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長史
「相府來人求見大人。」張鋒聚剛被人摻著走出去,胡離卻是又返了回來,這回臉上卻滿是興奮之色。
趙石也是有些意外,剛到家,來人恭賀就已經有些奇怪,還是相府的人,他可記得自己連幾個宰輔的面都沒見過幾回的,接著就問了一句,「相府?哪個相府?」大秦中樞其實就是樞密院以及門下省了,執掌這些要害的幾位大秦重臣都可以稱之為宰輔的。
「還能有誰?是同門下平章事楊相府裡來的人,現在已經到了廳外了。」
趙石眉毛一跳,楊感,四朝老臣,正德一朝的中流砥柱,楊氏一族的族長,聽說其祖還是那位後世耳熟能詳的楊業楊令公,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在大秦威望不作第二人想的一個人物兒。
腦海中這些聽說的事情一一閃過,身子卻已經站了起來,又順手攙了石頭娘一把,也不知對方來意如何,但卻不得不重視,回頭便將一直侍候在石頭娘身後的惜紅招了過來,「陪老夫人,小姐先到後面休息……。」
這才率一眾人等迎出正廳。
「這人是相府第一幕僚南十八,現任相府長史,楊相最是信重的一個人,表弟你要小心應付。」見到那背手而立的身影,張世傑只是為微微一愣,臉色便是一變,他畢竟在侍御史周顯府上當過一陣子幕僚,這人雖是沒有見過,但在這些幕僚中間聲名卻是不小,加上琴畫雙絕,偶有佳句流傳,便能引人注目,長的又是特異非常。此時一見便已認了出來。
趙石腳步微微一頓,又有事情找上門兒來了,他可不認為這人來單純是為了賀喜他陞官發財的,若是那樣的話,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他現在可是明白,朝中這些大臣們可沒有一個是吃乾飯的,自不會作那無謂之舉。
暗自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人。身子長大,甚至比他還要高上一些,一身寬大的青衫卻遮不住他強壯的身體,微黑地臉膛兒上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散發著幽光,一條暗紅色的疤痕從額際直到鼻尖處,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的味道,而且這人腰間還佩著一支長劍,看上去不像個文人雅士。到像是一個赳赳武夫多些。
對面南十八悠然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最後定在趙石身上,也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一笑便迎上幾步,聲音清越。「這位可就是名動京師的趙指揮使趙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十八可是聞名久矣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有這多俊傑之士濟濟一堂,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
相府長史南十八在這裡代楊相賀喜趙大人榮升,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隨即向後擺了擺手,身後的幾個下人立即便捧著一些東西走了上來。
這人意態疏狂,著裝也不怎齊整,但說話時泰然自若,目不斜視。是很有自信地一個人,瞬間趙石便在心裡給了這人一個評價,眼睛盯著南十八,看也沒看禮物一眼。
不過卻是揮了揮手,讓胡離帶人將禮物接過,側過身子,「請裡面敘話。」
南十八詫異了一下,這人到是乾脆。連個謝字都沒有。到不愧是武人出身,只是外間傳聞。此人嚴酷嗜殺,心性陰沉,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這人年方十五,真個是大秦歷代所未有過的少年新貴,這表面上卻看不出來,城府應該是不錯的,只看這不畏不抗的氣度還真不是少年人能有的……
心中這般想著,卻也沒有客套,隨著趙石進了客廳之中。
不過走動當中,卻被趙石一把抓住了手臂,這個小小失禮的舉動換個說法卻也可叫把臂同行,他早就聽說這位少年指揮使大人實有萬夫不當之勇,斜眼瞅了趙石一眼,見對方沒有什麼異色,手臂微微掙動,對方的手掌卻是紋絲不動,而是換來手掌一緊,便覺手臂稍微有些疼痛,心中唯有苦笑,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還真有些道理,他也不是文弱之人,但只這一下,便知道在這力道上自己萬萬不會是這人的對手地,也不知這人是不是故意的,還是和那些將軍們一樣,看自己是個讀書人便有些不順眼。
等到眾人在廳中坐定,南十八卻是被讓到了上首,透過香茶裊裊的霧氣注視著趙石說道:「十八這次來是專程為大人賀喜的,楊相忙於國務,分不開身,所以便由十八代勞了……
十八聽聞大人酒量甚宏,十八冒然討擾,卻只願與大人痛飲上幾杯的,茶酒相對,皆得知己,十八心折於大人威名久矣,不知趙大人可有折節下交之心否?」
趙石靜心聽著,眼睛掃過張世傑與李博文兩個,兩個人都是正襟危坐,便是平日牙尖嘴利地李博文也老實了起來,暗自皺了下眉頭,不是都說文人相輕嗎?莫不是這人還有好大的名頭,將兩個人都嚇住了?相交?他一個相府長史,前途無量,和他一個武人相交什麼?還是那位楊相授意如此的?
