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知府大人來到宣撫使府邸。
大將軍趙石已經虛位以待,招待知府大人的地方就在府邸後宅的花廳當中,宣撫使府邸很大,但人卻不多,所以每次入府的時候,知府大人都覺得這裡鬼影綽綽的,冷清的厲害,尤其是晚上,更是如此。
不過想到自己宅子裡還不就幾個僕人,比這裡人還少呢,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自家府邸也沒這麼大,前前後後也就三進,斷不會像宣撫使府邸這樣淒冷寒涼。
來到後宅花廳,賓主見禮已畢。
也沒什麼旁的人,就他們兩個,也就少了許多的拘束,兩人落座,酒菜已經擺好,其實就等知府大人入席了。
趙石揮手斥退親兵,笑著對一身寒氣未去的知府大人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減慢之處,還望大人海涵啊。」
知府大人一下就笑了,這來自後世如同順口溜一樣的詞句,讓他感覺分外的新鮮,連連點頭道:「如此最好,整日裡被人圍著,喝酒用飯總少些滋味,還是使君大人懂得享受。」
趙石給他滿上一杯酒,舉起自己的,就來邀飲,「來,先去去寒氣,暖暖身子再說。」
兩人這幾個月相處下來,真的是很有些不見外了,能得趙石看的順眼的文官,真的不多,而能在趙石面前,談笑自若,每出笑語的文官,更是少之又少。
知府大人也沒客氣,舉杯和趙石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咂了咂嘴,「這北地的烈酒,粗劣的很,可比不得長安美酒甘甜爽口。」
趙石嘿嘿一笑,心道,你們這些文人喝的那也叫酒?喝多少才能讓自己個兒有點感覺……
嘴上卻道:「我長安府裡美酒盡有,年關前後應該能送過一些來。到時給大人府上一些。」
知府大人笑瞇瞇的拱拱手,「多謝使君大人厚愛,下官可就卻之不恭了。」
趙石笑著擺手,「多大點事,來。吃菜吃菜。」
用了兩口菜。知府大人放下筷子,「使君大人,長安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嗎?」
趙石愣了愣,瞧了他一眼。不由笑道:「怎麼,知府大人家中有信過來?」
知府大人搓了搓手,臉上難免帶出點喜氣出來,只不過還是詫異的問了一句,「竟然是下官的家信先到了……那下官可就有點孟浪了……」
見他欲言又止。好像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趙石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明了,笑道:「既然是喜事,哪家先到也是無妨,說來聽聽,也讓我高興一下不是。」
知府大人哈哈大笑,舉杯與趙石碰了一下,又飲一杯,才抿了抿嘴道:「家書是今早到的。下官覺著……嗯,家書上說,下官家裡那小畜生入宮拜見了太皇太后娘娘,其間還有靖佳大長公主殿下作陪……」
知府大人滿面紅光,顯然興致極高。趙石心裡自然也就有底了,「看來這樁婚事,我是想不答應都不成了。」
聽了這話,知府大人連連拱手道:「下官高攀。下官高攀啊。」
其實趙石聽了這個,心裡一塊大石也算落了地。不由笑道:「到底情形如何,大人說說。」
知府大人也沒什麼好猶豫的,照直說了,原來家中小子入宮見了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左瞅右瞅已是有那麼幾分順眼,等到相談了一陣,老人家就更覺著這孩子不錯。
留在宮中用了飯,等孩子回到家中,宮中又有禮物賜下來,那也就不用問了,太皇太后是極滿意的,這回有九成九是要宮裡賜婚的,所以旨意也許須臾便會來到河東。
趙石聽了,心裡琢磨了一下,家中書信還沒到,靖佳公主那裡肯定也會有些說辭,等到看了這些再說,要是有什麼不妥當,將太皇太后娘娘哄的再高興,也是白扯。
心裡有了盤算,便給高興的有些過了頭的知府大人打起了預防針,滿臉無奈的道:「我家中那妹子還不定怎麼樣呢,其間緣故,大人也是知曉的,遭此變故,唉……若是她自己不願,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強她,只能多勸勸而已……到時候,若是好事難成,還望大人勿要心生芥蒂才好。」
