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鏖戰(三)
汾水滔滔,千年如是,但此時卻已不再平靜,四散潰敗的金兵辨不清方向,衝入汾水,立時便被滔滔而過的湍急水流淹沒,密密麻麻的人頭在水中掙扎,無助的順水而下,但後面的金兵卻被擁擠著如同下餃子般掉下去,這裡截住的是金兵一個萬人隊,統領官兒不知是昏了腦袋,還是被嚇破了膽,硬在帶著尚算完整的軍陣被秦軍死死堵在汾水岸邊,前面的人不住後退,後面的人被擠著掉進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然後被沖走,便是以汾水之湍急,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這樣的場景在如今的戰場中絕不是唯一的,大軍在暗夜之中潰敗,被潰兵衝擊之下,摸不清方向的所在皆有,所有的人都是順著人流,哪裡沒人往哪裡跑,大家只有一個念頭,別被秦軍追上就是了。
正在秦軍準備追亡逐北,趁勝追擊的時候,南邊一支兩千人的騎隊卻是悄悄接近了秦軍帥旗所在。
「什麼人?啊……。」
隨著一聲長長的慘叫,兩千騎兵再也顧不得隱藏行蹤,翻身上馬,抽出彎刀,狠命的催動戰馬,不要命般向著帥旗方向殺了過去。
發現金兵行蹤的乃是郭猛部的斥候,但此時金兵離魏王李玄道所在將台已經不過二百米,郭猛,李馳勳,陳懷恩所部游離於大軍之後,防備的變是金兵熟悉地形,伺機偷襲大軍側後。
但李馳勳所部被派到了前面去,其他兩人無奈,只好將所部騎軍向中間靠攏,派出的斥候也便稀疏了很多,在這樣的黑夜之中,對方悄悄潛過來。直到如此近的距離才被發現就也不算奇怪了,尤其是大軍前方,對方已然潰敗的此時,他們這些殿後的也鬆了一口氣,覺得金兵總歸不會等大軍敗了再來偷襲,兩部士卒都是躍躍欲試,滿腦子想地都是若能參與追敵,當能砍回不少腦袋來充作軍功的。疏忽也在所難免。
郭猛,陳懷恩部就在左近,一遇偷襲,兩部人馬驟然鬆懈之下,難免有些慌亂,不過郭猛所部全在他從秦州一手帶出來的,反應也最是迅速,此時中軍已經前移。但魏王李玄道還在將台之上,被金兵衝到如此近處,郭猛心中大駭之下,死命的催動戰馬,率領千餘騎卒斜刺裡及時衝到。一頭撞在金兵腰肋之處,人仰馬翻之際,喊殺聲驟然在秦軍之後響起,兩軍立時戰作了一團。郭猛率兵拚命向前,立時將金兵所部截斷成了兩截,若是正面決戰,此時便對秦軍極其有利,但此時卻是有些不妙,前部金兵根本不理會後面的殺聲,在裡赤金,「殺過去。殺過去……」的狂吼聲中,埋頭前衝,鋒銳直指帥旗所在。
戰馬狂奔之中,百米瞬間即過,此時陳懷恩部才將將趕到,打橫攔在前面,兩支騎軍在黑夜之中碰撞在一起,一個已經將騎兵的速度優勢發揮到最大。一個卻是倉促迎在前面。優劣之處不用細說就能分明,秦軍立時被沖的暈頭轉向。初一接觸,無數人影便被撞飛了出去,戰馬也被撞地哀鳴著倒地,金兵特有的彎刀劃過,立時便是血雨紛飛。
黑暗之中,裡赤金臉色猙獰,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和秦軍糾纏,他現在已經無暇想及其他,此戰過後,自己是生是死已經不在他考慮之中,他眼睛之中,就已剩下了不遠處的秦軍帥旗,還有旗下那凝立不動的身形,殺了他,殺了他,狂躁的聲音一直迴盪在裡赤金的腦海之中。
「衝過去,衝過去,不要糾纏……」
金兵騎軍像黑龍般扭曲著,黑暗之中也不管身邊的人不斷栽倒下馬,嚎叫著跟隨著不斷前進的鐵流,數百金兵破陣而出,跟在裡赤金身後,雙腿死死夾著狂奔地戰馬,呼嘯著衝向前方。
