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後續手段
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在三個仰慕已久的年輕人面前。不過是約略透露出一副新遼東的畫卷,便已將三人折服。姑且不說這位年紀大不了幾歲的將軍的武功,單是這份眼光,便能打動年輕人的那顆想超越父輩的心。傅瑞江所說,不過是代表了幾人共同的心境,但用這樣的語句說出來,無疑還將追隨之心表露清晰。
蘇翎將目光落到傅瑞江的身上,上上下下地看著這位身材高挑、面色尚還稚嫩的商家子弟。這三人的來意,蘇翎是清楚的,可傅瑞江的這種說法,卻帶著幾分別的意思。蘇翎只約略地感覺到,這個角傅瑞江的,怕是還沒有完全融進到那個「商」字之中。以「馬踏」借指,當然是符合蘇翎的身份的。
那胡德昌聞言驚詫之後,目光卻似乎越過蘇翎,看向遙遠的未來,顯然,新遼東的疆域正在胡德昌的沉思之中逐漸清晰起來。
一直以來,對於蘇翎所部的武力部署,胡德昌並未參與其中。事實上從千山堡開始,直到集安城。海西、東海兩部的建成,胡德昌都是走在蘇翎開疆拓土之後,當然,這些事也足夠胡德昌度過那些日夜都沒有一刻得閒的日子,就算是想猜測一番,也是沒有功夫去做的。
就如眼下,那派往五百個村、鎮的人手,就已經讓胡德昌、傅升、嚴壽三人將三家所有的親戚、朋友甚至一些相交時日並不算長的客人,也都收刮了一遍。大凡有些聰明伶俐、手腳勤快而又能守本分的,無論年紀大小,一概進入篩選的名冊。就這選人,便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出面應付,更別說原有的那些商事更是一絲都不會少。所以,這一趟的遼陽之行,也還是在這裡聽到有關遼東未來的設想,當然會使胡德昌浮想聯翩。
說起那五百名銀莊的人選,倒還得益於當初在寬甸堡時,蘇翎抽調的那一批專門給那些管事們教授商業技能的經歷。待到鎮江堡時,蘇翎給胡德昌、嚴壽、傅升定下了「規矩」,這商業學院便也在百忙之中有了雛形。不過,這商業學院比起蘇翎的武官學院以及胡顯成經營的管事學院,當然不是十分緊迫之事。所以這商業學院的架子倒是搭起來了,這學員也都是從胡德昌等三家轄下數千近萬的人手之中挑選出來的。且還有一半是十幾歲的孩童,也是胡家、嚴家、傅家各自歸屬的人手家中的子弟。這個學法,少說也要三年才能算是初見成效。
但實際上這回銀莊的事情,想法倒是早就有的,但隨著胡顯成的派駐管事,如此在短短的兩月之內便要立即展開,卻又由不得胡德昌等人慢慢教導。急事便要急辦,何況這銀莊還有輔助恢復遼東南四衛的正常秩序的功能。是故胡顯成的那一套集訓的辦法,也被胡德昌等人依法照辦。
由胡德昌等一批多年經商之人總結出來的數百條條款,也被印製成冊,而所有可能遇到的問題,也都事先定下規矩,提供參考。這一批人,只要在段時間內將這些記熟,便也可以上路了。好在胡德昌的這些人選,個個都是識字的,且必須能寫會算。這一點可比那些不識字的管事們要便利的多,難度是大大減小。
如今總算已經全面鋪開,後備事宜也派了專人管事,胡德昌也才能赴這趟遼陽之行。
就在胡德昌恍惚神遊之時,蘇翎再次展開笑容,問道:「你叫傅瑞江?」
這話將胡德昌拉了回來。那傅瑞江答道:「是的,將軍。」
「家裡幾個兄弟?」蘇翎問道。
「將軍,還有三個哥哥,我是最小的一個,今年剛滿二十。」傅瑞江見蘇翎問家中情形,便一口氣說了出來。
蘇翎笑著問道:「我瞧你的口氣,是不是想入營做事?」
此話一出,胡德昌等幾人又是一怔。那傅瑞江卻是滿臉喜色,連連點頭。
胡德昌欲言又止,神情顯得有些擔憂。蘇翎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便又問道:「想必你父親不允,可是有的?」
