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樞密院。樞密院坐落在皇城西邊,和中書一東一西,遙遙相對,作為大秦除了皇宮內院,兩處最高決策所在,文武之間,涇渭分明,很是有些分庭抗禮的意味在裡面,即便是當初同門下平章事楊感,兼任樞密使,權勢一時無兩井時候,也因為兩處相隔的遠,而不得不專注於政務,將樞密院那裡的事情大多交給了樞密副使汪老大人來執掌,可以說,這佈局的好處還影響到政治的層面上,不得不說,當初佈置此等格局那位世宗皇帝,真真是煞費苦心了的。
而今日,樞密院正門大開,羽林軍卒環立左右,警戒森嚴,情形很是不同於以往,使得一些樞密院官吏也添了幾分的小心翼翼,不過這等情形到也不算稀奇,每逢軍國重臣議事之時,多數都是這般,雖不常有,但也絕不是多少年才一次的大事件。不過有人數了數,這次瞅看來的人,商量的事情也不會小了,除了樞密使大人,兩位樞密副使,劉大人那裡沒動靜,不過李大人卻已經去了正廳,再有參贊軍務,位比參知政事的魏王殿下也已經施施然的進了正廳。
兵部尚書李大人也來了,兵部侍郎段大人也到了場,還有幾位主事大人也陸續來到,禮部的大人們認不太好,但瞧那官服,卻也是來了一位侍郎大人,就是不知道是來商量什麼的?戶部也來了人」這個到是沒什麼奇怪的,戶部和樞密院,兵部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難兄難弟,沒辦法,行軍打仗,後勤轆重都在人家手裡攥著呢,有什麼大事,不管是徵兵,還是調撥開拔,都繞不過去,不過這次瞧看來人,和上面那幾位沒法比,只來了一位郎中,一位主事,要麼就是如今戶部太忙,幾位主官都脫不開身」要麼就是所議之事和戶部干連不大。
而最讓人想不到的是」過來的人當中,竟然還有看上去風塵僕僕的羽林中郎將趙大將軍,這位聲名鳩起的大將軍可好像是頭一次光臨樞密院……就這些人,任一個挑出來,都可以說是朝中頂粱柱般的存在,所議之事還能小的了?
而這次在樞密院召開的堂議,也確實議的非是小事,但將這些大臣召來樞密院」議的也不是一事兩事,在各與會之人陸續到來後,這次堂議已經在謙遜和閒談中開始了……
威嚴肅穆的樞密院議事正堂所在,些許的閒話過後,樞密使汪道存矜持的向在座眾人點頭示意,幾個書記文案端正身子,拉開架勢,坐在一眾大人的身後,全神貫注,只等著記錄,伺候在側的閒雜人等默默退出大堂,堂議便正式拉開了序幕。
這樣正式的堂議趙石也是頭一次參與,和軍中軍議相比,少了幾分肅殺之氣」但氣氛之端凝厚重卻猶有過之,趙石瞄了瞄端坐在對面的李承乾,而這位老冤家好像也心有靈犀般瞅了過來,兩人眼神一對,好像激出一連串的火花,李承乾微微一笑,偏過了頭去,絲毫不介意將自己的傲慢和不屑清晰的流露出來,趙石嘴角也牽出一抹冷笑,心裡暗罵了一聲娘,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議的頭一件事,便多少跟他有些干係。
第一件拿出來的便是京軍編練事,如今京軍主要分為三部,羽林左右衛以及雄武軍,這三部就佔了京軍九成,其餘向左右屯衛還能提是上一提,但左右武衛等,卻已形同虛設,只是名字還在,編製也還有那麼一定半點,但實際上,卻已經算是裁撤的比較乾淨了,不光沒有指揮使,且連屬官也只保留了那麼小貓兩三隻,多數皆是賜給勳貴子弟的閒職。
說起京軍來,正德末葬,對京軍就有整編之意,但那時正德皇帝老邁,諸子爭位愈演愈烈,即便有心,卻也騰不出來細細梳理,而趙石正是在那個時候適逢其會的登上了羽林左衛都指揮使的職位。
當然,如果真要說起這個,在座的還有一位肯定心裡不是滋味,這人正是樞密舁使李嚴蓄李大人了,十年之前,不過京師情形如何,他李家可是和現如今有天壤之別的。
