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操琴
「趙兄為何不去川中?聽爺爺說,此戰功勳卓著者,今後必為大秦之翹楚,軍中之棟樑,之後鎮守一方,建衙開府,二十年之榮華富貴也就在這一年半載之間了……我爺爺那裡可是從無虛言的……。
不過聽說陛下召趙兄親自問對,許趙兄以領兵之權,為何卻固辭之?趙兄可知,如今朝野之間,一些碎嘴的傢伙說話可難聽著呢……說趙兄是東征是嚇破了膽,所以回京之後只躲在府中想過安穩日子了,其他的不一而足,趙兄難道真想在長安終老?」
毫無疑問,這丫頭最敬重的還是她那位爺爺,之所以問出這麼一番話來,也不是因為聽了什麼傳聞,而是和爺爺下棋時說起國朝大將來的時候提起了趙石。
也是楊感年紀漸漸衰老,又見兒孫們也沒個能繼承家聲的,心灰之下,將幾個兒子都趕了出府,外放的外放,留京的也在府外別居,幾個兒子知道不得老爺子喜歡,又對他怕的厲害,也就不常回去,到是將老爺子的孫子孫女送到府上伺候左右,不過當中還就是這個靈慧聰敏的孫女最得楊感歡心。
老人家年紀老邁,話也比以前多了許多,下棋之餘,到是每每跟她說上些朝廷大事來當做消遣,不過這裡面隱隱約約的心思嘛,幾個兒子卻都知道一點的,只是楊倩兒自己蒙在鼓裡罷了。
前些日子大捷出來,朝野上下一片喧騰,下棋之時,爺孫兩個便說起了國朝諸將,老爺子雖然年紀老邁,但心思可是一點不見混沌。說起這些大將來往往都是一針見血。
爺孫兩個聊的興起,最後卻是提起了趙石這個已然是大秦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的羽林將軍,其實如今要說起國朝大將來,想繞過趙石去已經很難。
趙石的年紀在那裡擺著,這幾年的經歷更是堪稱神奇,鄉野之間傳頌地自然是君臣際遇,由此而青雲直上的文本,朝堂之上。又有不同,只一個擁立之臣的名頭就已經讓人羨慕的眼睛發藍了的。
至於軍功和官職爵位,那更不用提,再加上趙石如今還是外戚的身份,試想國朝以來之良將,也再沒有一人能在如此年紀便到得這般位置的,不知詳情的總要酸溜溜道上一聲果然是京城裡面好做官,知情地則是只能說上一句。此人崛起如此之速,這中間的萬般際遇還是其次,其人的本事手段也真正讓讓人側目的。
便是宮裡傳出隻言片語,說是他當著聖上的面,拒受兵權不去川中效力這一條。聖上竟然沒有發那雷霆之怒,這份榮寵試問國朝百年,除了開國時那幾位,其餘誰能比得了?所以若要論起當今大秦的大將們來。總是要算上他一份的了。
說起趙石,這位在宦海之中沉浮了一生的老人也難免露出些羨慕地神色,這個楊倩兒記得很清楚,記得更清楚的是爺爺稍稍點評了兩句之後,便也不再說些什麼,但她卻是忍不住追問了幾句,不過也多數都是聽那些年輕士子或者是各家的年輕人說的,無非就是如今若想建功立業。就去川中前敵,而趙石在這個上面就顯得有些特異了起來。
尤其是當初三十萬金兵叩關,趙石卻是請命應援,可謂是迎難而上,而如今川中捷報頻傳,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可是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軍中將領們十個裡到有八個想去川中陣前走上一趟地,到了這個時候。這位羽林軍中數一數二的猛將卻是沒了動靜。宮裡還傳出其拒受兵權的事故來,如此一來便讓人有些不解了。
同門下平章事楊感當時只說了一句話。「識進退,明大勢,可堪重任也……」不過之後卻是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楊倩兒也不知爺爺心底到底是怎麼想地,雖說言有未盡吧,但這一句之褒,份量可是有些重了,試問朝堂上下臣子無數,能得這位四朝元老重臣說上這麼一句的又能有幾個?
