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關城
「你,你,還有你留下,其他人等都滾蛋。」
隨著大吼聲,劉昌以及其他兩人立即被左右看守的秦軍兵士趕出隊伍,剩下的人才在惶恐間被押了下去。
那個叫彭嵐山的大漢將三個人聚在一起,聲音忽高忽低,唾沫橫飛,直說了有半個時辰。
直到他做了個下切的手勢,打住話頭,劉昌幾個人已經面色青白,在大漢滿是煞氣的目光注視下,卻是那個別駕帶著哭腔大叫了一聲,「將軍,將軍,小人願意……願意為貴軍效力……」
另外一個衣服早已經看不出什麼顏色,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官階的漢子稍一猶豫,也是叫道:「小人也願往……」
劉昌在心裡大罵了幾句貪生怕死的龜兒子,但嘴上卻也不甘人後,畢竟這腦袋得先保住才成,卻是比兩人多說了一句出來,「小人願意跟隨將軍去詐寨,但……但將軍得先放了我手下那些……」
眼前這個身體強橫,在劉昌看來連眉毛梢兒都帶著殺氣的大漢卻是滿不在乎的來了一句,「都帶上,不死的就跟著我吧,也就你的手下還有些男人氣,以後跟著咱吃香的喝辣的,保證比他們之前過的好……」
說到這裡,卻是惡狠狠加了一句,「別給我想別的,到了時候,誰要是打著通風報信的主意,老子也許活不了,但你們的腦袋也得先搬上一次家。」
三個人不敢如何,都是連連點頭……
……
「李大人怎的在這裡躲清閒?」
帳簾一掀,隨著笑聲。吳寧已經帶著風聲大步走了進來,隨手將頭盔摘下遞給身後的親隨衛士,擺手讓他們退下,接著自己麻利的解開披風,卸下甲冑,往大帳正中地桌案上一扔,對著李嚴蓄笑瞇瞇的問道。
李嚴蓄這時卻是裹的像個粽子,身前放了個火盆。火苗騰騰,燒的正旺,不過身子還是抖的厲害,他這時也唯有苦笑以對,站起身來想向這位主帥大人施禮,卻被對方一把扶住。
「行了,你們這些從京裡出來的就是開不起玩笑話,早就跟你說了。咱們都是行伍出身,鬧這個虛禮沒意思……趕緊坐下,這風寒染上了,就得老實歇著,要說蜀中這天氣是不饒人。他娘的照我看,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見到一個大晴天兒的,軍中有多少人病倒?要不是咱們準備地妥當,不定沒打到成都。就全得躺下。」和之前在眾將面前沉靜自若,一言一行都帶著威風不同,這時候的吳寧卻才露出些行伍本色。
此時李嚴蓄卻是笑的比哭的還難看,還有些羨慕的瞅了瞅吳寧寬厚的身板兒,抽了抽鼻涕,甕聲甕氣的道:「娘的,咱們兩個要是一起站出去,現在準沒人說咱兩歲數差不多。瞅瞅我這一頭地白髮,我這身子骨兒照著你這個大帥也差的遠了,這些天也沒臉出去見人,怎麼樣?棧道修好了嗎?」
兩個人說話都直來直去,卻透著一股子親近勁兒,要說李嚴蓄在兵部這些年,和同門下平章事楊感自然不會對付了,吳家和楊家有姻親在。算起來。吳寧還得叫上楊感一聲舅爺,本應與李嚴蓄疏離些的。
