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圃這人到底方正,轉臉便問了問兵部這裡對議和有何建言。
李承乾想了想,也不諱言,道:「能議則議,不能議則戰,方今天下,能與我大秦爭鋒者幾稀,前方將士求戰之心日甚一日,所謂軍心可用,此正爭雄天下之時,和議成了,只為休養生息爾,不能有虧國體,不能將士戰心,和議不成,亦於我大秦無礙……」
「不過我以為,金人狂妄自大,後周卻軟弱可欺,不若以兵勢先迫周人定下和議,金人那裡孤掌難鳴,只需靜觀其變就好。」
李圃頷首笑道:「李大人此言,正合我意,來日向陛下進言,當與大人同往。」
李承乾心中一喜,抱拳道:「多謝李相,朝堂有李相在,真乃社稷之福也。」
李圃擺手,稍稍謙遜,便又問道:「趙柱國回京也有幾日了,可去大人府上拜會過?」
李承乾笑了笑,緩緩搖頭。
李圃皺了皺眉頭,大將軍趙石回朝,雖無張大將軍風光,但朝廷論功行賞,一點也不下於張大將軍,封定陽侯,冠軍大將軍,雖無實職,但尊榮卻已遠超同儕。
難道還是生了怨尤之心,不然的話,拜會樞密使,兵部尚書等人,也是應有的禮數,想到這兒,心裡不免有些不快,更是暗道了一聲,驕狂……
瞅了一眼李承乾,有心想問問。趙石可有與其他人走動,但想到此人與趙柱國有隙,難保不會趁機說上些什麼於他聽,自己聽也不是,說也不是,還要問難,也就不問了。
不過現如今朝堂也是多事之秋,長安王氏那邊很不消停,漸有與二皇子連結成黨之勢,皇后新喪。太子又受了斥責,被禁於宮中,想想最近聽聞的定軍侯府中的事情……
此事不大可也不小,大將軍的妹妹被人休了,卻是成了許多人口中的笑柄,但這個笑話對於他來說,可一點也不好笑。
好端端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姓許,是失心瘋了還是怎的。就休了妻子,自己跑到河中上任去了?聽說還是以無後這等事為由。這不是胡說嗎?正妻無後,可以娶妾,難道將正妻趕下堂去,就是好名聲了?
這裡面定是別有隱情了,想想趙柱國那時還沒回京,李圃心裡就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儲位之爭啊……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想到這裡,暗自告誡自己,李圃啊李圃。別看你現如今位極人臣,但若捲進此等事中,也隨時便有巢覆之憂,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切記,切記……
李承乾自然不知道李相大人心裡想的這麼多,但他卻沒有半點就此事開口的意思,他與趙石有隙之事朝野盡知。
此時開口。無論話好話壞,都不能取信於人,何苦來哉?在中書待的久了,比之以往。他可是要聰明的多了呢。
李圃想的多且深,不由有了些頭緒,緩緩道:「大將軍趙石有功於社稷,回京之後,履任何職,兵部應該有些章程了吧?」
李承乾愣了愣,難道這位與趙柱國有什麼干係不成?
不怪他這麼想,以他想來,趙大將軍的職位定然是要有的,但不急於一時,陛下那裡的意思好像也是要緩一緩。
這裡面不但是有忌憚的意思在裡面,而且前方將士求戰之心越來越盛,這是好事,但對於朝廷來說,卻也有些為難。
朝廷看的是大局,軍中之人看到的是功勳,天然便是有著差別的。
朝廷想給這些驕兵悍將們套上籠頭再說,將兩位大將軍召回京師其實就有這麼個意思在裡面,張培賢任職樞密副使,趙柱國這邊,要小心一點,畢竟此人太年輕了,照陛下的意思,還是要壓一壓,所以不急。
趙柱國如果是聰明人的話,就老實的等著,如果要鬧出些事來,朝廷這裡正好也就有了借口。
李承乾想的很清楚,也很明白,自覺揣摩上意上面,應該是**不離十。
但李圃問出這麼一句來,自然讓他有所懷疑,但他主意已定,不會因為李圃一句話便更改什麼。
微微瞇著眼睛,硬邦邦的便道:「朝廷大將調配之上,兵部怎敢擅專,這還要看樞密院的意思,不如李相問問汪大人去……」
這話裡就有說道了,李圃與樞密使汪道存是好友不假,但要說兩個人沒有一點間隙,是誰也不信的,這些年,李圃與汪道存兩人是走動越來越少,當然,這裡面也有王不見王的意思。
當年楊感為相時,身兼兩職,壓的旁人都抬不起頭來。
但楊感去後,當今陛下趁機將同門下平章事與樞密使分了開來,所以朝中又是一番局面。
而李承乾卻是知道,當年汪道存想與李圃結成兒女親家,但卻為李圃所拒,當時還是一樁笑談來著,說李圃懼內,所以親事才未成了,但試想一下,這麼兩家結親的大事,怎會因婦人之言而作罷?不過是想保住兩家顏面罷了。
一個婉拒了親事,一個落了面子,兩家看著還和氣,但自那以後,走動就越來越少了……
他將汪道存抬出來,就是要死死堵住李圃的嘴,話兒說的可不軟。
李圃微微一笑,心道,曉得你便會如此說,這麼一來,趙大將軍那邊卻好說話,讓他去尋你打擂台便是,至於得罪些旁人,卻也無關緊要.
