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幾日之後,一行數十人來到了大同。
這些人形形色色,他們並非一起來到的大同,而是在幾日之間,陸續來到,來到之後,立即分散於大同各處。
而此時,離年關也越發的近了,大同終於顯出了一點過年的氣氛,尤其是宣撫使府邸,更是張燈結綵,準備在過年的時候熱鬧一下。
不過大同這裡,跟長安自然無法相提並論,就算熱鬧,也熱鬧不到哪裡去,天寒地凍不說,戰亂之後,許多人家都是服喪,大同百姓神經再是強悍,於這樣一個年景之下,日子也只是勉強湊合著過而已。
尤其是聽聞宣撫使在城外遇刺,更是為這個年關蒙上了一層陰霾,大同百姓已經被折騰的怕了,所幸的是,秦人並未因權貴遇刺而大動干戈,這讓百姓心裡多少安穩了些。
更是有許多人在暗地裡咒罵那些膽大包天的刺客,肯定是金人走狗,大家日子過的剛安穩些,就又來胡作非為,弄的人提心吊膽的,詛咒這些王八蛋不得好死,死後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大同府知府大人激憤過後,知曉宣撫使大人不想鬧的太過,心裡其實也是多少放心了下來。
作為一府之尊,關心的不是旁的什麼,而是百姓民心,轄下子民過的好了,才能顯出他們的本事,若這麼三天兩頭的鬧下去,地方政務可怎麼是好?
所以,本就與宣撫使大人相處的不錯,這次事情過後,知府大人卻是覺著,大將軍雖然名聲差了些,但還是很能體恤下情,做事也有些章法,並不如傳聞中是那種凶神惡煞,只知道打仗的赳赳武夫。
要不怎麼說呢,這人是要講緣法的。經歷過長安大變之人,都道大將軍趙石不好招惹,而且在兩次儲位之爭中,都能安然無恙,可見城府深沉。讓人忌憚萬分。
這些年下來。大將軍趙石的形象,也不再是如當初一般,只是手握兵權那麼簡單了,許多人已經生出了投靠的心思。只是大將軍在外征戰,沒多少機會而已,但就算有了投於門下之心,對大將軍趙石此人的印象,也不定能好到哪裡去。權臣這兩個字眼肯定是少不了的。
而偏偏這位知府大人,與趙石交談了幾次,卻是對大將軍,宣撫使大人評價越來越高,也越看越是順眼,由此多出了許多相交之心。
當然,官場中人,心裡想的自然不會這般單純,因為各個都有上進之心嘛。
一個是大將軍趙石乃陛下心腹臣子。這個自不用提,當今陛下皇位怎麼來的,他們這些東宮舊人心裡最是明白,如此對於大將軍趙石的定位也最為準確,恐怕今後十數年間。大將軍趙石的權勢不會有所動搖,只能是更為顯赫。
再加上……知府大人還給自家兒子保了媒,如此種種,其實已然與投靠無異。而照他現在的感覺,只會將自己跟大將軍趙石拉的更近而已。
大將軍趙石遇刺這事在刻意壓制之下。沒有鬧的沸反盈天,這在知府大人看來明顯是一個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城外秦軍兵卒沒有入城,也未大肆搜捕,甚至於大同百姓間,傳言若有若無的散開,也未激起什麼變故,還得了些好的名聲,這些在知府大人看來,都是一地之尊應該有的度量和手段所取得的成效。
如果宣撫使大人能夠這般下去,知府大人也有這個信心,將大同府治理的水清河晏,百姓安寧。
而作為大同府知府,自也不缺一些施政手段,在看清宣撫使大人的心思之後,便接著這次變故,將來年要修路挖渠的消息放了出去。
也不出他所料,大同府各處士紳大族膽戰心驚之餘,聽到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湊了上來。
要知道,秦軍北來,一路上對這些士紳大族可沒少下了手,只不過是到了大同,圍城好多時日,又經歷了大同民亂什麼的,最終才沒有想別處一般,將大同府左近的州府清洗一遍,不過雖說如此,誰知道來年會是如何。
這等兵荒馬亂的時節,人命實如草籽一般輕賤,一門上下的生死,可能也只不過是宣撫使大人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能定下來,所以最希望能得秦人上下歡心的反而就是這些士紳大族。
知府大人這個消息一放出去,還沒過上兩天,最先到來大同的便是當初漢軍萬戶陳霧所在的陳氏一族的當家之人。
像這樣的家族,也從不缺少在亂世中求存的意志和決心,來到大同之後,只稍微打聽了一下,便到知府衙門,拜見知府大人。
