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早已經亂了起來,如狼似虎的漢軍軍兵挨家挨戶砸開屋門,隨即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慘叫聲,粗魯的叫罵聲,等等等等,搶掠在金國漢軍這裡,早已是駕輕就熟。
百姓家裡的糧食,金銀細軟,立即便被搜刮一空,這個時候的漢軍從上到下,都已經變成了野獸。
燒殺姦淫,同時在城東各處上演,如果說金國女真各部表現出來的是殘暴的話,那麼金國漢軍,早已軍紀敗壞到了極點,他們對上奴顏婢膝,對下橫徵暴斂,無所不用其極,在金國漢人百姓眼中,這些漢軍比金人其實還要可惡三分。
值此圍城之際,漢軍其實已經開始約束不住,便是那些有些良心的漢軍將領們也多數無奈的放開了手腳,任由軍兵行事,自己則不發一言。
這無疑形同一場兵亂,在金國並不算少見,但在大同這裡,卻是第一次發生。
陳霧等漢軍將領,在城牆聚在一起,冷眼旁觀,並不親自參與,反正,所獲所得都有他們一份兒。
領頭的陳霧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形不高,一張刀削般的臉龐,黑黝黝的,兩隻眼睛明亮的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氣勢。
他頭也沒回的看著城下秦軍大營,往常爽朗的笑聲早已消失了許多天了,一雙明亮的眼珠子,透著點瘋狂和絕望,死死盯著城下。
這些天來,對於漢軍各部將領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大軍圍城,軍中糧草卻已經所剩不多,士卒士氣一天天眼見著弱下去,看著上官的眼神卻透著些凶狠,當老了兵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是最危險的,一個不小心,就是兵變的結果。
許多人都很絕望,沒什麼比眼見著末日一天天到來。自己卻無能為力再讓人絕望的了,漢軍將領們商量了多次,早已有人想著要開城投降。
但又多有顧慮,因為城外的是北地魔王趙石,關於此人的傳聞,許多人都是耳熟能詳,每次這人來到北地,都會掀起一場場腥風血雨。
死在這人手下的女真人,契丹人已經無法計數。而漢軍更多,這人嗜血如命的名聲。即便是在他們這些駐守大同的漢軍裡,也早已是如雷貫耳。
汾州攻防,太原大火,陽曲大火,狼孟屠城,太原府激戰,每一次,這人手上都沾滿血腥,這不是一個只在戰場上殺人的秦人將軍。這人每次在戰後,都要殺俘,都要將女真人,契丹人斬草除根,對於不降的漢人將軍,官吏,更是殘暴的讓人不寒而慄。
這也正是許多人的顧慮所在。不得不說,趙石的名聲對於攻伐金國來說,好壞參半,好處是。大旗一到,便讓人聞風喪膽,提不起多少勇氣跟他對戰於沙場。
壞處也是顯而易見,許多本來不用費工夫的戰事,卻因為他的名聲透著一股血腥味,而讓那些知道自己最後命運的人不免有了垂死掙扎之心,不過戰爭便是如此,靠的其實還是實力,像演義小說那般,一聽到岳爺爺來了,也不看看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就掉頭而逃的事情,終歸是不會發生的。
最終還是陳霧出了主意,這主意雖然陰損了些,又無異於飲鴆止渴,但當此之時,沒有人會說什麼,陳霧又去說同了虎衛軍,那就更沒話可說了,至於大帥那裡,哼,他的親軍到是吃的飽飽的,哪裡會管旁人餓著肚皮?