李玄道神色冷厲,後方的喊殺聲越來越是淒厲,他知道,金兵還是在自己後方埋伏了一支人馬,看樣子人數還不在少,這支伏兵的將領還真耐得住性子,眼見金兵潰敗在即,都沒衝出來,而是選在了潰敗之後,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此時中軍已經前移,將台左右不過數十衙兵,還有數百親軍,如果郭猛,陳懷恩攔不住,還真有些凶險的。
「大帥,是不是叫中軍回援一下……」吳晨洲滿臉地細汗,眼睛睜的老大,彷彿要將眼前的黑暗看穿一般,若讓金兵殺到這裡,大帥只要有一點損傷,他可就百死莫贖了。
「百足之蟲而已,有你們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不是一直說臨陣持戈,不會比王纓他們差了嗎?現在我就要看看你地本事,下去整理隊伍,準備接戰,本帥就在這裡看著……」
一句話就已經撩撥的吳晨洲擔憂盡去,豪情立起,大聲應了一句是,回身囑咐衙兵們護好元帥,這才大步下了將台,粗野的呼喝聲起,指揮著數百親軍在將台下方列陣。
百米距離,在戰馬狂奔之下,轉瞬即過,在進入將台周圍火光照耀範圍之內前,裡赤金聲嘶力竭的喊道:「張弓,張弓,射……。」
跟隨在他身後的四百餘金兵紛紛摘下所攜硬弓,,拉動弓弦,將箭雨灑向秦軍將台方向,將台之上,早有衙兵將盾牌立在李玄道周圍,箭雨落下,釘在將台上面,咄咄直響,在盾牌環衛之下,李玄道凝立不動,絲毫無損。
台下的親軍卻是吃了些苦頭,中箭的紛紛栽倒在地,耳邊響起同袍的慘呼之聲,但軍陣卻是一動不動,數十把長槍前伸而出,黑森森地反射著火光,隨時準備痛飲鮮血的樣子。
狂奔半里,接連兩陣,戰馬已經跑發了性子。馬上的騎士也是血氣奔湧,一個個瞪著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秦軍帥旗,嘴裡呼出的氣息都帶著一股濃濃地血腥氣,眼前數百秦軍列成的軍陣根本不在他們眼界之內。
他們的身後,則是帶著小半人手狂追而來地陳懷恩,郭猛所部卻是截住了金兵大部,這時糾纏在一起。殺地渾天暗地,抵擋住這些金兵亡命般的攻擊已是不易,就算郭猛焦灼萬分,此時也一時抽不出任何人手回援。
「奪下帥旗,賞萬戶。」此時裡赤金縱聲狂呼,他沒有告訴手下這些人金軍已敗地消息,那樣的話,這些人不會有如此之盛地氣勢。一哄而散也說不准的,所幸大軍決戰是在黑夜中進行,前方廝殺聲猶烈,隨在他身後的金兵也不知前方已是一片糜爛,還道兩軍交戰正烈。此時要是奪下秦軍中軍帥旗,賞萬戶?那都是輕的,眼瞅著眼前只有數百步兵在將台之前,不用裡赤金呼喝。各個都紅了眼睛的。
蹄聲狂烈,馬上的騎士更顯彪悍,擋在前面的秦軍步卒便顯得有些淡薄了,但衝入火光範圍之內,秦軍陣中一片弓弦響動,先自衝入的金兵像被雷霆擊中一般,伴隨著漫天地塵土,頗剌剌滾倒在地。噴灑出來的鮮血映著火光,紅的刺眼奪目,人馬哀鳴聲驟起。
裡赤金衝在最前面,只覺得寒光閃爍,肩膀上已經仿若被重錘擊中,座下一軟,戰馬已經哀鳴著倒地,將他甩出去老遠。忍著鑽心的疼痛。滾動之間,頗然立起。隨手拽住一匹狂奔而至的戰馬地鬃毛,翻身而上,隨即將馬上的金兵撞下馬去,這不是弓,而是弩,弩箭製造不易,射程又是不遠,雖堪稱強勁,但卻不能在軍中普遍裝備。
只這一瞬間,裡赤金就已經覺察出其中的不對,不理會掉下馬的金兵那不似人聲地慘叫聲,摘下馬背上的弓箭,咬著牙死命拉開弓弦,略微瞄了瞄,一箭朝將台之上射了過去。
李玄道正凝神關注眼前的廝殺,箭矢刺破空氣的銳嘯聲已經到了面前,這一箭又強弓射出,距離又近,幾乎是在弓弦響動的一瞬間,箭矢已經到了近前,直指李玄道咽喉。
