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進京(二)
「羽林左衛進京了?」
「是啊,左衛進京了。」
坐在書房中的兩人一問一答,語氣中都泛著一股憂慮的味道,那位李先生臉上還不怎的,不過羽林右衛都指揮使宋勝卻是皺緊了眉頭。
羽林左衛連夜進京,與此同時,聖旨便下到了他的指揮使府,右衛整個交卸駐守皇宮之責,分散出去守衛長安各處城門要道,看上去還和以前兩衛輪換時差不多少,但在這個時候左衛突然進京。立即便接管了皇宮,想到這些,宋勝後背可就有些發涼了,東窗事發,這個念頭從昨晚開始就沒離開過他的腦海。
這不,忙了一晚上,將所有事情匆匆佈置了,這才急急趕回府內。將這位李先生招了來商議對策,好在大理寺差官沒有找上門兒來,他最怕的就是那些陰司事情發作,被直接弄進大理寺大牢,到了那個時候,一個抄家滅族的罪過都是輕的,他這一族老小可就……
「大人親眼看見那些左衛官兵了?要說左衛鬧出那件事情才不到半年,上下軍官又都是新人。沒鬧出什麼亂子來就算不錯了,怎麼會……」這位李先生雖是城府深沉,頗有些喜怒不形於色的做派,但臉色也是陰沉地可以。
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切,宋勝更是眉頭深鎖。沉聲道:「左衛行動有度,雖是深夜進京,卻無一絲慌亂,已有精銳之形。這些年在京師還沒怎見到過這等的軍伍,右衛……不如多矣啊。」感歎了這麼一句出來,心中也是懊喪,他本就潼關守軍出身,任職右衛指揮使也有些年了,當初還有心想整頓一下,但多方掣肘,手下的軍兵實在難制。最後見長安各軍都是如此,也就息了振作之心,有些得過且過了,此時見到左衛模樣,這心裡能不難受?再有一個,那趙石年紀比他兒子都小,任職才剛半年,就將左衛整治得井井有條。這魄力以及才幹上。他宋勝已是遜色多矣,妒忌。慚愧,恐懼各種心思念頭夾雜在一起,就別提有多複雜了。
聽他這麼一說,李先生臉上也顯出了些許驚容,左衛本不在他考慮之內,就算左衛進京,在左衛上下將校被清洗一空的情形之下,他也不認為這樣的左衛能是個什麼障礙,但現在嘛,眼前這位指揮使大人也是老軍伍了,在他面前又不用刻意欺瞞,說的自然都是真話來的,他這心裡地驚訝可不是裝出來的……
不過隨即便鎮定了下來,接著問道:「如此一來,又添了許多的變數……但大人也不必介懷,太子那裡已經有了動作,看樣子大變就在兩天以後了,左衛駐守皇宮雖說有些麻煩,但太子謀反,皇上又……。幾位樞密院大臣,以及兵部大部份官員又不在京師,到了那時,人心惶惶,那位新任的左衛指揮使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話不能這樣說,若是那個趙石能從容平息了宮中亂局,然後直接擁立景王為帝,到時我們又該如何?」宋勝緊接著就是一句,這位李先生孤家寡人的,五皇子那邊還遠在潼關,他這裡可是一大家子人,顧慮自然也就多了些。
李先生呵呵笑了起來,「大人未免將這帝位之爭看成了兒戲,左衛才多少人手?先不說宮中一旦亂起來他制不制的住,就算他執住了太子等人,您想想,他左衛有守衛皇宮之重責,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他能逃得了干係?那些朝臣都是吃乾飯的嗎?能讓他好過了?
就算他使出雷霆手段來,大開殺戒,到時景王登基恐怕就不是那麼名正言順吧?而大帥那裡要地就是一個借口罷了,大帥只需派上一部偏師,長安城還不是唾手可得?」
他說的有些得意忘形,宋勝聽了後背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守衛皇宮之責以前可是他的,這個實打實的替罪羊可不就也是他宋勝地?潼關那位五皇子殿下……想到這裡,又摸了摸揣在懷裡的那張名單,心裡寒意已是更重,也是一陣陣的後怕。
不過臉上卻勉強笑道:「到時再在京師各處散佈謠言,到了左衛力不能支的時候,就該是咱們地機會了。」
李先生哈哈大笑道:「大人說的是,添柴加火,讓這水燒的更開些。」
看他這麼得意,宋勝微微有些不快,沉聲道:「大帥那裡也不想長安出大亂子吧?人叩關,長安若是在這個時候整個亂起來,前方軍心一旦不穩,你我百死也不能贖其過的。這個李先生想過沒有?」
這位李先生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看見宋勝陰沉的目光也是畏縮了一下,不過隨即便鎮定了下來,他在宋勝面前雖說一直恭敬有加,但實際上在這心裡卻還真有些看不起此人,可能當年此人還能稱得上英雄豪傑,但在長安太平日子呆的久了,也被錢財美色以及官位耀花了眼睛。當年那點英雄氣也早就沒了的,剩下地都是蠅營狗苟之心,沒他在這裡督促著,再沒有王爺那裡許下的高官厚祿引誘著,這人沒準兒就當了軟骨頭,可歎王爺何等的英雄人物,到如今卻要將所有希望寄於此等樣人身上,若依他的算計。王爺今春便可在陣前與金人議和,接下來不管誰登上了帝位,王爺只要率潼關守軍入京,帝位還不是王爺的囊中之物?
