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對策
趙石在旁邊已經聽了半天,也得出了一些結論的,景王李玄瑾在朝中援引不多,在這個時候竟然沒有更多的信息提供,說起來的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這不能不說是一大不足了,不過也惟其如此,在朝中並沒有什麼人跟景王府過不去,好像名聲也不算差。
而對於正德皇帝想要遷陵這件事上,幾個人議論來議論去的,其實結論都擺在了那裡,但就缺個明白人把行動的脈絡整理出來了,這就像是一支軍隊,而齊子平和胡司馬兩個都是參謀,前世時軍隊裡流行一句話,參謀不帶長,放屁也不響,而參謀之所以是參謀,就是因為他們缺乏整體把握的才幹,也就是缺少大局觀,軍隊行動之前,參謀提供意見和信息,做出決定的就是參謀長了。
幾個人如今都是身陷其中,說來說去又回到了消息是真是假上面,卻又沒有更多的信息加以支持,所以陷入了一個自己製造的死局,聽到這裡,趙石心裡就已經想笑了,不過他前世時是個共和**人,軍人不談政治的原則和內裡的原因以及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所以這個時候也不願插嘴說話,不過這時聽李玄瑾問起,默默在心裡將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這才開了口,不過他說話向來直接,此時也是如此,沒有什麼客套之類。
開口便道:「問題其實是兩個,一個便是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另一個嘛,消息是真的,殿下該怎麼辦,消息是假的。殿下又該如何。
我們先來說第一個,先前其實齊兄和胡司馬都說了的,楊相進宮了一次,回來便病了,那麼便也簡單了,一個就是直接進宮去問皇上,聽兩位的意思,這個好像不大妥當。再一個自然是去問楊相了,不過聽胡司馬說,楊相閉門謝客,什麼人都不見地,倩兒小姐不是剛剛回府?殿下大可以藉著問候倩兒小姐的機會去見一下楊相,若是楊相避不見面的話,也可以讓倩兒小姐去順帶問問,總也比像現在般猜來猜去強的多。
之後便是決定第二步的時候了。若消息是真的,殿下不妨便藉著這個由頭去拜訪朝中的大臣,太子畢竟只是太子,還不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吧?底下的人就沒有幾個有忠梗之心地?在這個人心紛亂的時候,朝中那麼多的大臣。就沒人不明白此事的利弊?照我看來,不過都抱著明哲保身的念頭罷了,這時只要找到他們,將道理說個明白。又有殿下頂在前頭,估計就算不能一呼百應,聚集起一個不可忽視的力量還是可能的……」
說到這裡,嗓子卻有些發乾,說話之時不但要想好措辭,還要注重一字一句的語氣,這樣地長篇大論讓他有些難受,順手舉起酒杯。一口喝下,那邊廂李玄瑾卻已經是聽的入神,這時見他舉動,想也沒想,立即起身來到趙石面前,提起酒壺親自將杯子斟滿,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將軍大才。讓人有茅塞頓開之感。那消息若是假的,又該如何?」
他心下著實歡喜。也不在意其實趙石這些話方才幾個人都曾說到過,只是經趙石嘴裡說來,卻是條理清晰,比之之前三人說的紛紛亂亂不可同日而語,就好像一條小路藏在雜草之下,趙石不過是將上面的雜草撥開罷了,但能有這般地能力,也正是大多數人所欠缺的,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便是如此了,若是有人將這一片葉子撥去,那之後便是天高海闊,什麼便都清晰了起來。
見王爺親自把盞,齊子平和那胡沉舟兩人卻是滿臉羞慚,他們兩人一個是長史,一個是府中司馬,從職司上說最大的作用其實便是為王爺贊襄,如今見識還沒有一個少年明白,這心底的難受勁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地。
趙石也站了起來,在禮數上一直是他最欠缺的地方,前世的人大多行的都是握手禮,而在這個時代,什麼時候該行抱拳禮,什麼時候該行半禮,什麼時候該行全禮,又什麼時候該行跪禮,不磕頭,還是得磕頭,該磕幾個頭,文人和武人之間的禮節也自不同,就像是軍中帶甲之士,在見到上官的時候最多也便是單膝跪地,抱拳為禮罷了,但在文官中間,見到上官是要跪倒俯首為禮的,禮節上紛繁雜亂,卻都是有講究的,而古時以禮罪人也不是什麼少見地事情。