這事知府大人從頭到尾的知道的,而他這人,心性要寬容豁達的多,並沒有被這盆涼水澆個透心涼。
而是道:「使君大人放心便是,婚約之事,雖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終歸要的還是個你情我願,再者說了,我與使君大人雖相交日短,卻有一見如故之感,若是那般,也只能怪下官家的小畜生沒那個福分,又怎會心生芥蒂?」
趙石聽了,看著此人更是順眼了幾分,舉杯笑道:「我這裡也只是自說自話而已,行軍打仗久了,儘是往壞處想,家中有老母在堂,也容不得那丫頭自作主張……來,終究是件喜事,乾了這杯,祝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最後這一句終究說的有些不倫不類,也有**份,但知府大人這裡還是願意聽,乾脆的跟他碰了一下,又是一杯下肚。
又吃了些菜,談了幾句,此事也就算揭過去了。
幾杯下肚,知府大人臉上已經泛紅,興致也越發的高昂了起來,「使君大人猜猜,這些日子河東士紳出銀幾何?」
這事兩人早已通過氣了,其中細節,趙石盡自知之,在陳家那人來見自己之後,也曉得這位知府大人不但為政是把好手,而且還深諳文官之道,不然的話,自己這裡已經首肯,斷不用再起波折,只知府衙門就能將事情辦好的。
但人家終歸還是在此事上表現出了,對宣撫使府的尊崇和敬意,這就是官場中人的圓轉手段了,把事情辦好,還不能功勞獨攬,總要皆大歡喜才好,這才是地道的為官之道。
趙石埋頭吃菜,頭也不抬的道:「看來收穫不小,但也別太狠了啊,弄的人傾家蕩產的,於大人官聲可是不利。」
知府大人不以為意的笑,「收穫確實不小,河東士紳家中余財頗多,下官替他們為民盡力,是給他們積點陰德,感謝下官還來不及呢。」
「到底多少。」趙石不由問了一句。
知府大人笑的那叫一個快意,伸出一個指頭,趙石不耐煩,伸手打掉,嘟囔了一句,「別賣關子。」
這樣的言談無忌,知府大人卻更是高興,大笑著道:「總共一百餘萬兩銀子。」
趙石驚訝的抬起頭,嘴裡嚼著菜,看著知府大人,心想,朝廷歲入才多少,這一次北來,所耗又多少,竟然從這些河東士紳腰包裡掏出這許多銀子,怎麼會?
「使君大人不必訝異。」知府大人笑著搖頭,「北地之富,不在於民,而在於官紳,大秦一家之所費,抵北地百姓十家之所用,而官紳則相反,十抵其一也有未足……」
「何也?我大秦官則為官,士紳則為士紳,然北地不同,官紳一體,金人貪瀆不法,所得皆為官紳所有,這點銀兩,雖非九牛一毛,但卻傷不了各家之根基……」
趙石呼出一口酒氣,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來,若是挨個抄過去,所得可是豐厚無比。」
一句話唬了知府大人一跳,還以為這位見錢眼開,又想施展辣手了,趕緊勸道:「萬萬使不得啊使君大人……」
趙石憋住笑,擺手道:「說說而已,當不得真,太原府那邊鬧的太過了些,現在名聲也是不好,民心也遠不如大同府這邊安穩,相比之下,還是大人手段了得,不聲不響間,就將明年的花用弄了個七七八八,若上報到朝廷,豈非大功一件?」
知府大人這才曉得他這是玩笑之語,心裡也是苦笑,若是旁人說來,他是真的未必就信了,但這些話從使君大人口中說來,誰又敢說是假的?
微微拱手,苦笑道:「此等事,還是借了使君大人虎威,若非如此,河東這些士紳哪裡會出銀子出的如此心甘情願,至於朝廷,這事若是報上去,還不定有個什麼名聲呢,不定就以為下官殘民以逞,逼得河東士紳繳納錢糧什麼的,此事啊,可一而不可再……到底還是要輕徭薄賦,於民休息,才能收得這一地之人心。」
趙石點頭,「掏銀子來買平安,來上一次也就夠了,對了,大人可別收銀子賣官兒啊,聽你這麼一說,我這兒都後悔了,給了那姓陳的太多好處,到好像咱們收了什麼好處似的……」
知府大人愕了愕,與趙石對視一眼,卻是同聲而笑,不約而同的將酒杯舉了起來,這一次,兩人配合的著實是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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