偏偏王爺那裡要一個大義名份,不願擔那篡權謀逆的名聲。不然哪裡容這樣畏首畏尾之徒擔上這樣的重任?
不過此時他心念電轉之機,也知不能輕易開罪了這人的,於是便即笑道:「大人為王爺想地周到,不過話說回來。只要我等手腳麻利些,能迅速控制大局,等到王爺從容進京,便是大功告成,到時大人便是從龍第一功臣,裂土封侯也是平常事爾……當此之時,大人以為我等還有退路好想嗎?不如拼卻身家姓名搏上一搏,成則起居八座。敗了也沒什麼好說地,你說呢,大人。」
他這裡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的,卻讓宋勝眉頭皺地更緊,心中對此人也更是反感,不過此時他若真想反悔,也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微微點頭。心裡卻恨不能立時抽刀將這人的腦袋剁下來才好。
…………
「左衛進京了。」同樣的話語。同樣的沉重語氣,伴隨著李玄持喃喃地自語聲。這太子府書房之中也是一陣沉寂。
其他幾個人臉色都是凝重到了極點,這些人都是東宮心腹之人,不過大多都是戶部官員,還有兩個穿著羽林衛的軍服,這也可以顯示如今太子李玄持的境遇之尷尬了,當年可不是這等的情形,大將軍折木河,兵部尚書種從端,就連如今風頭正盛的景王地舅舅也在其列,這些人哪個拿出來跺跺腳,京師也得跟著顫上三顫的,但如今呢,舊人多已或是被逐或是被貶,這裡夠得上份量的人真就沒有一個了。
半晌過後,其中一人輕聲冷笑道:「殿下無須憂心,聖上和景王也是糊塗了,竟是將重任托付於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身上,真真是讓人好笑。
到時只要殿下一聲令下,下官願將那趙石地人頭奉上就是。」
說話之人滿臉的絡腮鬍子,身形魁偉,撐的一身羽林衛官服滿滿當當,滿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凶狠蠻橫的氣勢。
若是宋勝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副手,羽林右衛副都指揮使鄭世武,此人是京師鄭家之人,在羽林衛中向來以勇猛見稱,卻不以心機見長的,也就是說腦袋不怎靈光,沒成想就這樣一個人卻是太子安插在右衛中的釘子,就連身為太子心腹的徐先生初見之時也是大吃一驚,更遑論其他人等了。
接下來李玄持卻是輕笑了一聲,「世武乃猛將,這膽氣確實不小……。不過,趙石豎子爾,並不足慮,只是左衛……也乃我大秦皇家親衛,多有損傷實乃悲事,到時只誅首惡,脅從嘛,我並不打算追究地,這個世武你得記好了。」
他雖然說的溫婉,但在座之人心裡都是清楚,左衛上下盤根錯節,多是勳舊子弟,右衛情形也是相似,若殺傷太重,這善後事宜可真不好辦,這裡的人也怕太子一狠心,在京師鬧個腥風血雨的,那大家可都沒好果子吃,聽李玄持這麼一說,卻都是放下了心來。
這時東宮舍人王教禮插了進來,「殿下宅心仁厚,和聖上一樣都是不可多得的寬仁之主,不過……景王那裡殿下將如何處置?」
眾人心頭都是一沉,李玄持的笑容也從臉上消了去,但這位舍人大人在京師向來以脾氣倔強著稱,直著個脖子看著李玄持,一點轉彎兒的意思都沒有。
李玄持按了按額頭,這兩天他想睡個安穩覺也是不得的了,身心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也就是當前地大事支撐著他,這時想到事後該怎麼處置幾個兄弟,雖說在心裡他恨不能立時將這些虎視眈眈地兄弟都砍了腦袋,但話卻不能這麼說,於是這頭疼的也越發地厲害了起來。
但最後還是笑著說了一句,「只要眾兄弟今後能安守本份,我這裡也是念著兄弟情誼的,再怎麼說都是皇家血脈,我不是冷心人,只要他們不行無謂之舉,我既往不咎就是了。」
老先生這下滿意了,立時躬身道:「殿下能有仁慈之心,實乃大秦之福,臣在這裡祝殿下馬到功成。」
其他人等也是不甘落後,齊齊站起身來,一起說道:「望殿下能早日榮登大寶,我等在這裡預祝殿下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