王爺親自把盞,他到是沒覺出什麼來,但也不可能端坐不動,雙手接過斟的滿滿的酒杯,嘴裡卻接著說道:「若消息是假的,就得猜猜皇上的意思了……」
對於猜測別人的心理,他卻很是拿手的,這時說起來也極是爽利,「第一,可能皇上有這麼點的意思,但還沒打算實施,但若是這樣地話,說實話,那些大臣們地舉動可就有些愚蠢了,被下面的人一擠兌,說不準還真弄巧反拙,讓皇上下定了心思,若是這樣地話,就要看殿下怎麼勸說了,殿下心裡應該有所準備才是。
第二個,那便是皇上根本沒這個意思,但卻做出這些舉動來,那麼照我看,王爺還是置身事外的好,皇上心中自有打算,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說到這裡,趙石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若是個旁人,肯定還得謙遜幾句,什麼一愚之見,入不得王爺法眼,或是拋磚引玉,讓王爺見笑了什麼的,但他卻突然的停在了這裡,讓人有些難受。
不過在李玄瑾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心裡還暗道了一句,此人當真是才能天縱,再要給他找個好老師,不管學文學武,將來成就都是不可限量的了。
此時那位胡司馬也是暗自讚歎這個少年心思靈敏。處事明晰,這些事情他和齊子平難道沒有想到嗎?不是,他們也都大多想到了的,只是說出來沒有這般的清楚罷了,就像是一個讀書之人,要詩情有詩情,要才學有才學,但只要動筆便是一塌糊塗。但經人把文章字句順序一改,便是一字不動,也就成了絕世的好文章,這樣的能力看似取巧,但卻有幾人能夠?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但話到了自己嘴裡就是說不到點子上,實是怪不得旁人的。
他心裡這般想著,趙石把話已經說到了這裡。他心裡卻也活絡了起來,這時接口道:「皇上若是真有自己地打算,照沉舟看,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更要多做……」
說到這裡便即也住口不語。眼睛卻是精亮精亮的。
他雖然話只說了半截,但廳內的幾個人只是楞了楞神,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齊子平立即撫掌而笑道:「逢春兄說的不錯。不僅要多做,而且還要做的人盡皆知才好。」
李玄瑾也是手扶額頭,搖頭微笑,這心事一解,渾身上下的勁兒都好像被抽走了一般,他剛回京師,還沒怎麼休息,又有這麼大一件事纏在心上。全靠一股心勁兒在支撐著,如今這一鬆泛下來,腦子不由有些發暈,在外奔波三個月的疲憊以及回京就勞心費力地勞累便即潮水般湧了上來,臉色不由有些蒼白。
不過他這心裡感覺還不錯,尤其是出京千里也不是一無所獲,帶回來一個頂用的人才,這比什麼都強。擺了擺手。笑著道:「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先不去說它。遷陵之事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事關我大秦江山的大事,這事要是放在小家子裡,作兒子的即便是傾家蕩產也得成全了父親的心思才對,孝道乃人倫大道嘛。
唉,偏偏這事卻是發生在咱們皇家,便是事關江山社稷,百姓黎民的事情了,父皇向來寵愛於我,若是這次阻了父皇遷陵,本王在京城本就名聲不佳,這大家也都知道,還不是毀在師道上面?這次之後,怕不又傳成什麼樣子呢?你們不為本王好好想想,還要把本王架在火上烤,真是虧了你們還是本王的心腹之人。」
這番話一出口,齊子平和胡司馬兩個雖是知道他不過是說說而已,但還是殮去了笑容,肅然已對,而趙石大多時候都是面無表情,此時也不例外,只是在心裡道了一聲虛偽罷了。
至此,事情也算是商量完了,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李玄瑾地目光落在了趙石身上,「趙石,你先在府中安心住下,這王府裡的護衛還要勞你整頓一番的,若不是你在我府中肯定是屈了你的才幹,本王到是想著把你留在我府裡,時刻參贊的,不過就算本王萬般地不願,也不能阻了你的前程不是?待得此事事了,本王一定給你個滿意的答覆,你看可好?」
晚宴就此結束,各人皆回去安歇,趙石也被人引著回了那處竹林不提,李玄瑾和王妃兩個卻是安步當車,往居寢之處行去,有下人在前面打著燈籠,後面則遠遠隨著兩個侍女。
