾年前,就對齊子平有了不滿,不是因為此人言語上有何冒犯,而是因為這人管國武監,根本沒有上心,糟蹋了他一番心血罷了。
而今聽了這些,心裡之惱怒可想而知。
國武監這樣的地方,竟然也有了文武之分,若是沒有什麼人推波助瀾,一些年輕人又能懂的什麼?
經歷了這許多大風大浪,他對一些事情的見解,已經產生了難以想像的變化。
不過雖然心中有著不快,但他也不可能就這麼走出去,直接教訓這些年輕人一頓,那不但有**份,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這裡琢磨著,到底是什麼,引起國武監這樣的變化,一邊站起身來,擺了擺手,「結賬,咱們走。」
程書奇也是國武監出來的,對於方纔的爭論聽的更是心潮起伏,聽到最後眾人不歡而散,他心裡發堵之餘,卻也有著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
想當初,大家從國武監就讀之時,各個都知道,將來有一天上了戰陣,身旁的同窗就是自家同袍,守望相助那是一定的了,斷不會因為一些意氣之爭,就讓同窗之情受損。
而再看現在的年輕人,簡直就是將對方都當成了仇人,實際上,也不過是意見相左罷了,這個時候就結了仇,將來上了戰場,還提什麼相互扶助,比來個相互拆台就不錯了。
見大帥起身欲去,他也明白,大帥心裡也未必好受,默默點頭,轉身去與店家結賬。
一行人順著欄杆,來到樓梯處,在這裡到能望得見大堂,那裡還坐著些年輕人,卻再沒有了方才熱熱鬧鬧的感覺,都坐在那裡,竊竊私語,神色間透著不自在。
趙石瞄了那邊一眼,心中冷哼了一聲,好在,國武監也只建了兩處,還算好收拾,等有了空閒,再與這些傢伙計較也是不遲。
烏煙瘴氣的,真真是看著就讓人氣惱。
出了酒樓,深深吸了一口寒氣,精神略為一振。
店家慇勤的送了出來,見這些人臉色都是不虞,也不敢說什麼,直到眾人上馬去遠,這才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並打了個哆嗦,心想,定是那些年輕人鬧著客人了,這些年輕人也是,不去彩玉坊那邊逍遙,卻來朱雀大街這邊做什麼?
得罪了一二貴客,可都得讓人提心吊膽些日子……
一路無話,趙石帶著人來到種府,種府這邊車馬早已準備停當,趙石到了,便被人請到正廳奉茶等候。
片刻之後,種遂就帶著還未曾消去的酒意過來相陪。
種遂雖然酒意未去,但還是敏感的感覺到趙石的不快,便即問起。
趙石也不隱瞞,將事情說了。
種遂就笑,世家子的目光,從來都是很敏銳的,「大帥,這沒什麼稀奇的,國武監現在可是紅火,每年入六部為官的人也不在少數,可非是大帥當年主持時可比了,來歷更雜不說,就說當年大帥在時,教導出來的,可都是一些將軍,如今人家另有去處,可不是只有從軍一條路可走了,所以啊,這文武之分,也只是早晚間事,大帥要防備的,就是有人趁虛而入,將國武監變成國子監之附庸罷了。」
「國子監那邊,現在可叫著勁呢,不論鄭氏還是李氏,對國武監也越來越是提防,忌憚,兵家之學,古已有之,於漢時沒落,如今因國武監,又與儒學有了相爭之勢,缺的其實還是幾個大宗師,所謂群龍無首嘛,若是大帥有心,教養出一些兵家種子,將來未必不能跟那些儒學大家爭上一番,若成……」
種遂呲了呲牙,意味深長的笑了。
趙石哼了一聲,「揚名之時,怕是咱們早已成了塚中枯骨,想那麼長遠作甚……過後再去收拾他們。」
種遂略略搖頭,「大帥也不必急,就說國武監紅火,也才建了多少年,氣候還差的遠,這些事以後還多著呢,大帥若是費心於此,怕是要有的頭疼了。」
趙石則道:「總要找個合適的人,來管管這些小子……要不,你這個大將軍來做一任國武監祭酒?」
種遂眉毛立即跳了跳,隨即連連搖手,「末將說笑之語,大帥不必當真嘛。」
接著他便頓了頓,望向趙石道:「大帥是想……換了齊子平?」
說著話,那邊已經準備停當,大包小包,丫鬟婆子的也沒少帶,種遂親自相送,一行人離了種府,往興國公府方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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