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千里江山入戰圖五百八十五章相府
斷更了幾天,實在對不住,太忙了這幾天,家裡事情也多,有線電視,煤氣,都趕在這幾天了,要說這國營企業啊,真是沒法說了,週末什麼的放假不說,你還就得就著他來,說來吧,你在家就得等著,活幹的不怎麼樣,出了差錯,都是你的毛病,連好好解釋一下都不行,掉頭就走人。
有線這邊說信號不好,沒圖像,等把電視安好了奶奶的,信號清晰著呢,差點讓阿草跟裝修公司說把有線再重弄一遍,那可就虧大了,而煤氣這邊來了四五趟,這邊缺東西,那邊漏氣的,還說不關煤氣公司的事兒,就等著你都弄好了,他來才成,讓人鬱悶的只想一個窩心腳踹過去,唉沒法說了,只好請了三天假,在家裡一頓忙活,今天才算結束,現在這事怎麼就這麼難辦呢?真就成了弱勢群體了?
秋風瑟瑟,落葉紛飛。
「老爺,還是回屋歇著吧,天氣漸涼,您身體違和,若再著了涼,怎麼得了啊?」
同門下平章事府邸一個院落之中,鬚髮皆白的同門下平章事楊感悄然而立,愣愣出神,院子雖然不大,佈置的卻很是雅致,一棵梧桐迎著秋風,伸展著自己身體,幾株寒梅搖曳著身姿,又有兩顆垂柳,守在院門兩側,一眼深井,一個小小的池塘,幾塊山石,幾尾紅鯉悠遊期間。
簡簡單單,卻是錯落有致,別具匠心,將一個小小的院落整治的頗有幾分悠然林泉之下的感覺。
而同門下平章事楊感默然伸手撫著身側梧桐那斑駁的軀幹,對於老僕的規勸聽而不聞,咳嗽了兩聲,消瘦的臉上升起一陣病態的紅暈,咳嗽停下,嘴裡卻是悠悠道:「你說,這梧桐有多少年了?冬去春來,好似一直未曾變過,還記得當年建府之時,有人說它無人照料,行將就死,還要伐了,但你現卻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
老僕默默無語,此言多有不詳,讓人頗然間便生淒涼之感,再瞥見老爺那滿頭白髮,老僕眼眶一熱,險些沒掉下淚來,老主人一輩子操勞國事,年輕時獲罪,被貶金州,呆了十年,多少落下些病根,而今年老,這身子卻是越發的差了。
前些時又聽聞大將軍折木清病重,已是臥床不起的消息,兩人武,皆是四朝老臣,雖然文武殊途,沒有多深的交情,但由此及彼,心中能無感慨?
英雄暮年,華發滿頭,雄心雖在,卻力有不及,老僕人心裡酸澀,揮了揮手,讓幾個伺候在不遠處的丫鬟小廝退下,開口勸道:「老爺總說,悲春傷秋者,總為春秋所傷,您身體不好,還想那麼多,豈非跟自己過不去……」
他雖然忠心耿耿,不過到底見識有限,見楊感愣愣的,好似絲毫也沒聽進去,不禁暗自著急,若是南先生未曾離去就好了,凡遇老爺憂心重重之際,總能說出些道理來,讓老爺顏色頓句話足頂旁人百句,而現如今府內的那些幕僚可就差的遠了,可惜,老爺竟然放那位南先生走了,不然也不會是自己這個笨嘴拙舌的在這裡說話。
其實他也已經隱隱覺著,老爺這會與以往大不相同,許是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不然也不會因略感風寒,便閉門謝客,連樞密院汪大人也被拒之門外,只是在這清淨偏僻處靜養,但感覺歸感覺,若真讓他說出什麼來,卻又覺得無從說起,也只能搜腸刮肚,泛泛而論罷了。
癡癡望著高大的梧桐良久,楊感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出來,喃喃道:「本為天地奇材,若生於山巔,必有落鳳棲於其上,何為生於滔滔俗世,一世庸庸碌碌,生不逢時,奈何?」
「老爺……」楊感聲音低沉,幾如喃喃耳語,老僕人自然聽不太清。
楊感卻已揮了揮手,神色轉換間,微微一笑,「去休,去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雖不曾激盪風雲,卻也不愧了這一生……」
雖說不甚明瞭老主人心裡的複雜滋味兒,但見老主人臉露笑容,老僕人心中還是一鬆,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卻有人來報。
「老爺,得勝伯,明威將軍府上長史陳常壽求見……」
「不是跟你們說了,老爺正在病中,誰來了都不見,怎麼還……哦,得勝伯?可是趙將軍府上來人?」老僕人剛開口訓斥,便又打住,又是得勝伯,又是明威將軍,身為宰相家僕,這京中的英雄譜背的自然極熟,更何況是這位在軍前統領大軍,平定蜀地,風頭一時無兩的大將軍了,自蜀中捷報傳回京師,明威將軍趙石趙柱國的名字可謂是家喻戶曉,人盡皆知,份量著實和他人不可同日而語。