裡赤金乃完顏和尚手下第一勇將,少年時即在族中有巴阿禿兒之名,不然這次的差事也不會落在他的頭上,這一箭不論速度力量都精準之極,讓人無從反應。
眼見這一箭就要貫入李玄道咽喉,他身邊的一個衙兵身子一歪堪堪便擋在了李玄道前面,撲地一聲,箭矢從其脖頸處串入,帶出一飆鮮血,在後頸處穿出,這個衙兵哼都沒哼一聲,便栽倒在李玄道身上,兩人立時滾在了一處,將台之上驚呼作一片,立時亂成一團。
「殺,殺,殺過去。」裡赤金揚起彎刀,身子伏在戰馬背上,聲嘶力竭的呼喝著。
弩箭雖是勁急,但如此近的距離,還是擋不住騎兵的衝鋒,金兵拋下近百具屍體,終是殺到秦軍面前,兩軍對撞在一處,轟然一聲巨響。
後面便是帥旗所在,還有大帥也在上面,秦軍面對急衝而至的金兵,硬是沒有後退一步,只一個碰撞,戰馬狂嘶,被長槍穿透,無數秦軍身影也在同時被撞的骨斷筋折,口裡狂噴鮮血,倒飛了出去,彎刀當頭劈下,頭顱和著鮮血四處拋飛,不時也有金兵被橫刀斬下,慘叫聲不絕於耳,為這場大戰又平添了無數血色。
數百步兵,想擋住二百餘騎兵的衝鋒,無疑是不現實的,便是這些秦兵拚死向前阻攔,但只片刻之間,就已有數騎在步兵身後殺出,,毫不猶豫地翻身下馬,衝向將台之上。
李玄道身邊地衙兵們此時已經又驚又怒,所幸李玄道還能自己站起身來,但那滿臉的鮮血,還有摀住頸部地動作,讓這些衙兵都是驚駭欲死,若是元帥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衙兵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金兵剛在將台上一露頭,數把橫刀齊下,將這金兵梟首斷肢立時砍為肉泥,更多的金兵衝出來,蜂擁向將台之上殺去,但卻被李玄道的衙兵用血肉之軀,拚死堵在將台台階之處,怎麼也攻不上去。
只這一陣耽擱,後面狂追而來的陳懷恩部已經趕到,合步兵之力,將這二百餘金兵死命圍住,刀劍齊下,金兵紛紛掉落下馬。
裡赤金一刀將一個秦兵砍翻下馬,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他雖是驍勇無畏,但值此之時,也不由一陣絕望,眼瞅著秦軍大旗就在眼前,但咫尺之近,秦軍卻是一層隔著一層,都是不要命的擋在將台之前,硬是如同天涯之遠,到得將台下面的金兵,一點點被擠在一處,接著被一一砍翻,終是沒有一人能上將台一步。
金兵人數迅速減少,裡赤金在其中左衝右突,連殺數人,只他掉落下馬,接著彎弓射箭的一陣耽擱,此時再想要靠近將台,卻已是千難萬難了。
裡赤金彎刀揮下,斬開一個秦兵的頭顱,對方慘叫著栽倒在地,座下戰馬卻是哀鳴了了一聲,已被數把長槍刺中,裡赤金身子一歪,他卻是怒吼了一聲,格開數把趁機砍過來的橫刀,身子團成一團,滾落在地上。
刀槍齊下之中,又在裡赤金身上留下數處傷痕,但此時的他早已經對疼痛麻木了,身子根本沒有停頓,翻身而起,彎刀橫劃,數個秦兵捂著喉嚨向後栽倒。
裡赤金心中一陣氣短,這是脫力的先兆,但容不得他有半點喘息之機,一把橫刀帶著異乎尋常的銳嘯之聲斬了過來,裡赤金橫刀相格,火星四射中,裡赤金手中巨震,虎口立時崩裂開來,彎刀呼的一聲脫手飛出,但那橫刀卻並無窒礙,迴旋斬擊,裡赤金只覺得身子一震,便覺得整個人飄飛了起來,向下望去,一具滿身血色的無頭身體在下面直直而立,他這時才心中恍然,原來已經被人砍下了頭來,接著便是一陣黑暗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