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天地都好像靜了一靜,在趙石這樣感覺極其敏銳的人來說,這樣的情形有些詭異,在他前世,詭異則就意味著危險,但現在嘛,他也只是若無其事的朝雅閣外面看了看,這裡是三層,之前他便已經注意到偏西頂樓的一扇窗子是用紅綠相間的綢子蒙起來的,,與其他閣子不同的是,這間屋子的窗戶作的極是闊大,一眼望去想不注意都不行。
但這個時候之前緊閉的窗子卻已經打開,門簾也已拉開,但裡面卻還是用薄紗罩著,影影綽綽間一個女子端坐在簾後,身前放著一張矮几,几上有琴,四周煙氣渺渺,雖看不清那女子長相如何,但在這裡望去,卻仿若神仙中人一般。
雅閣的門簾一跳,那個名叫蕊娘的女人已經走了進來,看見了她,鄭遜瞭然的笑了笑,湊近趙石低聲笑道:「大人,那文小方文姑娘看樣子是要獻藝了,這位頭牌紅姑有個慣例,獻藝之後可陪人一晚……嘿嘿,當然了,光有銀子是不行的,還要有才情身份,不過沒有銀子也是萬萬不能的……
但至今為止,在她房裡留上一晚的人也不是沒有,不過都不及於亂,還有那麼兩個被弄得頗為狼狽的,我聽說那文小方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越是如此,這滿京師自認有些能耐的男人越都是趨之若鶩,這不,這位蕊娘就是到這裡來問咱們出價的,價高了。自然機會就大上一些,大人這身份是足夠了,銀錢鄭遜這裡來出,至於能不能一親芳澤,就得看大人自己的本事了,大人覺得如何?」
「趙兄少年英才,如今長安城中誰能不知誰人不曉?美人如玉,和趙兄正是相得益彰。哈哈,相得益彰啊……」說話的是那個一直少言寡語的楊風,他這人有些心高氣傲,旁人都有求於這個朝中新貴,唯有他不同,在雄武軍中雖算不得得意,但也沒心思到現如今亂地好像花果山一般的羽林左衛中去廝混,再加上對方年紀太小。他還真就放不下身段與其結交,話自然便也少了許多,這時聽鄭遜說的諂媚,心中就頗有些不痛快,說出來的話也便多了幾分別的味道。
趙石目光在他臉上一掃。看他這一句弄得其他幾個人都頗為尷尬,雖不知這人心思若何,但也不以為意,他如今眼界也算開闊了不少。自不會因為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動氣,微微一笑間,便拍了身旁那個綠桃的肩膀一下,腔調上也是現學那位鄭二的,道:「趙石沒那麼大地雄心,美人有一個兩個知情識趣的便已足夠,那些什麼才女可不是我這樣的粗魯之人消受的起的。」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偎在趙石身旁的綠桃方才被人打斷,頭頸低垂,很有些委屈的樣子,這時卻是抬起頭來,看著趙石,眸子中好像要滴出水來一般。
楊風被自己哥哥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腳,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訕訕一笑說道:「楊風口不擇言。大人勿怪。我自罰一杯就是。」
楊勝在旁邊趕緊道:「大人說的到也不錯,這長安四小地艷名在京師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裙下之臣無數,實在不是我等粗魯武人能親近得了的。
去年年初的時候,那樓小藝弄了個什麼文台會,引得京中士子群聚方圓樓,我們幾個被鄭二拉著到也去了,仗著身份也只是遠遠瞅了幾眼,那樓小藝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奈何聚在周圍的都是些文人士子,再不就是……出口就是一股酸氣,真個讓人氣悶,若不是鄭二戀棧不去,擱我們幾個地性子,還不得掉頭就走?