本來脫口而出的話語就此打住,改道:「可有名帖?」
「老爺,您看。」接過內院管家遞上來的名帖,老僕人隱隱覺著,這可能又是一件麻煩事,蜀中之戰起伏跌宕,讓人聞之心驚,就是前些時,還有傳聞說統領援軍入蜀的趙石遇刺重傷,蜀中戰事可能又有反覆的,過了不多時候,朝廷明發邸報,卻又是一場大勝。
像這般起起伏伏的事情,已經上演了好幾遭,軍國大事本是平穩為先,朝中重臣們也是力求如此,但到了蜀中戰事上面,卻統統不見了蹤影,好消息剛來,也許緊跟著就是壞消息,別說是朝堂上的大臣們,就是京師的普通百姓,也都糾結的很。
如此這般近兩年,折騰的大秦上下是焦頭爛額,即便是以知兵聞名的兵部,樞密院的那些大人們也都不敢輕易下什麼斷語了,更是聞聽蜀中戰報傳來便是膽戰心驚,唯恐又是什麼蜀中戰事糜爛到底的戰報。
等到趙石遇刺的消息傳出來,朝堂上下都亂作了一團,謠言什麼的更是到了一個巔峰,大秦朝堂,從上到下,也不知牽扯了多少人的心,即便是養病的老爺這裡,也是牽腸掛肚,不知道擔了多少心事。
直到現在,彷彿已經塵埃落定,再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傳言出來,但身在相府日久,連老僕人這樣的小人也是知道,這世間故事,沒個說的準的時候,誰知道南邊又能起什麼波瀾呢?現在得勝伯府上的人前來求見,不知又是什麼事情等著呢。
「去,請來人到這裡來見一見吧,請于先生到書房,說我過些時就到,這裡不用閒雜人等伺候了……」楊感沉吟片刻,吩咐道……
於良信一襲淡青色儒衫,靜靜的安坐於書房之內,不時飲著香茗,書房的兩個小書僮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活泛,但卻都守著規矩,不敢亂動,只是肅立於那裡,不時上前填茶倒水,長的俊秀,也伶俐的很,卻絕不多說一句出來,正是豪門大家的風範。
於良信心裡讚了一聲,多少有些羨慕,他是河中府人士,家中也算富裕,河中也算得上是大秦難得的膏腴之地,可以養馬,又可種田,百姓雖不富庶,但比之西北卻要強的多了,尤其是河中文氣極濃,出仕之人不少,而河中幕的名聲也是極大。
當然,對于于良信來說,為人幕僚參贊並非其本意,他來京師長安是趕考來的,但也是倒霉,正逢國喪,又有戰事拖延,在長安呆了近兩年,朝廷卻遲遲未曾開考。
和大多數貧寒士子不同,於良信卻並不為生計所苦,只是他這個人閒不下來,在長安空耗著非他所願,又不想就此回鄉,於是便一咬牙,打算在京中找一家入府為幕算了,等到朝廷開科取士,再定行止不遲。
正好,相府這裡有些空缺,以他的才學見識,得來自不會費什麼工夫,也是正趕上府中長史南先生離去,同門下平章事楊感身邊頗缺得力之人,與府中幕僚見面的時候就多了些,意思也是明白,自然是考校各人才學氣度。
而於良信便在此時脫穎而出,得了重用,可以與聞一些朝中大事,雖還沒有實至名歸,但行的其實便是府內長史之事了,他這人也是極為聰明之人,做什麼也能靜下心來,上手極快,但他還是能敏感的察覺到,身為相輔的楊相對他並不算太滿意,也不知之前那位南先生是何許人也,總能讓他在相府中找到一些這人的影子,而那人受楊相的之恩遇更非他可比的了的。
雖說讓他頗有些耿耿於懷,但他心胸也還寬曠,又志不在此,便也就能做的做,能說的說,並不非要將長史之職爭到手中。
而現在在他看來,同門下平章事楊感在朝中的處境也很是不妙,新帝登基,銳意進取,對於正德一朝留下的老臣們雖說禮遇有加,但卻並不信重……若非戰事綿延,又要穩固朝政,說不定大秦朝廷已然是另一番局面了的。
饒是如此,楊相在蜀中戰事上面也受了牽連,為人所攻訐詬病,去了樞密使的職務,而今楊相又稱病不朝,他已隱約感覺到,這位四朝老臣多數是心中已生去意的了。
而他每每深思,若蜀中戰事一敗塗地,這位國朝重臣也許還能掌控朝政一段時日,但蜀中之戰一旦全勝,則……那位陛下恐怕就要借助開疆拓土之威,行那革故鼎新之事了,此乃大勢所趨,非是一人兩人所能當之,即便是門生故吏,遍佈朝野的楊相,也是不成。
既然看清了這等時局,於良信不驚反喜,也只有波濤起時,才能塵封破浪,立於潮頭,以他如許年紀,若無那位趙大將軍一般的際遇,又如何能青雲直上,一展胸中抱負?
