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趙石,一旦咄咄逼人起來,並不用如何銳利的言語,或是其他什麼動作,也許只是一個暗示,便能讓人膽戰心驚,而當他明白的做出威脅的時候,已沒有什麼人能夠無動於衷。
那是一種積蓄已久,一旦爆發出來,就會讓面對他的人感到無所適從的氣勢,隨著他的權勢來到一個巔峰,這種氣勢也好像凝固在了他的身上,時刻的提醒別人,不能輕易冒犯,不然,後果很是難料。
這位看上去仙風道骨,雲淡風輕的老道士,雖也閱人無數,但在趙石目光逼視之下,也是如坐針氈,心中暗歎,壞了,對面這人別看年輕,好像來歷可大不簡單,如今兵荒馬亂的,看上去這個時候還算風平浪靜,但秦人初臨貴地,不定就要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火不要燒到自己的小觀才好,不然的話,自家多年心血,在刀槍面前,可就要毀於一旦了,糟糕,實在是糟糕。
這時趙石目光在他身上不停轉悠,不對勁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趙石蹙著眉頭想了想,靈光一閃間,便明白了過來。
這個老道士自從跟自己見面,就沒聽到過他的腳步聲,再一瞧這對坐的架勢,分明是渾身蓄力待發。
不過奇異的是,以如今自家感知之敏銳,竟然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不然的話,這人初一見面,就能讓自己升出警覺才對,不會一直到現在。才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這麼說來,也就是沒有敵意了,但為何如此的緊張,事出反常必為妖,趙石不由興致大起。這一趟走來。看來真是好像不是無獲而回的樣子呢。
既然明白了這些,趙石移開了目光,遊目四顧,隨口道:「都說草莽之間。多有奇人異士,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
老道士臉上雖然還帶著笑,背後卻是冷汗直冒,知道這一回。怕是真的引起了對方的疑心,加之他本來心中就藏著事情,不知對方來意之前,總是存著些小心,所以這會兒真的有些心驚肉跳了。
手一抖,茶水已經撒了出來。
趙石轉過頭來,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臉上,就像看著自己的獵物,似笑非笑的道:「聽說道士善卜算。入鄉隨俗,這回我來給道長算一卦……」
於是端詳著老道士的神色,半晌才道:「看道長這面相,一生雖頗坎坷,卻無大礙。所以才苟活至今,不過如今心衰神弱,難免為外邪所侵,近日必有大禍。度不過去,可能還會連累他人。可惜……可惜了這座小觀,本是個清淨地方,奈何卻要招惹血光之災呢。」
老道士越聽越驚,手腳微動,趙石不以為意的笑道:「江湖草莽,總有豪傑暗伺於內,但在我面前,卻皆如土雞瓦犬……」
說到這裡,手中力道微凝,往桌子上輕輕一頓,小小一個茶碗,卻端端正正嵌入了桌子,接著趙石伸指一碰,杯子立即碎裂開來,茶水淋漓而下。
趙石輕歎了一聲,「微末之技,不值一提,不過想來對付一些宵小,到也夠了,當年我見過一人,飛天遁地,如鬼如神,好像叫什麼方火羽的,竟然來謀刺於我,差點在他手下吃了大虧,不過後來……你猜怎麼著,我派大軍圍他在漢水之畔,終是逼得此人自刎而死,想來世間這樣的人,也不是隨處可見,道長說是不是?」
老道士瞳孔已經縮成了針尖大小,盯著茶碗碎裂的地方猛瞧,懼色再無遮掩,清晰的流露了出來,再瞅瞅趙石,心想,這人年紀如此之輕,怎麼會……
方火羽啊,這人當年可是大名鼎鼎,在北地江湖綠林之中,簡直是無人不曉,若這年輕人說的是真的,三清在上,什麼時候世間竟出了如此一個怪物,在方火羽手下還能生還……方火羽死了?
