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講武,氣勢非凡,肅穆威嚴,幾如大殿,只不過因為新建而成,樣樣皆新,連空氣中都殘留著幾分土木芬芳之氣,未免少了幾分深厚的底蘊。
這講武堂在趙石眼中,設置的很有當世特點,有桌無椅,生員皆盤膝而坐,一人一桌,上有筆墨紙硯等物,很是古色古香,與他當初的設想完全不同,到是很有些皇帝陛下處理政事的乾元殿的味道,以空間來彰顯威嚴,以陳設來顯示尊貴,工部一干人等在這個上面駕輕就熟,雖未推陳出新,但卻與講武堂這大氣的名字很是契合。
督學大人到場,滿堂竊竊私語之聲隨即消失,生員或先或後,紛紛起身施禮,如對嚴師,直到督學大人拾級而上,來到正面台上安坐,這才直起身子,紛紛落座。
趙石掃了一眼堂下,對於生員們的紛亂有些不滿,卻也沒說什麼,再略略一瞧,生員們所坐之處也很有意思,比起初入此處那次,卻是更加的涇渭分明了,軍人們坐在一邊,按照官職大小,還分出了層次,官高的在前,低的在後,而另外一邊,那些臉上帶著些文氣的生員也聚於一角,幾個沒回長安的世家子孤零零的挨在一起。
雖只幾個月,卻已分出團體來了。
未在這些小事上多作琢磨,趙石隨即開言道:「今日這一堂是臨時起意,所以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聲音不高」但卻滿堂皆聞,清晰如在耳邊,這就是工部匠人們的高明手段了
「但你們須要時刻記得,凡我國武監生員,已為軍旅之身,一言一行,皆須符合軍人身份,若再坐無坐相,站無站相」交頭接耳,搔首弄姿,幾如市井百姓,那怎麼能成?
講武堂,論武之所在,乃我國武監重地,更應誠心正意」身懷敬畏之心,熱誠以對,方顯爾等志向,此非閒談所在,爾等要謹記於心,之後若有再犯,定有懲戒」
雖非疾言厲色,但話卻很重,凌厲如刀的眸光所到之處」所有生員不自覺的都挺起胸膛,凜然如有畏懼。
趙石靜默片刻,這才微微露出些笑意,狀似滿意,繼續道:「說到志向,今日咱們就來說說這男兒志向,古人說的好,男兒何不帶吳鉤,封取關山五十州,又有封侯但在馬上取的老話,記得三國時還有人說過」大好男兒,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的話,自從軍以來,這些沒少聽了」聽罷總有熱血沸騰之感,然細想之下,卻又覺著有些不對。」,「杜舞卿,你可知哪裡不對?」
像這樣的解惑授業可不多見,東拉西扯,狀似閒談,既不照本宣科,又無煌煌大道,確是別看生面,之並頗為凜然的生員們心中略鬆,正襟危坐之餘,卻都豎起耳朵,想聽聽督學大人在這一堂上到底想說些什麼出來。
而杜褲卿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反射般站起身來,腦子有些發懵,強自定了定心神,心裡緊張,卻也有些欣喜,頭一個便叫他出來,意味著什麼?
電光火石之間,心念電轉,穩住心神,侃侃而談,「學生以為,別」子兵法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督學所陳詩句,雖舒盡男兒胸臆,振奮人心,然多出私義,無濟世安民之心,於我輩男兒有益,卻不可盡取之。」
「好,所言不錯,直指人心,就是這麼個道理。」趙石笑著讚了一句,擺手讓他坐下,杜褲卿坐下之後,心裡怦怦直跳,才發覺短短幾句話間,背後也出了一層細汗,不過心中卻是喜悅難言,旁人目光掃過來,也全都是羨慕和嫉妒,這個綵頭可是得的不小,只這一問一答之間,卻首開先河,得了督學大人盛讚,之後他在國武監生員中的地位定然是有天翻地覆般的變化的。
那邊,趙石繼續道:「從軍報國,說爛了的老話,但說的輕易,做到實處的又能有幾人……你們入國武監已半載有餘,今日我便想聽聽爾等的志向,種懷玉,你先說。」
種懷玉正是種五的大號,此時他還正琢磨呢,杜正臣這小子還真是命好,竟然上來就出了個大風頭,自己這妹夫也真是,好處怎麼就不給自家人呢?