楊感本人驚采絕艷,少年時文名動於朝野,這書房之中的字畫自然也都不是凡品,若是平日,機會難得,於良信自要觀賞一番,但今日聽到那位羽林將軍派人入府的消息,卻是無心於此了,只是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有些不著邊際。
正思緒連篇之際,書房之外腳步聲響,有人已經恭稱老爺,於良信收拾心思,趕緊站起身來,躬身迎候。
門聲一響,楊感已經邁步進來,於良信行禮之餘,偷眼看過去,幾日不見,這位當朝首輔好似又憔悴了幾分,不過精神看上去不錯,臉上掛著誰也模仿不來的笑容,讓人一見之下,便能生出幾分親近來,但只要再仔細一瞧,便能從中感到讓人侷促的威嚴,這樣一個人,不管是年老,還是年輕,都無多大分別,,天生就彷彿比別人高出一等,讓你在他面前直不起腰來。
「讓誠之久等了。」簡單說了一句,已經緩緩落座,讓人送上果點香茶,屏退下人……
「看這氣色,相爺可是大好了。」
楊感卻是擺擺手,笑著道:「年老體衰,有什麼好不好的,來,坐下說話。」
等於良信有些拘謹的坐下,楊感才又笑著道:「聽說前幾日,誠之與府內幾位先生與人聚會論文,結果如何?可有進益?」
於良信挪了挪身子,盡量使自己輕鬆下來,他雖然是有大報負之人,但畢竟年輕,出身又是平常,在楊感面前,卻是找不到一絲一毫掌控話題的感覺。
不過聽楊感問起此事,卻是知道該說什麼,遂笑著道:「那南唐使者文采斐然,成語成章,我等德淺才薄,萬萬不及,若換了是相爺當面,說不定還能挫一挫其銳氣,我等……唉,說來慚愧,卻是給我大秦丟了顏面。」
知道他這裡說的都是實情,但楊感卻不以為意,微笑道:「江南之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北地之人,在這文字功夫上自要遜色許多,不需妄自菲薄,像這等文章口舌之爭,計較的深了,卻是失了本意。」
於良信也是笑道:「相爺說的不錯,都說文人酸腐,誠之也是讀書之人,但卻知道,若無其他才幹,只知整日大義微言,誇誇其談,才襯得上酸腐二字,南人柔弱,且尚空談,魏晉遺風,害人不淺……」
楊感見面前這個年輕人溫文爾雅,談吐簡練,並無半分氣餒之色,心中暗讚,此人將來前程可以預期,他是知道的,前些時,南唐使者入秦,那南唐使者年紀輕輕,又言乃南唐狀元及第,腹中多有錦繡,為南唐文壇翹楚。
這樣一來,長安城中文人士子便多有不服,前去討教,而於良信等人也是在其中,前幾日一場會問下來,據說那南唐使者侃侃而談,文辭華美犀利,風姿絕世,讓前去眾人弄了個灰頭土臉,便是於良信也為那人擠兌的啞口無言,丟臉之極。
但現在瞅著這個年輕人說起幾日之前的事情來,既無虛詞諱言,又無多少爭勝之心,平平靜靜之間,句句皆切中要害,已多少有些大家之風範了。
楊感暗自點頭,江南雖出人才,但大秦人才更是鼎盛,文章或許不如,但若論起才幹來,那南唐使者也就多了一張利口罷了……
心裡作如是想,嘴裡卻不再多說此事,而是話鋒一轉道:「誠之可知今日老夫何事召你前來?」
於良信笑了笑,直接道:「可是與得勝伯那裡……」
楊感微微點了點頭,想起之前所見的那個臉色蒼白,卻風姿特異的年輕人,與於良信兩廂比較,心裡沒來由的卻是一陣嫉妒,不過到底是度量非凡,嫉意一閃而過,馬上恢復了平靜。
不過還是歎了一口,眸光閃動,笑容中多出了幾分寂寥之意,「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大秦後繼有人,老夫這裡卻也安心了。」
於良信眉頭一皺,心裡卻更加的好奇了幾分,雖說察覺出了老相爺心中那份難以細說的複雜滋味,但還是不由問道:「那……陳惜身說了什麼?竟讓相爺生此感慨?」
