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以商為引
十萬匹布的數目。那嚴安途倒是的確言之有據。在蘇大將軍面前說話,可不敢有半點虛言。或許說那嚴安途並未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能真的與蘇大將軍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但這心裡懷著這樣的心思,便該說是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眼下果然讓他等到了。
不過,十萬之數雖然不虛,那布場的方方面面,嚴安途倒是也琢磨過,但卻沒想到蘇翎不僅贊成,且直接便將十萬作為布場的目標。十萬匹布是什麼樣子?一般百姓人家沒日沒夜的紡棉織布,這一年下來,不過是能將就著過的不錯,除了繳納朝廷歲賦之外,還能換些銀子添置家用。但也僅此而已,這手工紡棉、織布,費的就是人工、時辰,若當真那麼容易織成,又哪兒有那麼多的貧寒之家?
嚴安途當即在心裡算計著這得需要準備多少部織機,又要僱傭多少人手,才能達到這個目標。此時,大明朝境內。在江南一帶已經有如嚴安途所說的這種布坊存在,僱傭數百人的,也並不鮮見。但這僅限於江南一帶,尤以松州、蘇州、南京為盛,嚴安途多少也是受其影響,才決定在這北邊辦上一個。在山東境內的西三府運河兩岸,類似的作坊也有,登州府,當真是個空缺。
蘇翎見嚴安途一臉凝重,嘴唇微微蠕動,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麼,情知其必然在算計,便笑著說道:「這十萬匹,也不必立時便就做到。只是既然要辦,就要辦得大些。難得你有心做這事。此事就由你去辦便可。」
嚴安途忙答道:「是。」
「本錢麼」蘇翎看了看趙毅成,笑著說道:「趙仕哲不是這回也得了不少銀子,先給你調撥個一萬兩。你先置辦著,隨後再看情形添置。」
「夠了,夠了。」嚴安途連忙說道:「原先預計的,便沒這麼多。」
蘇翎搖了搖頭,思索了片刻,問道:「說說你具體如何辦?」
嚴安途定定心神,說道:「地方我都看好了。就在蓬萊閣那邊,離碼頭很近。原本新修一座作坊,倒不費多少銀子。不過,那邊有一處倉房,原主人是用作客棧的,因主人不打算再做,正好接過來改建,更是省事不少「
嚴安途尚未說完,蘇翎便打斷說道:「這個你定便是,我是問那人手如何尋?」
嚴安途笑道:「將軍,這種棉的人家,大多都會織布,只是各式花樣不一而已。如今只需僱傭人手便可。這做工的,純賺些手工銀子,可要比自家織布要划算得多。人手是不愁的。」
蘇翎看著嚴安途,見其信心百倍的樣子,便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先辦著。不過,這在山東要花銀子辦事,可不僅僅就是辦個布場,不然,就算在遼東辦也是一樣的,倒不必另說了。」
嚴安途一聽,有些急了,這話裡怎麼就換了風向呢?
「將軍」嚴安途張口叫了聲,便旋即又停下,滿臉的不安。
趙毅成笑道:「老嚴,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急性子,這話還沒說完呢。你接著好好聽下去。我大哥出的主意,可都不是簡單一件事而已。」
蘇翎笑了笑,又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在嚴安途看來,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氣派。
「這十萬匹布的目標,」蘇翎緩緩說道:「為的是遼東所需之數。這是最簡單的一個目的。這先給你一萬兩銀子,便是前期置地、修築所需的花費。」
嚴安途仔細凝神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兒。
「至於這具體要花多少銀子,我現在也沒個總數,」蘇翎笑了笑,說道:「總之我交代下的事情,你要是都能辦到,這銀子是要多少便撥多少。當然,總得最後要賺才是,這點,你能做到吧?」
「能,能。」嚴安途連聲說道:「將軍放心,這事我琢磨很久了,絕不會做虧本買賣。」
「那就好。」蘇翎說道:「這山東地面上,軍事上的,你也插不上手,但這生意經,你可算是行家裡手,本來你今日若不提,我倒還要好好尋個人來辦的。今日便都給你交待了。」
「是。」嚴安途說道:「請將軍吩咐。」
蘇翎轉頭看了看趙毅成,這才回頭說道:「這最重要的,嚴安途,你大概也是知道我們怎麼走到今日這個樣子的。所以,事情雖然是按生意來做,但最終的結果,卻不僅僅是賺那幾兩銀子。」