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王妃,李玄瑾不由一笑,「愛妃可是在責怪我方才把話說地重了?」
「妾身一介女流,見識自然短了些,哪裡敢埋怨王爺……」嘴上雖是這般說著,但話語中的怨氣和委屈任誰都能聽得出來的。
李玄瑾微微一笑,「我生氣的不是你見識短不短的,你的好處都在我心裡裝著的,有你在這府裡,我在外面才安心,但今天我也確實生氣,可能你還不明白,讓我跟你說的仔細些,這幾年仗著父皇地寵愛,我們景王府諸事還算順遂,這府裡面的人心卻是有些散了,辦什麼事兒都不上心。
你心地軟,我是知道的,下面的人犯了錯事,你不忍他們受罰就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這個心思我也知道。
但胡沉舟和齊子平兩個不同,他們是我的心腹,大事小情都得經他們的手,他們若是錯了。下面的人就都跟著往錯處走,他們辦事不上心,那旁的人還指望他們能辦事勤謹?以前還罷了,我不過是個閒散王爺,任事不管,閒著調理府內地人也沒什麼意思。
但這次事了,情形就又自不同了,想要抽身怕是沒那個可能地了。今天也見過父皇了,父皇沒跟我說遷陵的事情,到是跟我要我到兵部任事……。
這些事先不去說它,我這身上若是有了差事,府裡地人心卻是要整治一下的,雖不能像五哥一樣以治軍之法治府,但賞罰分明還是要做到的,今天本來就是想要敲打一下他們兩個。卻被你給攬了過去,你說我這心裡能不生氣?」
這些掏心的話一說,王妃心裡才是恍然,知道自己這番想的有些左了,遂低聲道:「你我夫妻本是一體。說上兩句重話兒又怕什麼了?妾身只是覺得有些委屈,你剛從外面回來,就疾言厲色的,妾身心裡不好受。不過現在看來,確實是我見識淺了,妾身知錯了。
不過,皇上那裡到底是怎麼想地,讓王爺你去兵部任職?如今……如今太子和五皇子那裡斗的正烈,恐怕摻和進去就沒得個安寧日子了的……」
李玄瑾嘴角微翹,卻是露出了幾分倨傲之色,不過燈光閃爍。讓人看不清他具體的臉色,「你道咱們不摻和進去就能安寧了?如今父皇已經年老,這些年仗著父皇的寵愛,還能活的肆意些,但看在那些個兄弟眼裡,這心裡面能沒些嫉妒在裡面?三哥還沒登位呢,就已經不顧兄弟情面的來了這麼一出兒,見了面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若是三哥或是五哥他們真個登上了那個位置。咱們不預先在外面結些援引,或是握住些職權在手裡。下場還不定能如何呢,全壽還小,有我在外面頂著,還能保他一些時候,若是我哪天……」
聽他越說越是凶險,王妃臉上已經出現了驚慌之色,一把抓住他地手掌,急急道:「說什麼呢,若是有人敢……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
李玄瑾心中也是一暖,緊緊了手掌,卻是打斷了她的話頭兒,「所以我現在就是要爭,以前也作了些佈置,但那些官兒的心思你也知道的清楚,得意的時候都是上趕著巴結,但到了為難地時候,不定能有幾個堪用的人呢。
所幸這次出行收穫不小,若是培植的好了,不定就是我景王府的一顆擎天之柱,這些事你不用操心,人生一世,若是不能護得妻兒平安,還稱什麼男兒偉丈夫?所以這次不但要爭,還要讓他們知道,我景王不是那麼好任人揉捏地。」
說到這裡,許是覺得話題過於傷感了些,話頭兒一轉,笑著道:「那趙石你看如何?這人性子疏淡,我回來之前沒得罪你吧?」
見他轉了話題,王妃也著實不願在這個上面再說下去,遂也笑著道:「他到是沒得罪我,不過這人行事過於特立獨行了些……」
接著將趙石來到府中之後的表現一一說了一遍,說到將春凝扔下水池的時候,李玄瑾只是微微莞爾,不過說到宜香烹茶,卻被人一句什麼茶不如酒給惹了回去,李玄瑾不由哈哈大笑,再等說到晚宴之上,趙石要以五萬兵馬攻陷長安之時,笑容一僵,略一沉思,卻是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個趙石到是百無禁忌,什麼話都敢說出口來,不過能在一刻之內,便看出這多的事情,眼力著實不凡,不過你們卻是被他騙了,若是以五萬人馬就能攻陷成安,那潼關早就已經不保了,他這話到也真敢出口,我看呀,他是欺面前的人都是些文人,不懂武事才這麼說的,他們被趙石唬住也就罷了,不過你也是出身將門,不會連這也沒看出來吧?」
王妃見他笑得開心,心裡也是歡暢,不過還是白了一眼,道:「我就是略懂些武事,才覺得他並非空口白話說來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