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拜訪(三)
相比較當年李金花見到的那個性情疏離沉默,身子看上去還有些稚嫩,但膽氣就好像鐵打的一般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經全然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他見年雖然只有十五歲,但身形已經和成年人相仿,健壯而高大,便是穿著軍服,也難掩身上賁張的肌肉,渾身上下瀰漫的精力好像要隨著肌肉的律動奔騰而出。
頜下也長出了些短鬚,臉上再也看不出當年那點稚氣,眉宇之間帶上了些風霜之色,讓他看上去比真實的年齡要成熟的多,但身姿卻一如當年般挺拔如同標槍……
冷漠中帶著些嚴厲味道的眸光往李金花這邊瞅了一眼,隨即便轉過了頭去,刺的李金花心中一跳,卻有些隱隱作痛的感覺在心底升起,已然是形同陌路啊,李金花有些苦澀的垂下頭,想要上前說話,但腳下卻好像有釘子釘住一般,挪動不開半步……
「照常例,晚上時叫杜山虎,段瑞,胡離他們過來,鋒字營明日休息一日,其他兩營整訓,從後日開始,軍中人人都得加練馬術,尤其是步卒,接下來的幾日要做到人不離馬……有什麼需要的,向費榷那裡報備,讓兵部馬上送來。
我再給你五日時間,這些禁軍也得加入進來,不過你也別著急,若再有生事的,我這裡就要拿人頭來祭旗了,軍餉發著,吃的也儘管夠,他們還要弄出些事來,難道想翻了天去?你就按照我的原話兒通報下去。
大軍就要開拔,我沒那麼多的功夫跟他們磨蹭,還有。訓練表現上佳者,按軍功來記名,晚上叫曹冠他們來見我,軍曹也要列席……」
說話之間,趙石已經帶人來到大堂門口處,趙石看也沒看就在眼前的李金花,而是低著頭沉吟了半晌,他身周的這些人卻是好奇的打量著倚在門邊地這位女將軍。幾個顯鋒軍舊部出身的親兵都有些尷尬,當年卻是這位女將軍帶兵救了他們的,雖說之後有李武折騰了一把,讓他們痛恨非常,但他們這些人卻也記得當年的恩情,此時相見,本來應該上前見禮,但眼前這兩位大人明顯有些不對勁兒。一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對方,對其他人恍如未覺,一個卻是根本不搭理人,怎麼看怎麼怪異,再想起當年的事情。這些人心裡唯有苦笑唏噓,本是沙場一同拼出來的同袍,之後卻是形同陌路,真個叫人有些難受。
唯有旁邊的李全德和李存義有些訝然。他們都是過來人了,哪裡看不出這位京師聞名地女將軍臉上的異樣神色,分明就是……李存義到還罷了,最是穩重的一個人,立即轉臉過去,不再細看,李全德卻是撇了撇嘴,肚子裡嘀咕道。怎麼看都是癡心女與負心漢的那碼子事兒,這位大人到是好手段,年紀這般小,就能勾搭上一個將軍,真不得了……
這時卻是趙石微微擺手,「這裡沒你們什麼事了,都下去吧,噠懶。你守在這裡。什麼人都不准進來,嗯。對了,我這裡餓了,送些吃食上來吧……」
等眾人都散了,趙石才抬頭直視李金花,女人比之當年也變化頗大,沒穿那身戰袍,只是穿著一身胡裝,看上去乾淨利落,眉宇間英氣更盛,也顯得成熟沉穩了許多,不過看上去瘦了些,這時見他望了過來,明顯有些慌亂,手足都好像沒個放處似的。
趙石心道,到是還和當年一樣,看上去不讓鬚眉的樣子,但心性著實柔弱,這樣的性格也難怪能做出當年那麼沒首沒尾的事情來。
他這人性子本就多疑,不易相信他人,這時也著實不想跟李金花多說什麼,李家如今已不構成什麼威脅,他很有快刀斬亂麻,將這事了結地心思的。
「走吧,屋裡說話。」淡淡的說了一句,自己已經徑直進了大堂。
李金花蠕動了一下嘴唇,本來已經想好了初見面的說辭的,但這時卻怎麼也出不了口,身子頓了頓,默默跟在趙石身後走了進去,但手心裡卻已全是汗水。
「坐吧,還沒吃飯呢吧,咱們一起吃些。」進了大堂,幾個親兵進來將桌椅擺好,迅速地將茶水吃食都送了上來,直到屋中只剩下兩人,趙石才擺手道,他到也沒出言譏諷或是疾言厲色,那樣做在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噠懶,叫他們送罈酒進來。」見李金花和牽線木偶一般坐了下來,趙石嘴角微微翹起,想的卻是前世時那位出賣自己的隊長,按照他前世的性子,並不會刻意去找那幾個人報復,但若是得便,下手也絕不會容情,幾個人恐怕在沒見到自己屍體地情況下,肯定都在戰戰兢兢做人吧?想到這些,心中難免有些好笑和暢快,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和那幾個人相見,卻絕沒有再心平氣和的飲酒說話的機會的。
而這個女人也出賣過他,但還能找上門來和自己說話,若她見識了自己前世時的真正樣子,還敢不敢登這個門?本來之前還有些惱火,但回營的路上心氣便平靜了下來,自己如今也變了許多啊,若是以前……想到這裡,卻是搖了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只是心底微歎了一句,也許世事奇妙之處正在於此吧?