嚴安途嚴肅起來。聽蘇翎話裡的意思,那便是要當嚴安途為自己人,重用了。
「山東地方,眼下我們只到了登州府。」蘇翎邊說便想,說道:「這既有利處,也有弊處。利在過於偏遠,不至於太過招搖。而弊處,卻是你將來要辦的,卻必定要招搖一下才好。」
這話在嚴安途聽來,卻是充滿了玄機的意味,不敢插話,只管聽著。
「在遼東,我們是從土地入手,開始重新創建新遼東。」蘇翎接著說道:「眼下我們已經做到了。」
趙毅成在一旁點點頭,接著聽蘇翎講述。對於在山東的戰略部署,趙毅成等人出於習慣,先就不會對蘇翎的任何意向有所反對,今日蘇翎這般講述,會對理解蘇翎的全部意圖,有所幫助。
「遼東是打出來的,但在山東,正如我們將要做的,至少明面上,不是打出來的。所以,這土地的劃分,便不能再如遼東那般行事。」蘇翎說道:「建立農莊,也是依據這個實情而定的。總之以後除了墾荒成田之外,再增添田畝數,便只有買賣一條。尤其是在這回事了之後。山東登州府本地並未遭受什麼戰火,有土地的人家,怕還是居多數。就算有個幾百畝地的人家,也不如遼東那般,多數並不見得是惡人。」
嚴安途聽著,似乎跟自己無關,但當然不敢有所表示,只好默不作聲,繼續聽著。
「這回要處置的。都是數千畝、上萬畝土地的大戶,其餘的,都已經吩咐過了,不會去動。」蘇翎輕聲說道:「但日後,這些人,卻會是對我們十分重要的人群。這如何讓他們與我們走在一起」
蘇翎說道這裡,看向嚴安途,接著說道:「這就要看你這回般的事了。」
嚴安途當然不能領略蘇翎的意思,遲疑了一下。問道:「還請將軍說的細一些。往常我都是往生意上想的,將軍說的這個,還從未去琢磨過。」
「嗯,」蘇翎點點頭,說道:「由現在開始,你便要多想想。那胡德昌,原本不也是與你一樣?如今想的,做的,可不僅僅是自家那點生意了。」
「是。」嚴安途規規矩矩地答道。
「如今天下之人,想來只有三條路可走。」蘇翎說道:「一是讀書,這為的便是走科舉一路做官;二,便是自家拾掇那些土地;這三麼,便是如你一樣,做個商人,專在銀子上打主意。」
嚴安途倒從未這麼去想過,琢磨了一下,可不是,倒真可這麼分成三類。
「這做官,便不必多說,那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蘇翎說道:「這地麼,倒是隨處可見,那些所謂鄉紳、大戶,都是如此。至於商人。」
蘇翎看著嚴安途,笑道:「這商人的滋味,你該十分清楚,腰包裡鼓鼓的,這面子卻是沒有的。」
「是,是。」嚴安途深有同感。這商人雖然有銀子,但可是沒什麼地位的。就算給了官老爺們打點銀子,也還得看人家樂意不才行。
「這回辦布場,除了產布之外,便是要起個頭。」蘇翎終於說道正題,「你便是代表著一類新人。」
嚴安途不顧這聽不聽的懂,只管往心裡硬記住。
「布場如何辦,具體的你去做。這銀子不限數目地給你調撥,便是要你將登州府的百姓,都調動起來,為了你的銀子而向我們靠攏。」
「屬下記住了。」嚴安途說道:「還請將軍細說。」
「首先,這棉花,」蘇翎說道:「我給你撥銀子,你要在登州府各地都預先定下那些還未採摘的棉花,有多少,要多少。」
嚴安途想了想,說道:「這點好辦。若真要按十萬匹布算,還真要與以往的那些南邊來的棉花商人爭一爭的。如此,便有了保障。」
「嗯,」蘇翎說道:「你這回的布場,要接著預定棉花的名義,大張旗鼓地打出招牌。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辦布場,是有賺頭的行當。」
蘇翎忽然問道:「若是在遼東能否賣得掉?」
嚴安途想了想,答道:「這要看如何賣了,若是一下子都出來,這價錢低廉,便賣的動。若是還像現今這般,怕是要多花上幾個月才可。」
蘇翎說道:「你的布場要按十萬匹布來辦,同時,你打出名氣之後,還要放出風聲,就說,遼東還需要四十萬匹布,並由你代為收購。我便明著說,這是為了使登州府各地還有人跟你一樣,也衝著這個,辦起布場來。」
嚴安途一怔,這若是別人也辦,豈不是沒了獨家生意可做?
「你若是能在登州府,或是其它別的地方,能帶出幾十家布場建起來,我便給你算個大功。」蘇翎說道。
「是。」嚴安途雖不理解,卻也答道:「只是這麼多布,能賣得動麼?」
趙毅成笑道:「你只管辦就是。這遼東賣不動,不是還有別的地方麼?」
嚴安途一怔,隨即說道:「是往海外貿易?」
蘇翎點頭說道:「正是。你的布場,只是一個引子。當然,也要賺錢,但我希望山東地界上,能出現更多的,與我們聯繫緊密的一批人。你若能將那些田畝眾多的大戶們都往這條路子上引,便又是一件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