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能吃在嘴裡的,總要比光看不能吃的強不是?」
「這話說的在理,我等都是頂天立地地大男人,若是卑躬屈膝的去應承個女子,沒的被人瞧的小了……」這裡折沐酒量最淺,此時醉醺醺的,說出來的話卻夾雜了些怨氣。
聽他們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已經侍立在旁邊的蕊娘笑容便有些勉強,這女子聲名大了也不全然是好處,便是這青樓所在也是如此,雪月樓固然因為有文小方而名著於長安,但卻也使得許多人望而卻步,其中地得失優劣實在難以讓人盡述。
聽見幾個人將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本事發揮的淋漓盡致,且好像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她只有訕笑著插嘴道:「幾位公子,您們看,這也是樓裡的規矩,幾位都是貴客,奴家這裡也只是來詢問一下,但能不能見到文姑娘還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幾位公子若是沒這個意思,奴家這便出去,總歸不能擾了幾位公子的興致不是?」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之一生不過區區數十寒暑,若不能多見上幾個精彩人物,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們這自知之明到是有的,但卻少了幾許男兒豪氣,可惜,可歎,可悲……。」這位李博文,李大先生此時搖頭晃腦地說道,見幾人怒目看了過來,他也便斜著眼睛瞪過去,那副可惡地模樣,讓人實在是看在眼裡,恨在心頭。
那邊廂鄭遜卻立馬叫了聲好,他這人和其他三個都不相同,可以換句話說,他是個標準的享樂主義者,相比較而言,他和楊勝幾個是世家門閥培養出來地兩種典型,楊勝幾個有野心有心機,一心想著功成名就,對於享受之類便不怎麼在意。
但鄭遜又是另外一番樣子,雖說這野心一點不比楊勝幾個差了,但表面上卻是溫文爾雅,風流倜儻,享受該享受的,只要這些對前程無損便罷,他今日來可是一門心思的想著要見上那文小方一面,見有人出來說話,這人雖說嘴巴毒了些,不討人喜歡,但在這個時候第一個附和的便是他了。
「能見上一面總是無妨……」說了這麼一句出來,接著便轉頭對那蕊娘說道:「我這裡出三百兩銀子,請小方姑娘移玉一見。」其他幾人都是但笑不語,並不出言阻攔,趙石更不會說上什麼,心中其實也覺得這個時代的商家很是聰明,這手段並不比後世差了多少,要說一個女子,只是傾談一番便要這個價錢,後世許多人估計連問也不問就會掉頭就走,這裡卻能有這麼多人追捧,顯見價值觀念相差甚遠的,說不上好壞,但身處其中,心事雖多,也不由覺得這裡的風物很是有趣兒。
那蕊娘滿臉歡喜的離去,雅閣中幾個人紛紛打趣兒鄭遜的風流性子,便是李全壽也小嘴動個不停,他身邊的女子也嬌聲不依,那鄭二明顯經慣了這種陣仗,揮灑自如之間,還頗為的得意,更是引得其他人群起而攻,直到灌得他滿臉通紅連聲求饒才得罷休。
過了半晌,一縷琴音悠然而起,仿若清泉沁人心脾,雅閣中立時一靜,眾人都是側耳傾聽,趙石的眼光也不由向窗外望去,簾後的女子姿勢一直未變,此時只不過雙手微動,琴音便裊裊傳來,便是趙石這種不懂音律之人也覺這琴音分外清雅,靜心滌慮,分外的不凡。
琴音叮咚,如珠落玉盤,連綿不絕,初時細不可聞,不一時聲音漸大,如在耳邊,後又轉低沉,忽遠忽近,仿若飛鶯,讓人琢磨不定。
再過些時,一個崩音鏗然作響,銀瓶乍碎,立時便是一瀉千里,琴音密集,如山風呼嘯,若浪撫礁石,慷慨之意隱然其間,讓人油然便有熱血沸騰之感。
聽了良久,旁人都是陶醉其間,趙石雖不懂其中玄機,但總覺這琴音中缺了些什麼,讓人極不舒服,猛然之間,腦海中靈光一閃,豁然明白,這彈琴之人畢竟是個枯坐孤樓的女子,好像歲數還不很大,這見識自然有限,琴聲中雖是透出催人奮進之意,但便如一血性男兒,整日價的滿嘴上陣殺敵的豪言壯語,但未曾見過鮮血,也不曾和人搏過性命,和真正久經沙場的戰士比起來,氣質上便是天差地別,說出來的話更是不得要領。
這女子雖有慷慨之意,奈何卻是有心無力,奏不出真正的殺伐之音,東施效顰,徒惹人笑罷了,趙石本不通音律,但此時此刻,卻已經心與音和,體會到了其中真諦,這等的靈光乍現,感覺上很是玄妙,但便如高僧頓悟,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果然,琴聲到了高昂之處,卻無以為繼,漸漸便又低沉了下去,仿若**還沒到,突然便到了結尾,讓人分外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