傅瑞江點點頭答道:「父親跟幾位叔伯都想讓我也走商路,不許我提起此事。」
見說道此處,那胡德昌不由得望向蘇翎,明顯是不希望蘇翎將這個年輕人收入營中。
蘇翎會意地點點頭,又轉而看向傅瑞江,問道:「過去人常說,好男不當兵,這怕的便是還未等立下戰功,榮耀家世,便落個屍骨不存的下場。就說這遼東,衛所旗軍也不是有好日子過的名聲。你的父輩們到也沒有錯。不過,在我屬下當兵,不會如此。至少從現在起,軍營不會再是窮漢吃糧的地方,而是建功立業,拓土封侯的第一步。」
胡德昌聽見前半句還好,這後半句,卻又將心提了起來。那傅瑞江卻剛好相反,是越聽越興奮,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今日趁著這個機會,我便多說幾句。」蘇翎說道,「胡顯成在鎮江堡做的事,想必你們都已知道了。以後這每一個兵,每一位武官,都會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土地,金銀。我要讓每一營裡的官兵。不會再是僅僅靠那點月餉養家餬口,今後所有的官兵都將是日後遼東的大戶人家。當兵將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這便是以後我要逐步做到的。」
三個年輕人都靜靜地聽著蘇翎宣佈日後這軍籍的待遇設想。自然,胡顯成所作的,各人都是清楚的。但,這想的不過是蘇翎照顧部屬而已,卻沒有想到蘇翎會將此提到這麼高的程度。遼東衛所軍籍的問題,當然是明白的,就連他們自己,也覺得這做商人雖然沒多大地位,卻也比那些衛所世代為軍的旗軍們,要自由的多。
只聽蘇翎接著說道:「你們都看到了,那五百個村、鎮,目前只有兩個人,這是咱們目前人手奇缺不得不做的下策,以後,等戰事平息,這所需的人,都要從軍中的這些兵中挑選。就算是軍中的一個馬伕,也絕不會到最後落了個因為年紀大了便無處容身的結果。」
若真按蘇翎這番話所說安置下去,在遼東,可不真是變了天?這日後當兵的即便不能說都是官,可也要算做吏了。且目前只是處置的這些村、鎮,尚且不知蘇翎會對衛所一級的作何安排,但照這個架勢,很有可能也是從軍中選取官員任命。這遼東,可當真是以軍主政了。
當然,三個年輕人只是聽得好奇,傅瑞江也不過是更興奮而已,這番話若是講給父親聽,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而胡德昌,自然考慮的要多一些。這文官統轄武官可是知道的,眼下當然定是不會照著這個套路行事,遼東早已不是大明預計的那番模樣了。
胡德昌遲疑了一下,問道:「將軍,這番安置,當然是好。不過。正如此次那五百個村、鎮的管事們,其中有近半數都是不會寫字的,眼下當然算是急事急辦,但這不識字總究會牽出不少麻煩。若是將軍如此安置,可得每一名管事還得配置一名書辦,這筆開銷可是不小啊。再說,如此辦事,總不如本人便能識字讀寫的方便。」
大概是礙於蘇翎如此袒護軍人的緣故,胡德昌沒有明說。實際上說的,便是這些官兵,也是大半不識字之人。這在軍中便已有不妥之處,何況還要到地方處置更多、更繁瑣的民事?不說公正與否,這被人欺蒙的可能性便要大得多。尤其是事關賬目數據的,胡德昌可是對此一清二楚。
蘇翎沉吟片刻,笑了笑,說道:「這可是越說越遠了。也罷,今日就對你們多說說,你們也好幫著出出主意,畢竟」
蘇翎說道這裡,看了看三個年輕人,接著說道:「畢竟這些事,很多都需要你們去做。」
這話無疑要留下三人任用了,胡德昌儘管估計到會是這個結果,但對蘇翎等新近崛起的那些年輕武官們,可不敢拿自己的估計算做事實去辦事。此話令胡德昌放下心來,便接著蘇翎的話頭,說道:「將軍多講講最好,也好讓這些後輩多學學。將軍的一句話,可比他們學上幾年還要管用。」