噠懶操著怪異的語調應了一句,不一時便抱著一個酒罈送了進來,鼻子不住抽動,他在軍中雖說吃的不錯,味道比之在大金地時候還要好的,但就是這酒不能常喝,酒罈被封的死死的,他愣是覺得一股酒香不住鑽進自己的鼻子,吧嗒著嘴就差流口水下來了。
看著他的樣子,趙石笑了笑,揮手拍開泥封,十多斤的酒罈在他手裡輕若無物一般,先給自己和李金花倒上,接著回頭朝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出去的噠懶道:「你再去取一壇自己喝吧,不過別讓李存義他們看見了,不然抽你軍棍我可不會攔著。」
「謝……大人賞賜。」噠懶笑起來可是有些嚇人,不過跪在地上磕地頭卻是實打實地響,趙石也喜他心思單純,自己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不問個為什麼,所以現在到了哪裡都帶著他。
李金花在旁邊卻是撲哧笑了出來,趙石對她並沒有厲言相加,見面也算平和,和她之前想的大不相同,還要請她喝酒,如對舊友一般,她這心情便也舒緩了些,心中暗自高興之餘,見這大塊頭如此有趣兒,不由樂了出來。
見趙石目光轉了過來,臉上微微一紅,還是不大敢與趙石直視,偏著頭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卻變了很多……對手下地人很是不錯……」有心想恭維兩句,換他對自己笑上一笑,但她從來沒幹過這個,再加上還是有些緊張,難免說的乾巴巴的,連她自己聽著都恨不得把自己嘴巴撕了。
趙石將酒碗端起來,微微一敬,自己先干了下去,李金花頓了頓,卻也不敢怠慢,憋著一口氣,咕嘟嘟便和喝藥一般喝了下去,被酒氣一沖,一抹紅暈立時浮現在了白玉般的臉上。
趙石卻不管她,放下酒碗,手指敲擊著桌案,他也沒心思跟人兜圈子,立即便漫不經意的問道:「你到我這裡有什麼事嗎?若還是為了當年的事情,我瞧就算了吧,當年我跟李樹已經說的清楚,之後我們再不相干,兩不相欠的……
你兩次三番的來尋我,我看也不過是你良心不安罷了,這個你以後不必再記在心上了,你出身李家豪門,我則是窮人家出來的,我們之間談不上恩怨,若是擔心我報復的話,我看大可不必,我這就要去潼關了,千山萬水,生死難料的,還顧得上什麼李家?
若是說到這個地步,你自己還是跟自己過不去的話,這個我就沒辦法了,事已至此,總不成你我非都得記上一輩子吧?」
李金花聽他這麼一說,立時便僵在了那裡,方才看他心平氣和的,還以為有了轉圜的餘地,不成想卻是等到這麼一番決絕到極點的說辭,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她從來都是滴酒不沾,今日逼著自己將一碗酒嚥下去,這時卻是覺得腦袋疼的厲害,胃腸也是一頓折騰,但這些都不如聽到這一席話讓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