楊感搖頭失笑,到底是老了,權欲之心卻還未去,這些時日借養病之名靜心思索,卻還是左右猶疑,無非就是放不下手中之權罷了,看著這些年輕人如此,自己垂垂老矣,卻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他這些天思慮的無非都是此事,心中自是感慨良多,若是平日無論與何人相談,又怎會如此說話?無非是觸景生情罷了。
看著於良信這麼一副模樣,驀然之間,卻是生出些考校之心,道:「誠之,我來問你,若你與那得勝伯趙柱國易地相處,當如何?」
於良信愣了愣,接著對上楊感的灼灼目光,心中一跳,不驚反喜,心中一陣振奮,那位以稚齡從軍,如今卻掃平蜀地,縱橫開闔,立下了不世之功的少年將軍,當如何面對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般的局面?
是欲皆功高無兩之勢再進一步,還是為今後計,退而保身,免了功高震主的後患?
他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去想,為何老相爺要問這個了,趙石趙柱國如何,又和老相爺這裡有什麼干係,只是擰著眉頭苦思良久,這才抬頭緩緩道:「趙將軍功在社稷,為彰其功,朝廷犒賞是免不了的,也不會讓他推辭,進退餘地不大。」
「如今陛下英明神武,乾綱獨斷,趙將軍簡在帝心,又有大功於國,這封賞自不必提,但……趙將軍年紀……已然如此,若再立殊功,難免有賞無可賞之憂,此乃取禍之道,為人臣者大忌。」
「所以,以誠之愚見,朝廷封賞,為今後計,為子孫計,趙將軍即便不能固辭不受,也當想方設法,韜光隱晦一番才好,畢竟陛下雄武,非是嫉賢妒能,不能容物之人,而今用兵蜀中,未嘗沒有橫掃逐鹿天下之志,將來用兵天下,還能少的了趙將軍這等名將?
趙將軍若也有輔佐明君,匡扶天下之志,便不可為一時之利,而誤將來……」
他在相府中便有見事極明的名聲,這般就事論事起來,條理清晰,幾乎和南十八的結論是一模一樣,雖說裡面少了許多厲害關係,也是因為處事還少,不能面面俱到的緣故,但得出的結果卻也一般無二。
而且在老相爺面前,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一些話說的也是犀利,多有忌諱之處,直到說完,這才躬了躬身,「誠之一管之見,有不到之處,還請相爺指點。」
「誠之年紀輕輕,便能有這般見地,不錯,不錯,聽說誠之與兵部右丞徐慶川之子徐晚諳熟,可是有的?」
「不敢瞞相爺,誠之與徐正霞有同窗之誼,相爺的意思是……」知道老相爺說話向來不會無的放矢,雖然彎轉的有些大,他卻只是順著楊感的口氣問道。
「那此事交予誠之去做便再合適不過了,羽林中郎將費文清年老體弱,已不堪驅策,不日便將求去,羽林軍乃皇帝親軍,當擇大將鎮之……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於良信這下可是有些驚到了,愕然良久,也沒回過神來,如此朝廷任免之大事,讓他一個白丁去做?這裡面……
楊感這裡卻是微微一笑,接著道:「無妨,只需去做便是,你知才幹老夫深知之,將來必為我大秦棟樑,此事便交予你了,做於不做,你自思之,此中分寸,可要拿捏好了才成……唉,過些時日,老夫也將上表請辭,這府中的職位你不做也罷……」
等到於良信回過神來,卻只看到楊感略有些佝僂的背影姍姍出門而去,於良信慌忙站起身來,想要追上去,卻又定下腳步,臉上神色變幻,就這般立在那裡思索良久,這才朝著楊感離去的方向拱手深深一稽,喃喃道:「多謝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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