不想,沒兩句的功夫,還真就輪到他了,心裡一驚,不過到底是世家子,見的場面可非是寒門出身的杜褲卿可比的,這膽氣自然比旁人足上許多,站起來也不怯場,略一琢磨,當即便揚聲道:「學生之志,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爾。」,這一下,便是杜褲卿對這位相處數月,總是一身紈褲氣的傢伙刮目相看了,沒想這人臉皮厚的可以,不過敢在嚴剛可畏的督學大人面前胡說八道,這膽量也著實讓人佩服。
趙石也忍不住笑了,這種五平日所行他清楚的很,若是生員充足,斷不會招此類人進國武監,照他的意思,讓這些傢伙在長安發霉才是正理,今日本想拿他開個頭,讓後面的人好說話,沒料想,這位雷出這麼一句大道理來,還偏偏說的大義凜然,好像真的似的,著實讓人哭笑不得。
「話是好話,但從你這裡說出來,怎麼聽都不對味兒,兼濟天下就不說了,你一個武將,想兼濟天下也沒那個機會,就說這獨善其身吧,我怎麼就聽說,你這善的就差著去欺男霸女了呢?」
一句話,種五面紅耳赤,在座的生員多數也滿臉漲紅,卻是被笑給憋的,不過挖苦歸挖苦」語氣中所透露出來的親近許多人卻都感受到了,多數都在心中暗歎,這種五到是好命,有那般家事不說,還攤上一位好妹妹,別瞅著現在一副紈褲子模樣,將來這位份還真不好說。
不過玩笑一開,氣氛立時鬆了下來,只聽督學大人在上面繼續道:「在這裡胡言亂語」若非看你當初在我府上大打出手,還有幾分血氣在,不然的話,我現在就革你出國武監,去,繞著校場給我跑上十圈,醒醒腦了再
種五灰溜溜的出去了」趙石的聲音繼續迴盪在堂上」「今日不用顧忌,我想聽的是真話,我國武監生員,難道連說真話的勇氣也沒有嗎?木華黎,你是我從草原上帶回來的,今天我想聽聽,今後你想做什麼?」,「木華黎只願跟在您馬尾巴後面,您馬鞭子指向的地方」就是木華黎弓箭所指的方向。」
不知就裡的生員都是一愣,心道,這胡人拍馬屁的功夫到是不淺,就是也太**無恥了些吧?到是時常與其交談的一些人神色如常,不以為意。
趙石自然知道草原上的蒙古人的說話方式」以及他們的榮耀忠誠所在,笑著點頭,「草原的寒風賦予了你堅定的意志以及超人的武勇,但你一定要記住,強大的軍人不光馬蹄勁急,刀鋒銳利」還需要有一顆冷靜與睿智的心,你懂嗎?」
「您的話就是長生天的意志,木華黎一定將它刻在心裡」木華黎正在試著讀那些兵法
將來您的身邊,一定少不了木華黎的影子。」,生員們驚詫的瞧著這透著古怪的一幕,恍惚間,就像是見到一頭爪集鋒利的惡狼,正在向威嚴的狼王俯首稱臣,這在中原漢家之地,更是獨特的絕無僅有,為之後國武監生員們添了無數談資出來。
一個今生員站起來,大著膽子或是紅著臉訴說著自己的抱負,有的志向遠大,有的實實在在,有的老生常談,有的標新立異,督學大人也不耐其煩的一一給予點評,有些大傢伙都懂,有些則是聞所未聞,細想下來,卻覺大有道理。
到得後來,督學大人溫和的姿態終於起了效果,許多人膽子愈壯,為求不與他人同,說了心裡話,卻是鬧出了不少笑話出來,最有趣的是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傢伙,竟然張嘴便號稱將來若能功成名就,定娶個十七八房嬌妻美妾,不讓前朝郭公專美於前的話出來,卻是得了督學大人一句,色而有志,其心可勉,若真天賦異稟,可為佳話,名留青史也未可知的評語,聽得這一句,待得眾生員琢磨出其中隱喻,再也忍不住,也顧不得之前督學大人所說,這講武堂乃莊嚴肅穆之所在,滿堂哄笑,至此,這一堂別開生面的「講學」算走到了**。