所以,如今見到趙石,雖是初時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芥蒂一去,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問起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畢竟旁人說起還都是霧裡看花,聽本人說又是另當別論了的。
不得不說,女子對政事感興趣,在這個時代可是不多,不過多半卻是她那位宰相爺爺言傳身教的結果了。
趙石到也沒了什麼不耐煩,端起茶碗兒來喝了一口香茶,茶味清淡微苦,過後卻是芳香四溢,可見乃是上品好茶,不過喝在趙石嘴裡確實稱得上是味同嚼蠟的。
「趙兄可得說真話,不然……不然我就拉方兒姐姐回我府上……」
文小方聽她說地無賴,也不由莞爾一笑,看過去的眼神帶了些嗔怪,卻是如同一個寬容的長輩在看著愛胡鬧的小輩一般,沒什麼惱怒,只是有些無奈罷了,這個淡如春蘭的女子確實有種旁人無法企及的風姿和雅致。
輕輕放下茶盞,趙石笑了笑道:「那些人到也沒怎麼說錯,我這人膽子不大,對自己的性命更是看得很重,東征時數次死裡逃生,隨我前去的軍兵傷亡六百八十四人,二十七個親從衛士全數戰死,我是從他們地屍體堆裡爬出來地,但他們的屍首卻根本沒來得及收拾回來……。」
「到了草原,又遇到馬匪,幸虧當時草原上下了一場大雪,才甩掉了那些馬匪,不過生在大秦境內地人肯定做夢也想不到還有那般可怕的天氣,風雪大作之下,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還是白天呢,幾步之內就已經看不清人影,到了晚上,哈氣成冰,後來聽那些牧民說,遇到這樣的天氣,十個人裡要有九個人會被凍死在外面,剩下的一個也得落下病根兒,有的人圍著自己的帳篷轉了半宿,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帳篷,最後便凍死在帳篷邊兒上……
我呢,僥倖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山丘,才沒給凍死,這還不算完,風雪停了之後,又給一股馬匪遭遇,這一次被圍在山丘之上,想跑都難的,最終卻是落下了一身的傷,好歹草原上的韃靼人來的及時……
都說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乃大將之幸事,但生死之間,又有誰真個自己願意往死路上走?
回到京師不多呆幾天,還去打生打死?」
這些話卻是半真半假,東征歸來之後的感受也到有些,不過他本就喜歡這種在生死之間徘徊的感覺,這麼說無非是閒著沒事兒打發人的說法了。
不過這話裡的真假哪裡是楊倩兒能分辨的清楚的?只是從中覺出這一趟行程的驚險和艱辛,軍士的傷亡在大勝金兵的勝利之下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但聽趙石說來,卻又是一番感受了,再加上想到若是換了自己幾次死裡逃生……
楊倩兒想到這裡不由也打了個冷顫,嗯,一次還行,若是兩次三次的跟閻王爺打交道,常人哪裡受得了這個?
這邊楊倩兒終於閉上了嘴巴,默默的尋思著自己的小心思,那邊文小方也是微露黯然之色,卻是招手叫過兩個丫鬟,取過琴匣,聲音柔柔道:「大人可願聽小方彈上一曲?」
趙石微微頷首,這個女孩兒卻是給人以不同的感受,寧寧靜靜,性格溫和,然行事卻是特立獨行,不與世人同,應該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和她身邊的楊倩兒皆然相反,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素手輕抬,琴音舒緩,卻如清泉細水,蕩心滌慮,讓人不自覺間便有寧靜之感。
「紅蓼花繁,黃蘆葉亂,夜深玉露初零。高天空闊,雲淡楚江清。
獨釣孤蓬小艇,悠悠過,煙渚沙汀。金鉤細,絲綸慢卷,牽動一潭星。
時時橫短笛,清風皓月,相與忘形。任人笑生涯,泛梗飄萍。
飲罷不妨醉臥,塵勞事,有耳誰聽?
風波靜,日高未起,枕上醉微醒……」
朱唇微啟,一首清新小詞,伴著琴聲悠然而出,此時雖說日正中天,金烏高懸,但一副繁花江水之間,悠然盪舟垂釣,身旁一壺濁酒,清風皓月為伴的醉人畫面好像活生生展現在聽者腦海之中。
琴聲漸歇,楊倩兒早已聽的癡了,之前的種種心思都消失了個乾淨,俏臉之上也浮現出悠然神往之色。
便是趙石,臉上剛硬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不過他終非常人,並不沉醉於其間,而是心中本能的暗自警覺,琴聲方罷,他便已站起身來,沉聲道:「茶也喝了,曲也聽了,這便告辭……。」
說罷,轉身便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