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大鬧壽宴(二)()
「祖母大人在上,雪兒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身著紫色衣衫的裴雪跪到了白白胖胖、一臉跋扈相的盧老夫人身前。
「哎喲,我的寶貝孫女,禮到了就行了,快點起來別著了涼。」盧老夫人雖然重男輕女,可對她親自帶大的孫女卻是極為寵愛。
三個女人一台戲,女性扎堆的地方是非也就多了起來,裴越兒子沒撈到,弄出來八個女兒;裴弘還算比較「專情」,除了裴雪之外,只有一個裴婉兒;至於裴玄,這老色鬼整天就是不停的「開荒」,播種多了,能沒點收穫?
這些女人圍坐一桌,看著偎依在祖母懷裡的裴雪,那尖酸刻薄的話一籮筐一籮筐的砸向了裴雪。
「神氣什麼?一個下賤的勾欄女生的賤種而已。」
「就是,她這麼受老夫人寵愛,不是到現在還沒嫁出去麼?」
「我看等老夫人去世以後有誰肯罩著她……」
葉羽看到了台上的裴雪,雖然沒見過面,可他卻一眼就認出了她——簡直是跟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私底下對裴雪恨得咬牙切齒,可看到她的樣貌,葉羽動搖了最初的想法——好也罷,歹也罷,畢竟一母同胞,如果傷了她的心娘肯定會難過的。
這時候,葉羽聽到了那群「鶯鶯燕燕」中傳來的聲音,難道這就是所謂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雖然沒有兄妹的情分,可葉羽著實不想別人以混蛋稱呼裴雪,更何況她們還侮辱了母親。
「你夠膽把剛才的話給我重複一遍!」葉羽盯著剛剛稱呼老媽下賤的勾欄女、稱呼雪兒賤種的女子說道,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深處,那冷漠與死寂讓和他「勾肩搭背」的裴管家都牙關打顫,更不要說這些小女生了。
這一桌沒有一個人說話,這異樣的氛圍讓圍坐四周的本家與客人紛紛側目——這少年是誰?他怎麼穿了裴管家的袍子?
「哇!」就在這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大哭起來。
「婉兒,你怎麼了?」聽到女孩的哭聲,王夫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王氏育有兩子一女,長子裴溫和葉羽同年,次子裴仁和小女裴婉兒乃一胞雙生,盧氏不疼孫女,是因為孫子少孫女多;王夫人不一樣,她兒子比女兒多,物以稀為貴,她能不疼愛幼女?
「裴管家,到底是……」說到這兒,王夫人看到了葉羽,他怎麼會醒來?驚駭之下,王夫人連一邊的女兒都忘記了。
「王夫人,曾經的白癡站在了你的面前,你是不是很詫異?」葉羽聲音不大,可這話卻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好雄渾的真氣,這少年是什麼來路?」說話的人是一個老和尚,腦袋雖然剃的光禿禿的,可那花白的眉毛、鬍子卻是長長的垂了下來,頸帶佛珠,身披燙金袈裟,閉著眼睛冥想的樣子看起來慈眉善目。
聽到葉羽的聲音,老和尚突然睜開了眼睛,「明空玄女,縹緲峰有沒有關於他的記載?」
「如此邪魅的氣息絕非我正道中人。」
說話的女子雖然俗家打扮,卻是身著葛布緇衣,如此穿著非但無損她絕美的容顏反倒進一步襯托了她縹緲虛幻的氣質。
玉為肌,花為魂,水為骨,那一雙靈動智慧的美眸夾在著佛家的悲憫,道家的灑脫,儒家的虔誠,這等不食人家煙火的氣質襯托下,她那傾城傾國之貌反而成了點綴。
明空仙子竟然會關注這麼一個人?七大士族的那些豬哥們紛紛向葉羽投去了嫉恨的目光。
葉羽始終沒有關注這邊,他哪知道自己一句話就被七大士族的紈褲們當成了公敵?他鬆開裴管家,大笑著走到了盧氏的跟前——作為今天壽宴的主角,這可是整個壽園的「風水寶地。」
「盧老夫人是吧?你今年?」葉羽看著抱著裴雪的盧老夫人,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位小哥是哪裡人氏?人生七十古來稀,老身可沒奢望活到八十啊,老身今年整六十了。」
盧氏就沒去過葉靈的小屋,她哪能認識葉羽?裴雪雖然也沒怎麼見過葉羽,可他那酷似葉靈的容貌讓她起了懷疑……
什麼是罵人的最高境界?把人當場罵哭了,那不是高手,真正的高手是你罵了人之後,別人非但沒惱反而表揚了你,等過了三天才被氣得吐血。
「此子來者不善!」明空玄女聽到葉羽這話,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玄女何出此言?」老和尚唸經念多了,思維不是那麼敏捷,他一時沒搞懂葉羽這話的內涵。
明空玄女雖然地位崇高,可在老和尚面前卻是晚輩,老人家發問了,她能不答?