那時李氏三兄弟,一個在兵部,把持兵部權柄,儼然已是兵部尚書一般,而李嚴蓄的親兄弟李嚴祿,那時卻是羽林左衛都指揮使,加之堂兄李敢當把持雄武軍兵權,一門三兄弟,也算得上是顯赫一時了的。但隨著李氏兄弟捲入皇位之爭,波瀾迭起,最終卻是差一點鬧了個一敗塗地,李嚴祿削官罷職,被貶為庶民,李嚴蓄多支撐了一段時日,最後差點被抄了家,卻只有一個李敢當一直置身事外,雖無大礙,卻也受了波及,之後數載,被羽林左衛壓的幾乎抬不起頭來。新皇登基,李家元氣大傷,到現在雖有起色,但也只是起色罷了,李敢當和李嚴蓄兩人皆以年邁,勉強撐住李家還成,要想恢復當年風光卻只能看下一輩兒的了……
這些都是舊聞,不需贅述,而景帝登基初始,其實就已有了整編京軍的意思,尤其是羽林左衛在趙石率領之下,數載征戰,威震四方,也讓許多人對京軍現狀有了不滿,不用景帝開口,其實這幾年,整編京軍的聲音一直就未曾少過,不過卻一直拖延至今,其中緣由不用說,誰又能不清楚?如今大秦朝政漸穩,此事被鄭而重之的提出來也就在情理之間了。
大體章程是由樞密院拿出來的,在這個上面,兵部爭不過樞密院,也只有聽著的份兒,京軍各部,有名無實的,徹底裁撤下來」分京軍為四部,雄武軍,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已經左右屯衛各為一部。
而四部京軍,各部定額八千,雄武軍以及羽林左衛人多勢眾,皆已萬餘,卻是要精簡下來」多餘將校兵卒,皆補入羽林右衛以及左右屯衛等等……
對於這些執掌權柄的重臣們來說,不過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議了一下,但對於京軍來說,這可就是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動了。不過這事趙石也看得出來,只不過是個開頭罷了,整編京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其中將校調任,軍兵裁汰補充,都非是一言兩語能夠定下來的,尤其是兵部尚書李承乾直言不諱,提議選地方團練精壯健兒補入京軍,顯然,這事兵部雖然議過,但卻未曾事先知會樞密院,措手不及之下,弄的有些冷場。樞密使大人反應有些慢,決斷也要欠上一些,反而是一直沒說話的魏王殿下開口便道,京軍拱衛京縻」臨近帝側,向有陛下親軍之美名,自太祖時起,便選親貴善射勇健之士當之,為何?取其忠義爾,團練備軍」疏少操練,來歷各異,若有一二心懷叵測者側身其間」後果殊難預料,本王以為此議大謬」斷不能行……
一番話,當即毫不留情的將李承乾堵了回去,最後,這位魏王殿下還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趙石,沒等臉色有些發黑的李承乾開口反駁,就將燙手的山芋拋到了趙石這裡,此事事涉羽林,而羽林左衛戰功赫赫,有目共睹,我等何不聽聽羽林中郎將趙大人做如何說法?
趙石今日與會,其實只為一件事情而來,那就是新軍,其他的事情,管你鬧的如何天翻地覆,他都不想摻和,見諸人目光瞅過來,微微皺眉,拱手道:「趙石自認領兵打仗還算小有心得,這整編軍伍之事卻是一知半解,不敢置喙,還是諸位大人自己商量的好。」,他這推脫之意再明白不過,除了魏王李玄道開始時不知為何撩撥了這麼一句之外,之後各人便開始各自爭論,商議整編框架,再無人理會於他了,樞密院和兵部向來不很和睦,雖然大的方向已經定下,但許多事你一句我一句的爭的厲害,還好,樞密使和尚書大人還算克制,不然的話,照秦人固有的性子,不定就能上演全武行的。
不過說到各部編練之事時,卻有人道,羽林左衛編練之法獨樹一幟,不如各部傚法之……
這話好像觸碰了某種忌諱,很多人都立即閉緊了嘴巴,樞密使汪道存也眉頭微皺,沉沉的目光在說話之人的臉上掃了掃,有了不滿之意。
眾所周知,誰都明白羽林左衛崛起的根子在哪裡,但對於此事來說,將這話抬出來就太不合時宜了,之前魏王那一句就有點過頭,但人家身份特異,樞密使大人也就有意的忽視了過去,這又跳出一位來,樞密使大人不由暗惱,這人存的是什麼心?
