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禮部尚書方謙從公主府離開的時候,心中微於沮喪,不過此來到也不算沒有任何收穫,他若有所思的上了自己的轎子。
腳上跺了跺,轎子起行,他掀開轎簾,又瞧了瞧紅牆綠瓦的公主府,要說此行的最大的收穫,並非是知道北邊今日將有消息到達長安,而是大長公主殿下的態度。
雖說被拒於千里之外,但他能感覺到,大長公主殿下並非如外人想的那般清淨呢,朝野中事,多是一點就透,連遷陵這樣的大事,也好像比自己這個禮部尚書知道的還清楚。
這樣一個女子,真的就打算蟄居於承恩湖畔,終日賞花觀景,逍遙度日不成?
方謙搖了搖頭,這位也是一位奇女子呢,再要深想一下,這公主府若這是一間清淨之地,何來那許多榮寵嘉譽,無外乎行事多有分寸,進退有度罷了……看來啊,日後還要多多走動一些才好,今時今日,這朝堂之上,也容不得什麼君子行徑了,若再是那般,不如辭官回鄉,還能落個好下場,好名聲。
但自己真捨得下這滿目的繁華,回鄉冷冷清清度日不成,方謙不由自嘲一笑,看來,自己府中那幾個幕僚,也該換一換了,那幾位啊,也只能談下詩詞歌賦,花草魚蟲什麼的,真要讓他們出主意,有助於自己仕途,卻都是不成……
正浮想聯翩之際,轎子顛了顛。停了下來,方謙掀開簾子瞧了瞧。離開公主府並不遠。
隨同前來的老管家這時湊過來,低聲稟報道:「老爺,前面是定軍侯府的馬車,看上去應該是些女眷,您看……」
方謙頭疼了一下,他最煩的就是路上碰上官員女眷,尤其還是那些三品大員們的女眷,讓與不讓。都是不好,總要費些唇舌心思,要是碰到本人,還就好說了……
不過這次他是輕裝簡從而來,到也不用費太多的心思,擺手道:「讓一讓吧。」
轎子在路上移開,定軍侯府那邊的車隊很大。不然也不會把路給堵住,不過很快,老管家又回到道:「老爺,那邊把路給讓開了,請咱們先過。」
方謙當即一皺眉,老管家跟隨他多年。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立即回道:「老爺,咱們什麼都沒說,那邊可能……是瞧出咱們是尚書府的下人。所以知道您在轎上,才讓的路吧。」
方謙臉色稍和。吩咐了一聲,「走吧,你過去道聲謝,對了,探問一聲是哪位侯府夫人,代我問候一聲。」
等老管家去了,轎子往前走,方謙才醒悟過來,頓時一拍腦門,真是糊塗了,我問候人家女眷算是哪般?
之後只能苦笑,今日進退實在是有失分寸,不過有失分寸就有失分寸吧,不把陛下那邊搪塞過去,這尚書也當不了幾日了,好名聲壞名聲的,還在乎那許多作甚?
行進中的馬車中,有聲音傳來,「嘻嘻,尚書大人問候夫人安好……」
一聽那笑聲,便知這是個秦川女兒,笑聲中便能帶出幾分颯爽出來,不說了,出聲說話的,正是種七娘,趙石妻妾之中,也只有她能這麼快抓到話把,並肆無忌憚的拿來取笑。
「好了,快到公主府了啊,你小心點,若再取笑那位,可沒你好果子吃。」
能這麼說她的,恐怕定軍侯府之內,除了李金花也不會有旁人了,此時的她一身便服,不過卻是短裝打扮,乾淨利落,眉目飛揚,透著難掩的英氣,沒辦法,如今重掌羽林衛,若是讓那些下屬看見她女裝打扮,會有損她的威望。
不過這些年也是這麼過來的,到也沒有多少不適之處,只是此時懷裡趴著個小小的嬰兒,咿咿呀呀的,話還說不清楚,不停在她懷裡扭動,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尋摸,一看就曉得,這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
那邊種七娘又被數落,卻是條件反射般便哼了一聲,「你恁也無趣,還不如跟後面的琴其海一起呢,那丫頭雖然有些缺心眼,但瞅著就讓人高興。」
李金花伸手將嬰兒又深入小嘴裡的手指拿掉,不以為意的隨口道:「扣兒啊,不要跟你這個姨娘學,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說著說著,自己也撲哧一聲樂了,小小的嬰兒見母親笑了,也咧開小嘴,呀呀的傻笑起來,揮舞著小胳膊小腿,就往母親懷裡鑽,這粘人勁兒,也不知跟誰學的。
種七娘卻是咬牙切齒,看著這孩子,又多少有點羨慕,想到自家年紀可也不小了,膝下如今也還沒有個一兒半女,心裡不由又是埋怨,他這常年在外的,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呢?