但李嚴蓄經過這次大起大落。卻是看透了許多的事情,來到軍前之後,並不與軍中將領多作接觸,對於軍務之事也少有議論,催辦糧草,以及和後方官吏打交道等事卻是不遺餘力,事事皆為大軍著想,有這樣一個監軍在,身為主帥的吳寧卻是也收起了之前地輕慢之心,事無鉅細,就算李嚴蓄多次說出什麼主帥決定就好的話,也要在他面前詳細解釋一番。
這般下來,兩個性情相異,經歷官職都大不相同,之前更是只聞對方之名,沒見過一面的人卻是漸漸都去了提防之心,說起話來也便恣意了許多。
「快了,估計也有個三四天就成,不過卻給了蜀軍準備的時間,趙方此人到是了得,好像打定了堅守地主意,有了這些時日,旁處蜀軍準備再周全,也是守不住的,唯有劍門,劍閣險峻,天下之雄關莫出劍門關之右,又有趙方親自坐鎮,卻是強攻不得的。」
說起話來,李嚴蓄到是覺著寒意漸去,腦子中的昏沉感覺也少了許多,這時卻是笑道:「大帥何必瞞我,蜀軍大勢已去,自古以來,大軍到劍閣而空手而還者,鮮矣,大帥恐怕心中早有定計才是,快快說來,以作咱的祛病良藥。」
吳寧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李嚴蓄一巴掌,卻是拍的對方身子一晃,趕緊上前扶住,「就聽人說,兵部有一隻老狐狸,向有滑不留手之稱的,這回聽說要來軍前監軍,我這裡可是擔足了心事,沒想到卻是你這樣一個妙人,好,好……」
連道了好幾個好字,才又正容道:「要說真正打起來,趙方雖有蜀中名將之稱,但咱們這一路上打到這裡,蜀中軍將們地本事也都清楚,土雞瓦犬罷了,所以說啊,趙方的本事也未必能強到哪裡去,不過是蜀中無有大將之才,於是才將這人顯了出來罷了……」
這一刻,李嚴蓄才真正的覺察出了這位大帥的自負和驕傲,之前的種種做派恐怕都是做給麾下將校們看的,李嚴蓄在心中也微微暗歎了一聲,果然,能統領萬軍者,怎麼又會沒有一點異於常人的性情?
吳寧如今襲的是安平郡公,整整比他父親低了一大截,當年他父親吳玠有拓土之功,又正逢大秦劇變之時,這才有此殊遇,不然別說是異姓之人。便是那些開國功臣之中,也沒一個封王地。
吳氏一門榮耀至此,也算得上是堪堪到了人臣之頂峰,到了吳寧這一代,如無轉機,必定是要走下坡路地了,但是機會就這麼來了,伐一國之功就明明白白的擺在了眼前。可想而知,之前這位大帥謹慎再謹慎地舉止,不派大軍走羅川小道,而是寧可耗費時日,修復棧道,軍中諸事皆是親力親為等等等等,這裡面是憋著一股勁兒啊……。
不提李嚴蓄心中感慨,卻聽吳寧繼續道:「困守劍門。其實就能看出趙方此人不過是中平之智,手下又無能戰之勁旅,如此,大勢已然在我。
聽說蜀中君臣並不和睦,君庸臣墮。趙方臨危受命,若不是朝廷予我時日不多,這時退兵十里,估計用不了多久。後蜀君臣就能自毀長城。
此時嘛,卻只能用那反間之計了,我已命人在劍南散佈謠言,君臣相忌之下,結果卻是難料,趙方身邊還有樞密副使蘇方重,不通軍略,定多為趙方掣肘。其實這仗不打,趙方已然了無勝機,此人一去,後蜀再無領軍將才,這千里之山川,就是我們大秦地了……」
李嚴蓄聽罷,心中也是驚喜,撫掌而笑道:「大帥運籌帷幄。果然不凡。看來,進賢先要恭祝大帥建此不世奇功了。此戰之後,我大秦軍中第一人,當非君莫屬……」
「你又何必笑我?我卻是有自知之明的,此戰能打的如此之順,還不是聖上及諸位大人在中樞運籌帷幄之功?