想讓得勝伯去編練京軍不成?就算最終以左衛之法編練京軍,這個時候也斷不能說出來的,真是胡鬧……不想那邊兵部尚書李承乾淡淡道:「不錯,當年先帝也曾盛讚趙大人練兵強軍之法,若用之於各部京軍,確也是一樁美事……
他一說話,這份量又是不同,本來要開口的樞密使大人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笑著點了點頭,一個字都出口,旁人自也不知樞密使大人到底是贊同呢,還是不贊同,不過能進樞密院議事正堂的,自然不會有那心思不夠的,很快就都琢磨過味兒來了,心中暗道,早就知道李承乾與趙柱國不睦,卻不想已到了這個地步,這是要將人放在火上烤呀……
「趙石之於練兵,沒有多少隱秘可言,當不得尚書大人誇讚,更何況,尚書大人的兵部可是人才濟濟,編練京軍各部還不是輕而易舉?」,眾人一聽,有的撇嘴就想笑,再瞧樞密使大人的臉色,笑的有些勉強,暗道果然,這位年輕的大將軍話頭可真不軟,撩撥的本事也不比旁人差了,真真是盛名之下無有虛士啊。
實際上,不管旁人怎麼擠兌」這事跟趙石關係都不大,話語權更不在他這裡明諷暗譏了兩句,也就過去了,最終這事還得樞密院與兵部合作掌總,其中多少的爭權之舉也牽涉不到他,他也只是琢磨著,在這次風波中,對於李金花的右衛到底有何利弊而已。
此事議完」已走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接著也沒休息,眾位大人們飲著茶水,便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這次和趙石是徹底沒關係了,乃是蜀中禁軍編練事,這個是殿前司禁軍副指揮使趙布宗的首尾,但大主意自然還是要朝廷來拿」其中還夾雜著團練裁撤等事」很繁瑣,但火藥味比方纔還要濃上幾分,因為和牽涉眾多的京軍相比,這裡面的權力爭鬥才真正關乎於兵部與樞密院的根本,你那邊說話大聲一點,我這裡自然就要少一點,所以自然是寸土不讓,而最終的結果往往就如現在這般,兩方平衡,各管職責所在,於是,妥協的產物也就誕生了。說的有些籠統,但最終的焦點其實就在人事上」一個個名字從各人口中道出來,他們的命運就在這些大人的隻言片語之間,這就是權力,對於男人來說,又怎能不誘人?
時間慢慢過去,趙石這裡的茶水都已換了兩遍」就更別說旁人了,最終,這事慢慢議結」而結果還要呈上御覽,之後發下去」就是朝廷決議了,平面的人也不是沒有說話的權力,不過多數不會再起什麼波折的了。
等到樞密使大人目光轉向他這裡,趙石知道,正事終於來了……
「猛虎武勝軍,軍兵兩萬,步卒八千,騎軍五千,其中輕騎四千,重騎一千,主戰,猛虎斥候營兩千,專刺探軍情事,其餘*重營等,五千人,計兩萬軍,其中武官,不需外間抽調,皆由國武監生員充任,不瞞諸位大人,此等建軍大事,不可能一揮而就,以三年為限,三年之中,漸次成軍……」,趙石這裡只是籠統的照實敘述了一番,其實,在這之前,被定為猛虎常勝軍的建草奏折已經遞了上來,皇帝陛下御覽之後,再轉回樞密院勘議,這是個固有的流程,不需細述。
而這奏折到了樞密院,在場的大人們多數都已經瞧過了的,其中細節自然不用他多說什麼,即為勘議,也就等著眾人質詢就走了,而這種質詢也只是在框架和細節上,至於能不能建軍?沒看皇帝陛下已經親。將番號都定下來嗎?所以此時眾人能做的,就是完善框架細節而已,駁斥御命,也不是不行,樞密院和中書皆有不受亂命之權,也就是說,皇帝陛下的詔書和口諭之類,不是不能收回或更改的,不過話說回來,那可不是一點代價都沒有好,而在此事上……犯不著……
在座之人,皆都明白今日議的事情裡面有這一樁,但臨到頭來,卻還是忍不住,將複雜的目光不斷送給正在侃侃而談的這位新晉大將軍,得勝伯。
「好了,眾位大人也都覽閱過奏折才對,陛下聖明,欽賜猛虎武勝之名,期望之殷,無庸本官多言,而趙大人,身負平蜀之功,實乃我大秦不可多得之良將,以趙大人練兵之能,陛下可以安心,我等也無可以質疑之處。
然新立之軍……自先帝一朝至今,只此一樁而已,所以難免疏漏,眾位大人若有何良策,儘管直言無妨,想來茲事體大,就算趙大人年輕若此,也不會嫌我等老朽在旁指手畫腳,定然不厭鉅細,為我等解惑才是。」,這話一說,氣氛鬆了一些,多數人臉上還露出了笑意,皆是暗自佩服樞密使大人所言得當,既言明了此中利害,話裡又不軟不硬的說的明白,讓眾人暢所欲言,不用顧忌太多,當然,也兼顧了年輕的得勝伯的臉面,雖只短短一句話,這等玲瓏心思,卻還是讓人佩服的很的。
而趙石如今為人處世也非是昔日可比,隨即拱手道:「多些樞相大人誇獎,趙石愧不敢當,諸位老大人之才,非是趙石可以企及,若有訓導,趙石洗耳恭聽便是,解惑兩字,萬萬不敢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