而陳霧也很聰明,城東這裡雖也圍著秦軍,但緊要關頭,卻畢竟是一條生路,只要從這裡衝出去,進了太行山,也就能逃得一條性命。
加上行宮在城北,只要不去動那裡,漢軍聚在一起,駐紮於城東,想來這種時候,大帥海珠兒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實在不成,大傢伙兒狠狠心,開城投降算了,畢竟是漢軍,麾下的都是漢人兒郎,想來那位魔王應該會手下留情些才對。
「稟報將軍,大帥來了……」
周圍漢軍將領各個臉上變色,陳霧卻收回目光,不以為然的回過頭來,不滿的晃著腦袋,大大咧咧的嘟囔著,「什麼大帥,秦人進來,第一個砍了他的腦袋,他帶了多少人過來?」
嘟囔的聲音雖小,卻正好讓周圍的漢軍將領聽見,果然許多人聽了,雖還有些臉色發白,卻鎮定了下來,耳朵也支了起來。
「瞧了,沒帶幾個人……」
陳霧目光掃過眾人,心中暗罵,都這個時節了,竟然還怕成這個樣子,真真是一群廢物,也不想想,鬧了這一次,秦人進城也許還有條生路,要是秦人退兵走了,大傢伙兒的腦袋非得讓海珠兒那王八蛋掛在城頭示眾不可。
他想的可是清楚的很,搶糧什麼的不過是一時之計,別讓手底下的人心散了,這個時候,更要抓緊了手裡的兵權,不然你和城下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有什麼分別,說不定,還要被人拿了,去秦人那裡請功呢。
現在所有人的生死,其實就在秦人的身上,大帥?去他娘的大帥吧,自身難保的女真胡狗,這個時候還耀武揚威什麼,不過是待宰羔羊罷了,老子可不想跟你陪葬。
不過海珠兒手底下還有兵,這個時候輕舉妄動不可,不然的話,一聲令下,將其拿下,送給秦人做見面禮,真的很不錯。
陳霧瞅了瞅周圍的人,心裡有些可惜,要是這些傢伙跟自己一條心,今日就把海珠兒擒下,開開城門,送到秦軍大營,大傢伙兒性命管保無憂。
但他摸不準這些廢物會不會臨陣倒戈,若是城門還沒開,海珠兒的親軍先衝過來了,那可就壞了……
這些漢軍將領,在金國女真權貴橫行之下,卑躬屈膝的久了,已經沒什麼忠誠可言,為了活命,為了權位,為了金銀,他們什麼都能做,這樣的軍人,和後世的那些軍閥其實並無什麼兩樣,這是在胡人統治之下,造就出來的特殊群體,他們貪得無厭,他們奴顏婢膝,他們自私自利,他們更加的殘暴無度。
轉著這樣的陰毒念頭,想來豪爽好客的陳將軍下了城頭,見到海珠兒的時候,一臉的憨笑,還一絲不苟的行下禮去,大聲的笑著道:「大帥怎麼來了,想見末將,派個人來招呼一聲也就是了,何勞大帥親臨,末將該死,實在該死。」
海珠兒臉上泛起冷笑,心想,你確實該死,手上卻不慢,還攙了一下,不過扭頭望向已經越來越亂的城東,譏諷道:「我若是不來,恐怕手下人請不動陳將軍呢。」
陳霧只作未聽出話裡意思狀,「末將惶恐,大帥此言何意?」
海珠兒此時心急火燎,已經顧不上跟他再兜圈子,肅容道:「本帥自問對漢軍將士向來不薄,今日危急關頭,正應該同舟共濟之時,為何陳將軍卻如此行事,忘了軍法了嗎?」
海珠兒統領大同守軍已有多年,積威甚深,別看之前陳霧想的很多,嘴上對這位大帥也甚為輕視,但真的對上海珠兒,他還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更不敢過於觸怒於他,陪笑著道:「大帥何出此言,咱們軍中缺糧,手下兒郎在餓著肚子,不找些吃食,難保不會鬧出事來,讓他們舒散一下筋骨,出出心裡面的怒氣,之後也好管束,大帥您說是不是?」
海珠兒見他這個模樣,也知道多說無益,自秦人圍城那一刻起,城中人心已散,天王老子來了,也只能無可奈何。
虎衛軍那邊恐怕也是如此,只能抓牢自己的親軍,才能讓這些傢伙心有忌憚,不敢太過亂來,實際上,虎衛軍那邊還好說,畢竟乃是女真人,契丹人的軍伍,但漢軍這裡,他擔心一個不對,便放了秦人入城。
想到這裡,海珠兒眼中凶光閃爍,這些該死的漢人,平日裡如豬狗般的傢伙,這個時候卻也敢呲牙了,也好,那就瞧瞧,到底是哪個會把性命葬在這裡……
「大帥,城中已亂,是不是……」
秦軍中軍大帳,種懷玉一臉喜色道。
江善依舊是那般沉靜,此時道:「末將以為,還要等兩日……」
這話裡面的意思種懷玉自然明白,不過卻有點惱,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之前還挺心軟,這會兒心到是硬了,真不知此人在想些什麼。
趙石點頭,大的戰略已經有了,所以參軍的重要性也就降低了不少,不過有這兩個人在,一些軍中雜務,由他們兩個來處置,讓他輕鬆了不少,比起南十八來,好像也不差多少的樣子。
「過兩日再說,營中各部都還安穩吧?」
種懷玉應了一聲,有點喪氣,他多少有點覺著,大軍北來,除了太原那裡,就沒見什麼硬仗,已經到了大同城下,而大同城被這麼圍下去,也是指日可下,這般的輕鬆,讓他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要知道當初取河中時,那場大戰是怎樣的恢弘壯闊,和那比起來,這次出兵真的好像猛力一拳,卻打在了空處一般。
不過這種無病呻吟的想法可不敢宣之於口,不然肯定要吃掛落,傳出去更是讓人譏笑,臉上陪笑著,想起之前的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