此時也正是關鍵之時,卻要慎之又慎,不能起半點驕狂之心的,等功成之日,再談功論賞不遲。」
「大帥能有此心,確為朝廷之幸,眾將士之幸也……」
說到這裡,兩人相視片刻,都是哈哈大笑……。
…………
景興二年五月末,大秦兵馬總管吳寧,派奇兵出羅川小道,克深渡渡口,小漫天寨守將李昭大懼,失措之下,為秦軍所乘,被人騙開寨門,激戰之下,秦軍趁勢突出棧道,大舉掩殺而上,李昭不敵,率殘兵敗走大漫天寨。
秦軍匯合深渡奇兵,尾隨敗軍而來,大漫天寨守將陳合驚慌之下,指揮失當,竟被秦軍尾隨敗軍殺入寨門。
兩軍激戰一個時辰,陳合戰死,李昭被俘,殘兵數百棄寨而去,此時秦軍也已追逐激戰兩日,各個都是疲憊欲死,彭嵐山,羅耀商量了一下,雖然都是立功心切,但還是選擇了原地駐守,等待身後的大軍主力到來。
大軍前鋒半日之後便即到達,接著又在小漫天寨休整一日,之後四千秦軍強攻金山寨,金山寨此時卻早已枕戈以待,營壘堅固,又正處要隘,有趙方麾下大將王海親自把守。
四千秦軍在此血戰兩日,卻是終未拿下金山寨,此時秦軍主力八萬人馬陸續到達,王海驚悚之下,得了趙方軍令,在寨牆上虛設草人火把,趁夜棄寨而走。
不過卻為秦軍識破,大軍並進,王海率軍斷後被圍,力戰不降,最終自刎而死,只餘兩千殘兵退入劍門,之後秦軍四出,將利州各處軍寨一一掃平,又克利州府空城,至此,整個利州重鎮皆為秦軍所有,八萬大軍臨於劍門關前,雄峻的天下第一關城終於展露在秦軍面前。
劍門關天下險峻,從下面望去,兩邊壁立千仞,如同刀削斧刻,中間一座雄關像一頭巨獸般堵住隘口,居高臨下,聲勢森然,在關下望去,虎踞龍盤,便是八萬大軍在前,也讓人有些微不足道之感。
吳寧率領眾將在下面觀瞧,眾將都是連連咂舌,都道果然名不虛傳。
吳寧觀瞧良久,歎道:「天下第一雄關,果然鬼斧神工,諸葛武侯真神人也。」
李嚴蓄笑著應道:「武侯遺澤,卻為小兒所據,可惜,可歎……」
關城之上,此時也是人影林立,看著關下鋪開,旌旗密佈,好像一眼望不到頭的秦軍大營,許多人已經臉色發白,雙股戰戰,不能自己。
為首一人面如冠玉,頭定獅子盔,身著銀色甲冑,身子修長,卻並不顯瘦弱,一張頗顯俊秀的臉上,掛著淡定地笑容,絲毫不為關下聯營那沖天的殺氣所影響,只是眼角眉梢都透著些疲憊,卻讓他一身的英氣減了幾分下來,這人正是蜀軍行營都總管,後蜀理國公趙方。
「秦軍連戰連捷士氣正盛,總管大人可有良策退敵?」說話的卻是趙方身邊的一人,這人身子微微有些發福,臉上也滿是書卷之氣,上得城樓,臉上的汗水還沒消乾淨,此時為關下秦軍聲勢所攝,也微微露出些沮色,皺著眉頭問道。
趙方周圍眾將這時卻都露出些嘲笑不屑之色,也是,這位監軍大人之前還一直叫嚷著讓總管大人出兵救援漢中,更是一副你不領兵我便出馬的樣子,如今卻又說什麼秦軍士氣正盛,寧不可笑?
「有劍門關在,就算秦軍再來十萬,最後也得退兵而去……」也不等趙方說話,他手下的一個部將便已經大聲說道。
趙方擺了擺手,他明白手下眾將對於這位文人出身地樞密副使有些瞧不慣,不過當此之時,也顧不得從中轉圜了,秦軍來的如此之快,實在出於他的意料之外,心痛王海之死之餘,也有些後悔,若知秦軍戰力如此之強,便是棄守利州,全部退守劍門,也好過徒損兵力的。
「為今之計只有謹守劍門一條路了,劍門若失,則京師危矣,方只求蘇大人與我同心協力,共禦暴秦,其他的,方也顧不得了。」
「那是自然。」監軍蘇方重臉色本來有些難看,此時卻是正容道,「當年鄧艾破蜀,卻是用奇兵繞劍門而過,如今雖然不同於古時,但還請將軍防備之……」
趙方微微頷首,「這個不必憂慮,便是秦軍要闢蹊徑,通過之人馬也不會多,最多也就千餘疲兵罷了,我已召各寨守軍防備,量秦軍也無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