看這母女兩個笑的你親我親的樣子,一股酸意不由自主就上來了,沒好氣的道:「你再這樣,我可真去尋琴其海了啊……」
李金花笑容不止,瞅了她一眼,多少能明白她心裡的煩躁到底由何而來,「這麼大的脾性,也就我還能受得了你,你問問琴其海,多爽朗個草原女子,在你面前也要提著些小心……對了,夫君惦念家中之事,以後寫書信的時候,少跟他提煩心事,草原上那般凶險,怎的還讓他分心,你這孩子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種七娘呲牙,恨不能啃她一口,不過當年還好,如今李金花重掌羽林衛,膝下又有了女兒,不知怎麼,肅容說話的時候,威嚴之處卻比往日還要多上幾分。
一來二去,她這裡便真的有點畏懼了,當然,她自己是一點也不承認的,非要找個理由的話,就是這些年,家裡家外,多數被李金花壓在下面,日子久了,就覺得矮了對方一頭而已。
雖然想要說兩句狠話,但話到了嘴邊,卻成了委屈的埋怨,「他在外面逍遙著呢,上次送信的人回來,我可是仔細問了,你不知道吧,他在草原還收了……收了個棕髮碧眼的胡女當女奴,你能想像那女人的樣子嗎,我可想不出來……」
「啊?」李金花也猛的一瞪眼,眉毛立馬立了起來,連懷裡的女兒都被她嚇的不敢動彈了。
「怎的早不跟我說?」
種七娘撇了撇嘴,「跟你說就有用?那裡是草原,離長安何止萬里,也就是他,才能跑那麼遠,你問問大秦上下,誰敢帶兵向北一直殺下去,就算大傢伙兒都知道了,除了心裡難受之外,還能怎的?飛過去瞧瞧嗎……」
李金花終於語塞,這回換她咬牙切齒了,心道,大軍北征,竟然還能找到這麼特異的女人,想想種七娘說的棕髮碧眼,不定狐媚成什麼樣子呢,真真算他有本事。
咬牙切齒的想了半天,才出聲道:「不成,夫君在外不知冷熱的,咱們也放心不下,當初真該有個人陪著……我聽說,過幾日殿前司禁軍有一隊人馬要往河東運糧,不如辛苦妹妹一趟,跟著去北邊瞧瞧,草原上不知是個什麼蠻荒景象,多個人在身邊照看也是好的,妹妹說呢?」
種七娘聞言,差點跳起來,根本掩飾不住,眼兒都彎成了一條縫,心想,哎呀,真是糊塗了,這消息應該早點跟她說嘛,不過現在也不算晚,隨即拍手道:「姐姐所言極是,妹妹一定去看牢了他……」
待得看到李金花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知道,這話八成是逗自己玩呢,這下她可惱了,嬌巧的身子一下就如豹子般跳了起來。
砰的一聲過後,接著便是一聲痛呼,種七娘抱著腦袋便蹲在了車廂裡,眼淚都差點冒出來,以她的氣力,不但自己痛的厲害,車廂也差點被她撞個大洞,晃了三晃,顫了幾顫才又穩住。
對面那娘兩個驚了驚,然後就都無良的笑了起來……
「我跟你拼了啊……」種七娘紅著眼眶,抬起頭,惡狠狠的威脅著,大有惱羞成怒的架勢。
李金花也已經笑出了眼淚,連連擺手,道:「行了,行了,瞧把你給急的,我又沒說不讓你去,不過這事不能跟夫君商量,我看啊,最終還要落在公主殿下身上,所以啊,到了地方,可不能胡鬧,不然熱鬧了人家,我看你啊,就老實的呆在家裡算了。」
種七娘揉著腦袋,重又坐好,能去她就高興,哄個公主高興,還能比哄自家老爺子高興還要難上幾分不成?
不過看那娘兩個的小模樣實在有些惱人,不由湊過,一下將小人兒從李金花懷裡搶了過來,咯咯一笑,「來,姨娘跟你親近一下……」
說罷,將小人弄在懷裡,一頓的揉搓,小人不但不怕,還咿咿呀呀,笑的越發的歡了,還真是個神經粗大的小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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