兩人又說了兩句,李承乾便起身告辭,李圃也不挽留,起身相送,自楊感去後,中書之於兵部,掌控漸弱。
不但如此,兵部尚書李承乾乃皇帝近臣,兵部一旦有事,便可直入陛下耳中,樞密院向來與兵部不睦,也就造成了中書有事,傳兵部,兵部一看不滿意,則便推諉到樞密院身上,實際上,樞密院又指使不動兵部,所以,兵部在李承乾任內,反正是有點獨立於中書,樞密院之外的意思了。
不過這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事兒,兵部如今雖權重一方,但錢糧緊緊握在中書手中,將士任免,大半兒職權歸於樞密,大軍調撥,兵部話語權要重些,但還是要與樞密院商議才成,這麼一來,其實兵部是兩頭兒受挾,加之兵部尚書李承乾常以景王府舊人自居,又好權柄,多為朝堂重臣所不喜,所以說,兵部的日子並不算太好過。
與其說是成了獨立王國,實際上近乎於被孤立了出來,這等朝野政局,根子上,卻在當今陛下那裡,是好是壞,實在難以說的明白,帝王之術罷了。
李圃自然瞧的明白,所以對李承乾這位兵部尚書並不稍假辭色,三言兩語,便將李承乾打發走了。
但李承乾身在局中,反而有些糊塗,回轉兵部的時候,在轎子中便有些惱火兒,覺著以往自己以入樞密院或中書任職為榮,實在有些愚蠢,如今入了中書才曉得,什麼事都要商量,什麼事都要從長計議,什麼事都要從眾之議是多麼的難受。
受制於人就不說了,如今一入中書,他便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無論大事小情,他到是能說得上話,但真的是附和者稀,而中書中也顯不出他來。
中書有同門下平章事李圃坐鎮,幾位參知政事皆是大族出身,六部尚書,吏部為首,戶部次之,兵部再次,但人家禮部尚書方謙也是陛下近臣,職權上也並不下於兵部,如今還是用兵天下的時節,若是等天下承平,禮部定然一躍居於兵部之上的。
工部每每都是哭爺爺告奶奶的角色,有了兵部在,也只不過多了個哭訴對象,人家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刑部職權使然,疏離於其他諸部,朝堂之上雖然說話的份量輕些,但一到地方上,刑名之事卻是重中之重,一點也輕忽不得的。
瞧瞧,瞧瞧,兵部都快成他娘的後娘養的了,想到這裡,李承乾不由喘了幾口粗氣,轉念心想,是不是該和方謙方文謹多走動走動了呢?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談笑,聲音不高,但就在轎子左近,他自然聽的真真兒的。
「聽說趙大將軍昨日去了彩玉坊……」
「真的?胡說,你小子咱們又不是不知道,許見過趙大將軍?」
「就算沒見過,但咱表弟可是羽林軍校尉,見過大將軍不只一次,昨晚半夜,他飲酒歸家,親眼見大將軍從天香樓出來的……」
李承乾聽到這裡便是心中一驚,轉念便是一喜,皇后大喪雖已過了有半年多了,但這頭一年,別說嫖宿娼門了,連宴飲也是要禁的,當然,大秦律上本就禁止官員去青樓廝混,但這一條已經浮於表面,多數人是不會理會的。
國喪過去也有多半年了,連皇帝陛下年關時也是大宴群臣,所以禁宴飲一說,也就是那麼一說罷了,不過位高權重的朝堂重臣卻不能視若無睹,一旦被人參上一本,一個德行有虧的罪名肯定逃不掉,別說去嫖宿了,他與趙石有隙,心裡立即便想,要不要參上趙柱國一本呢?
但……宦海沉浮這麼多年,李承乾的城府可不是鬧著玩的,當時便清醒了過來,掀開轎簾,盯著兩個方才談笑的護軍,冷冷呵斥道:「這般輕浮,以後不用你們兩個隨本官出行了。」
不管兩個臉色煞白的護軍,李承乾瞇了瞇眼睛,心中冷笑,想借老夫的刀?行如此鬼祟之事,卻是將老夫當成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