「來人,把這擾亂老夫人壽宴的人轟出去。」王夫人從初見葉羽的震驚中回過味來,她一來心下有鬼,二來著實怕裴越舊事重提,聽到葉羽的話,她可算找著理由了。
「王夫人,你憑什麼說我擾亂老夫人壽宴?」看著王夫人手下的惡奴向自己靠近,想到那日母親挨板子的場景,葉羽眼中邪茫大盛。
「你……」王夫人語塞——在場除了老夫人這當事人,其他人都聽出葉羽剛才那話的言外之意,老夫人被人罵了還樂呵呵的誇獎人家,你如果這時候去揭穿他的話,那不等於煽老夫人一個大嘴巴子嗎?這一干人等雖然對葉羽怒目而視,可誰也不想做那出頭鳥啊。
「王夫人,咱們的賬一會兒再算,我先跟她說幾句話。」葉羽指著老夫人身邊的裴雪說道。
聽到葉羽這話,裴雪再無懷疑,她站起身來眼神複雜的看著葉羽——雪兒小姐雖然物質生活富足,可在精神上她卻是灰色的:十八歲了還沒有嫁人,這在大梁朝也算是異數,她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而歎息;雖然有老夫人的寵愛,可那些姐姐妹妹卻沒有幾個給她好臉色的,她為自己的孤寂而悲哀,每日寄情詩詞歌賦,人前她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可誰又能知道她午夜夢迴之際的痛哭?
婚姻的碰壁讓她不再相信愛情,她想在府裡找一個可以依靠、可以傾訴的對象,可整個裴府又有誰跟她是一條心?她恨王夫人,恨王夫人從她身邊奪走了嫣兒,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嫣兒被人拖走的時候,她什麼也沒說,可當天晚上她卻蒙著被子哭了整整一夜;她更恨葉靈,她恨她為什麼要把她生出來,雖然聽說王夫人杖責了葉靈,雖然聽說葉靈啞了,可她卻硬著心腸沒去探望。
對這個弟弟縱使沒有感情,可骨子裡流著同樣的血,她又怎能拿他當做路人看待?同時她也怕葉羽提及她的身世,這雖然瞞不了任何人,可裴雪寧肯自欺欺人。
「我該怎麼稱呼你?是大小姐?雪兒?還是姐姐?」葉羽此話一出,裴府嘩然,他就是葉靈的白癡兒子?
裴雪沒有說話,依舊眼神複雜的盯著葉羽。
「這些年,我雖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可我卻清楚我周圍發生的一切,」說到這兒,葉羽似是無意的掃了王夫人一眼,「當我聽說了你對母親的態度,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裴雪聽到葉羽這話,臉上突然現出一絲慘白,旋即緊緊的咬住了嘴唇。
「可現在我卻知道我下不了手,茫茫人海,你我能做一母同胞,我很珍惜這種情分,你覺得我自作多情也好,還是怪我多管閒事也罷,我可以這樣告訴你,為了母親我可以藐視一切,同樣,如果有人欺負你,我也可以瘋狂的屠戮。」
說到這兒,滿堂賓客再度竊竊私語起來,就你那搖搖晃晃的小身板,還想屠戮一切?你不怕牛皮吹破了?當然有三個人沒有掉以輕心,明空玄女和那個老和尚感受到了葉羽身上散發的氣息,他們神色凝重的看著葉羽;還有一個就是「小裴」,這老小子估計是被嚇住了。
「溫哥哥,這人是誰?他穿的衣服好奇怪啊,現在光著腳他也不怕冷?」裴溫身邊一個嬌憨的漂亮女子指著葉羽說到……
「我這麼做不為別的,就是不希望母親傷心,同時我也希望你能記住一點,是那個叫葉靈的女人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而孕育了你,不管你想什麼、做什麼,生命傳承的烙印是你這輩子無法擺脫的。」
生命傳承的烙印?裴雪只覺得心裡又苦又澀,她突然蹲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你…你是羽兒?」這時候,一個三四十歲,瀟灑儒雅的帥哥走到葉羽跟前。
「你是?」葉羽看著他,淡淡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我是你的父親。」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大梁一項講究長幼有序,此時賓客滿堂,作為父親,裴弘於情於理都得站出來。
「父親?我怎麼不知道?」葉羽嘲諷的看著裴弘,「你能告訴我什麼是父親嗎?」
什麼是父親?父親就是爹,葉羽這個問題就等於問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啞口無言的裴弘有些發懵。
「我倒要問一下,我是你精心培育的後代還是你享受快感而又不想負責的產物?」頓了一頓,葉羽續道,「父之於子,當為何親?我心中的父親是一座高山,他用他那厚重的脊背承載著我的哭與笑,我生病了,他可以冒著酷暑嚴寒,翻山越嶺的背著我去看大夫;我做了什麼錯事,他語氣雖然嚴厲,可巴掌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葉羽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從不會表達自己感情的男人,在沒有自己的日子裡他一個人該怎麼過?無情未必真豪傑,那一滴不受控制的熱淚從他眼角滑落。
這時候壽園裡變得很安靜,葉羽說話的方式雖然奇怪,但他的意思他們大概能懂,可人間真有那麼質樸的父愛?這些達官顯貴之家的子孫們自然體會不了葉羽對父親的感情。
這就是那個在床上躺了十七年的白癡?人們心中紛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可你覺得你配嗎?那邊樹底下比較涼快。」葉羽哂道。
裴弘腦袋有些暈,他愣愣的看著葉羽,「什麼樹底下涼快?」
「哪涼快你給我哪呆著去。」……
葉羽這話猶如一顆炸彈扔在儒家綱常那平靜的湖面上,敢直斥自己的父親,這不是逆子是什麼?群情哄哄,對著葉羽指指點點。
「混賬東西!」這時候,一個身披重鎧、怒目圓睜的將軍走到了葉羽的跟前,他毫無徵兆的一巴掌朝葉羽的臉上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