但出人意料的,知府大人對他很是冷淡,與他得到的消息很是不同,試探了幾句之後,他便知曉,若自己再多話,恐怕就要弄巧成拙了,出了知府衙門,他很是疑惑,有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但回到宿處,卻已有人在那裡等著他了,知府衙門裡的一個小官兒,很年輕,帶著秦人特有的口音,而且身上總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其實上過戰陣的人都知道,那叫殺氣,見的血多了,舉手投足,目光所至,都會散發出這種生人勿進一樣的氣息。
年輕人官兒雖不大,但在這河東地界,只要帶著這種口音,還有什麼人敢於招惹,即便陳氏這樣的大族當家人,也只能低著頭說話,這是征服者的權利,河中漢人,想要再次融入漢人這個群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他們在金人治下已經太久了。
年輕人的氣勢雖然很有些讓人不舒服,但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卻有章法的很,也並無什麼架子。
這讓陳氏的當家人欣喜之餘,也有些忐忑。
年輕人笑著,初一見面,幾句話,就已經將自己的來歷交代了個清楚,軍旅出身,暫於知府衙門任職,身上還帶著個校尉的職銜,雖然只是最低的果毅校尉,卻足以讓旁人肅然起敬了。
陳氏的當家人其實是漢軍萬戶陳霧的堂兄,堂弟陳霧去了南邊,前程十分之難料,臨走之時,吩咐的那些話他都記在心裡,陳氏一族的生死不在陳霧這個堂弟身上,還在於他這個留下來的堂兄。
秦人氣魄恢弘,陳霧只是投效,生死都很難料,做不了其他什麼,陳氏想要站住腳,卻還得看陳氏一族自家的眼光和膽量。
所以他不敢怠慢,禮數周到的將人請了進來,年輕人也不客氣,飲茶喝酒,談笑無忌,讓人很快便能生出親近之心,這樣的氣度風範,在北地漢人當中是很少能見到的,很像是他堂弟陳霧年輕時的樣子。
這讓他更加了幾分小心,不過也正好藉機探問一下大同城裡如今的情形,尤其是府衙以及秦軍的一些事情,年輕人知無不答,答無不盡,這番相談,讓他收穫良多,而年輕人吃飽喝足,又笑著說了兩句,便即要告辭離去。
雖說相談甚歡,但這個年輕自始至終好像都沒說來意如何,讓這位陳氏的當家之人云山霧繞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年輕人來的突然,走的利落,推拒了他送上的「薄禮」,就這麼與他吃了一頓飯食,說了些話語,遂洒然而去,好像到他這裡來,只為了蹭頓飯吃的。
但這位陳氏的當家人可不敢這麼想,回來之後,細細的將相談的話琢磨了一遍,越琢磨,這裡面好像玄機越深,腦海間靈光一閃,想到這個年輕人的來歷,接著再想想那些隻言片語間藏著的意思,頓時便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了。
如今大同城中,可不是知府大人的天下,而是宣撫使,秦人那位大將軍,北地魔王趙柱國為尊……
但自家一個區區小人物,能入得宣撫使大人法眼?他這裡乍喜之餘,卻也多少有些忐忑,要是猜錯了,冒然上門……那位的名聲可是名傳遐邇,會不會……
要不再等一等,瞧一瞧?順便再打探清楚一些,總不能就這麼憑著一個猜測便下決斷吧?
不過接下來兩天傳回來的消息讓他有些坐不住了,一些士紳大族陸續來到大同,如他一般,到知府衙門請見,中間許多人,還拿著縣衙開具的薦書,投效之心,比陳氏絲毫不差……
所幸傳回來的消息是,這些人的收穫好像都不算大,不過懷仁王氏,山陰呂氏,應縣董氏可都已經來了,簡直可以蜂擁而至來形容。
陳氏在這些大族面前,不但遜色很多,而且消息定也不如這些大族靈通,若是被人佔了先機,陳氏也只能隨之翼尾,這又如何能讓人心甘。
最終,他是一咬牙,將陳氏祖上傳下來的一雙玉如意拿了出來,所謂禮多人不怪,自己如此個小人物,去拜訪一下宣撫使大人,想來那位大人眼中就算沒有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也不至於會怪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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