那人當年在北地縱橫無敵,讓多少人膽落心寒,即便是自己的那些師兄弟們,也有幾個傷在他的手下,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若非幾個師兄弟功夫不濟,不值得那人下死手,不定早就成了地府冤魂。
不想,在今日這樣一個時候,聽到此人死訊,像方火羽那般天下頂尖的江湖人物,可不也就是大軍圍剿才成……
心念電轉之間,已經沒了僥倖的心思,長舒了一口氣出來,臉上笑容重現,卻多了幾分苦澀。
「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趙石抿了抿嘴唇,心想,這次出來閒逛,竟然無巧不巧的到了這裡,還真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呢。
「我姓趙……」
老道士想了想,猛的眼睛一亮,在趙石身上打量了一番,下意識的一拍額頭,「都說秦人大將軍趙柱國勇猛無敵……」
說到這兒,卻是曉得自己有些失言,趕緊起身,躬身見禮,訕笑了兩聲道:「大將軍親臨小觀,凌雲未能遠迎,還請大將軍恕罪。」
如今大將軍趙石威名盛於北地,何況是這剛經過戰亂的大同,大同上下,誰人不知,秦軍主帥,北地魔王趙石的名字。
這是真真正正用鮮血澆灌出來的名聲,透著濃濃的血腥味兒,卻也讓人聞風喪膽,如老道士這般,乍然知道自家面對的便是百姓口中盛傳的那位大魔王,還能站得住腳的,已算難能可貴,換了旁人,定然會是筋酸骨軟,癱倒在地上或是屎尿皆流,都不稀奇……
趙石穩穩當當的坐著,擺手道:「不用如此,你可還有話對我說,好讓我有得而去……」
老道士滿臉的苦笑,搪塞之言,話把可是被人給抓死了,又是這麼一位……若是不能滿意,那卦象多數要變成真的,人家在大同城下殺的是屍山血海,自家一個小小道觀,真的不會比人家一根指頭硬上多少。
不過他心裡也是埋怨,你一個大將軍,走到哪裡報個名號還不是心想事成,偏偏弄什麼微服私訪的把戲,老道也七老八十的人了,再這麼一驚一乍的,不用三清祖師召喚,自己弄個棺材板,躺進去也就完了。
而知曉眼前這位就是秦人最大的那個權貴,老道士的心反而放了下來,事到臨頭,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說那些傢伙太過倒霉而已,自己可不會跟他們一起陪葬,說不得藉著這個機會,還能有些收穫也說不定呢。
那些傢伙野心不小,但總讓人覺著鬼鬼祟祟,抗金也就罷了,秦人難道不是漢人,也來算計,不知道存的是哪般的心思,本來他還在猶豫,那些人也不好輕易招惹,但今日這個機會來了,做出怎樣的決定也就不問可知了的。
老道士能在北地活這麼大的歲數,還能自己建上一座小觀,雖然不大,但總歸比那些衣食無著的野道要強的多了,這聰明圓滑的勁頭還能小了,若真是修道有成的人物,也不會在大同城外這麼近的地方修建道觀,為了可不就是個香火嘛。
老道士還開門往外間瞧了瞧,見兩個親兵死死把住門口,這才安心而回,重又坐定,苦笑道:「將軍勿怪貧道疑神疑鬼,只是……我道門也不清淨,不敢瞞將軍,此事存在貧道心中日久,壓的貧道快喘不過氣來了,既然今日將軍親來,貧道也沒什麼好說的,俱說於將軍聽便是……不過……」
趙石一聽這意思,揚了揚眉頭,老道士的仙風道骨再也騙不到他,自然這個意思也就明白的很了,微微頷首笑道:「有話直說無妨,如今……本官領有河東宣撫使之職,軍政大權皆在本官手中,若真有收穫,區區回報,自不在本官眼中,瞧你也是聰明人,本官麾下,求賢如渴,之後自有人會前來與你商談……」
老道士喜色上臉,又是起身一禮,這才壓低聲音道:「將軍有所不知,小觀向來清淨,也有些香火,貧道與那些女真權貴也無瓜葛,在這裡日子過的還算踏實,不過就在去歲初夏,有人尋了上門……」
「那也是個道士,卻脾氣暴躁,貧道與世無爭,只想將人打發走了了事,但那道士不依不饒,說什麼奉了道門領袖之命,到這裡來傳道布法,看上了貧道的道觀,要讓這道觀換個觀主云云。」
「這道觀乃貧道心血所聚,怎能讓了於人,那道士強橫,一言不合,就拳打腳踢,將道觀裡的道童道士打倒了好幾個。」
「貧道也有些微末功夫在身,又事關根基,自然不會相讓,與那道士較量了一番,僥倖勝了一招,貧道瞅出那道士一身的江湖氣,不像什麼道士,到像個匪人,貧道不願招惹這些江湖是非,便也點到為止,那道士到也乾脆,轉身便也去了,不想,前些日,那道士帶著兩個人重又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