等到百多位生員一一過上一遍,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時光飄忽而過,多數人卻一無所覺,卻皆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許多生員事後談起這一堂講學來,皆是記憶猶新,也讓國武監之後在很長一段時日裡都有著說不盡的談資,而談論最多的還是在督學大人的點評上面。
如杜褲卿,如木華黎,如種懷玉,如王宗善,等等等等,這些人的名字在眾人腦海裡也開始漸漸清晰了起來,讓這些各有特色的年輕人慢慢嶄露頭角,在國武監中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影響還有許多,比如說無形之中,督學大人在各人心目中的形象也開始從嚴剛可畏,向嚴師益友的方向發展,尤其是對於那些曾在趙石麾下效力的生員來說,見慣了大帥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一面,今日這番經歷可謂是新鮮出奇,咀嚼良久,有著說不出的味道,不管怎麼說,督學大人的形象在眾人心目中開始鮮活了起來。
雖只短短一個多時辰,之後督學大人便很少露面前學,課業全由各位國武監教授講授,但聽過督學大人那一堂課的生員大多以為,這些教授雖說老師架子擺的十足,卻都要遜色督學大人不只一籌的。
也確如種五,杜褲卿等人所想,後來那些回家快活的世家子們聽聞了出了這許多逸事,還有很多生員經了這一回,都有了鮮明的綽號出爐,風頭出的十足,皆是捶胸頓足,腸子青沒青不知道,但這後悔的有多厲害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更令這些生員們振奮的是,督學大人臨了時,親口勉勵道:「將來國武監之生員,多數必為國之棟粱,其志雖有出入,今後卻需存忠君報國,濟世安民之大志向方可,我有意陳情御前,請立新軍,以國武監課業優異之生員充之,以期將來,征戰沙場,保家衛國,揚名於天下,望諸生員勉之,各遂其志,無一落空」,這一堂頗有些不倫不類的講學不但略略定下了國武監講學的基調,天馬行空,不依成規,之後多有開明之國武監教授傚法之,讓國武監講學特異之處越發揚名於外,還定下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成立新軍。
將來先不必提,只現在,趙石心裡卻沒多少底,也只是一個想法罷了,先不說這新軍能不能建成,就說這些生員中有一多半並未上過戰陣,將兵卒交到這些傢伙手裡,能弄成怎麼一副模樣,真的很難說。
到底,還是他有些不甘心將辛苦教導出來的生員散佈於軍中,那樣的話,不但有為他人作嫁之嫌,而且可以想見的,很長一段時日裡,根本顯不出國武監優越的地方來,所以如黃埔軍校般,成立新軍也就勢在必行了。
不過雖說如此,現在說出來嘛,卻真的只能當做勉勵之言看了,另立番號,這在軍中絕非易事,麻煩肯定也不會只有那麼一點,只能用前路多艱來形容的。
所以說,這還只是他腦海中的一個構想,想要付諸於行動,卻還早的很呢。
話雖如此說,但對於國武監的生員們振動可是不小,另立新軍?由國武監課業優異者充之?這誘惑力可就大了去了,一支完全有國武監生員們來率領的新軍,凡是有點野心的,皆是砰然心動
除了這一件大事之外,還有另外一事也是牽動人心,讓人心癢難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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