暗自琢磨了一下,實在有些不明白這人的意思,便索性不去多想,他今時今日地地位皆是冒險得來,但他本人實在不是一個會時常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下的人,以前不過是時機湊巧,不進則退,也容不得他有什麼瞻前顧後的想法,如今情勢不同,手下有數千軍卒聽命,位至四品,上面又有皇帝信任,朝中又沒了那位太子殿下,危險已經降到了最低,實沒必要跟人虛與委蛇。
和這人結交看上去有些好處,但他卻本能的覺得其中必不簡單,想到這些,心中已定,隨即淡淡道:「正值國喪,飲酒恐怕不妥。」
這樣明顯的拒絕南十八聽了也不以為意,「聽聞精善琴技的文小方文姑娘到了府上。十八略通琴道,可否引來一見?十八也是感激不盡的。」
趙石身子微微後靠,眼睛已經瞇了起來,轉頭向張世傑和李博文看了過去,文小方?好像是上次去彩玉坊見過的那個女子吧?她怎麼會在自己府裡?再加上眼前這人夾雜不清,心中微惱,臉上已是一片漠然之色。
張世傑這時狠狠瞪了旁邊地李博文一眼,見對方有些心虛地轉頭不理。更沒有說話的意思,唯有開口道:「文姑娘自己找上府門要當個琴師,所以就將人留下了的。」
這到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外人比自己這個主人還要早知道府內的事情,趙石可覺得不怎麼舒服,轉頭便是淡淡道:「正值國喪,宴樂恐怕也有不妥。」
相同的一句話,連說兩遍。恐怕就算是個愚魯之人,也能感覺到對方的冷淡了,旁邊的眾人都是有些緊張,畢竟這位來客乃是代表了當朝樞相,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兒。更何況此人是相府長史,得罪了這人恐怕就是得罪了樞相大人,各人心裡都是捏了一把汗。
偏偏這位南先生面色不改,只是輕笑了一聲。一雙閃動著幽光地眸子中也無半分怒色,「本來這次是旁人地差事,十八卻硬討了來,一來呢,是要見識一下名滿京師的鞏義猛虎,也就是大人您地虎威,現在也算是領教了……到也不叫人失望。
這二來呢,卻還是為大人而來。大人以十五歲之齡便身居四品,真是可喜可賀之事,不過,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大人看上去榮寵無兩,正是前途無限之時,但以十八看來。大人卻有累卵之危。本來想為大人謀劃一番,渡此危厄。奈何大人卻拒人於千里之外,也好,十八這就告辭,擾了大人的興致,還望大人不要記在心上。」
廳中之人多數都是愕然,赤魔等人卻已臉色漲紅,手握刀柄,心中都是大罵,這個糟書生,掛把劍就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若不是趙石穩當的坐在那裡,這幾人可不管眼前之人是個什麼來路,立時便能飽以老拳的。
「哼,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過後便知,不過到時大人當有不納良言之悔的。」
趙石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裡卻翻湧了一下,朝廷政爭之瞬息萬變他也算是見識過了的,不過景王與太子爭位之前地事情,就說景王登基之後,太子被廢,太子府那邊聽說當天就抄了一遍,這個他沒怎麼在意,不關他們羽林軍什麼事情,但之後太子親信當即便被鎖拿了十幾人,當中還有一個參知政事,滅族的雖然沒有一個,但被抄家的可有五個,都交給了他的羽林左衛,據說這還是當今聖上寬宏,沒有牽連過眾的緣故,不然人數上可不只這些人地,軍士入府,大人叫小孩兒哭,那等仿若末世到來透著絕望的情形,饒是他鐵石心腸,頭一次見到也是感到有些震驚。
這些人頭一天還都是門戶顯赫,高高在上,下一刻便都淪為階下之囚任人宰割,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雖是覺得眼前這人危言過甚,心裡不定打著什麼主意,但隨即便想,聽聽他說的是什麼到也沒什麼壞處,其實在見過那等場景之後,心底裡已然存了絕不讓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念頭。
他不是頑固不化之人,更沒有抹不下臉面一說,想到這裡便笑了起來,「長史大人不忙,之前不過是玩笑罷了,來人啊,酒菜都擺上來吧,那個……文小方文姑娘現在在哪兒?請她出來一見便是。」
聽他這麼一說,下面立時一陣忙亂,南十八本來已經欠起了身子,這時順勢便坐了回去,心中也是一笑,這位少年大人到不像是他臉上表現出來地那般決絕,這次確實不算白來,若這人是個不碰南牆不回頭之輩,也沒必要費什麼心思,畢竟這人既不是鎮邊大將,又不算朝廷重臣,才幹也才顯露,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來,這樣一個人是要看將來的,此時賣個人情出去,將來若真有那麼一天,能讓自己得嘗心願,今日的人情才算沒有白送。
酒菜本來就已經是準備好了的,這時吩咐下去,立時便流水價的送了上來,國喪期間,確實禁止宴樂的,但大半個月已經過去了,在私宅之中宴請親朋還是可以的,只要別和其他事情摻在一起給人參上一本,便也無事。
趁著這回功夫,趙石將在座的張世傑,李博文,李師雄等人都給南十八一一引見了一番。
酒菜擺置停當,隨著趙石舉杯邀飲,這次宴席便在不怎麼自在地氣氛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