三個年輕人當然不會輕視這難得與將軍見面且親自訓話的機會?當下便一齊正正身子,凝神細聽。
蘇翎笑著揮了揮手,說道:「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神仙,哪兒那麼管用?這很多想法,也都是如今日這般,說著說著,便就冒了出來。如今這戰事未平,眼下攤子又鋪的廣,人手始終不夠。等有功夫的時候,倒真要選一批人,別的不做,專門商議這些點子、想法,只要是對遼東有好處的,都可以說,可以做。」
胡世雲試探著說道:「將軍,是不是就如招募一些幕僚一般?」
蘇翎笑著看著胡世雲,說道:「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些人不是為哪一個官員出點子,想辦法,而是對整個遼東的各項事務,都可以涉及。就比如你們今日說的,那個放貸的去處一樣。以後還可以分得更細,更廣,當然,這得要懂行的人才知道。比如那個煉鋼一事,這鋼的好壞,可不是打把刀出來試一試那麼簡單。」
胡世雲眨著眼睛想了想,又問道:「將軍,這好鋼打造的腰刀等等家什,不是都這麼試的麼?」
蘇翎說道:「這樣試當然最為直觀,一眼便瞧見結果。不過,你能保證日後打造的腰刀都是一般模樣?若是哪家作坊碰運氣,恰好打造出一批好鋼來,卻又不得要領,日後做不成,你們那銀子,豈不是達不到最初的所想的結果?」
胡世雲望了望胡德昌,見父親衝自己點頭,便大著膽子繼續發問:「將軍,我們商議時,倒也想過這事,但卻不得要領,眼下也未想出別的法子,請將軍指點。」
蘇翎笑了笑,說道:「這果真是一事接一事,越說越遠。不過不妨,今日便專門說事。」
蘇翎看著胡世雲說道:「這冶鐵煉鋼,我也是外行。不過,這如何煉出好鋼,卻定是有跡可循的。其餘的燒磚、制瓦,紡棉、織布,也是與此類似。想當初我們在白沙溝,那自己琢磨出來的陶碗陶盆,若是今日拿出來,怕是要招人恥笑。」
大概是想起了過去,蘇翎稍稍停頓了下,接著說道:「那些作坊,各自不都有自家祖傳的手藝麼?這要斷的准,自然是要看這些手藝到底如何,而不是僅僅拿出幾把好刀來。」
胡世雲想了想,問道:「將軍這個法子,好是好,可那些手藝都是各家祖傳的,又怎會輕易示人?」
蘇翎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便是具體的事情了,想來你們要在銀錢上做生意,自然有法子讓人家來貸。」
胡世雲沒有接話,顯然對此毫無辦法。
蘇翎見此,說道:「我說幾句。那缺銀子的,自然會跟你們走的近。要是能讓不缺銀子的,也能要你們的銀子,你們這個銀莊,才算做到家了。」
此話一出,連胡德昌也跟著琢磨起來。人家不缺銀子,又如何貸給別人?莫非硬逼著?那一刻,胡德昌甚至聯想起那些無緣無故便消失了的大戶的傳說,一雙眼睛便瞧向蘇翎,但顯然蘇翎的神情不是這個。再說,蘇翎也沒必要用那種手段使在這件事情上。
胡世雲老老實實地說道:「還請將軍說得細一些。」
蘇翎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說來也簡單。這不管是做什麼的,總要賺銀子吧?如今,你們可知道你們最大的長處是什麼?」
胡世雲、傅瑞江、嚴正安相互對看一眼,心中湧出無數念頭,但卻不敢輕易都說出來。
蘇翎不待回話,接著說道:「這作坊也好,經營店舖也好,那些商貨能賣得多遠?」
胡德昌不假思索,隨口答道:「一般也就是相鄰幾個村、鎮,百多里地吧,若是打造得稀罕物事的,還要遠一些。」
蘇翎點點頭,說道:「但你們如今能將商貨賣得多遠?」
胡德昌心裡一動,隨即明白蘇翎指得是什麼,但卻沒有說話,而是偏頭看向三個年輕人,要看看他們,是否也能有這份心思。
胡世雲卻老老實實地答道:「將軍,我們幾家的商隊,不僅遍及遼東,且直通關內,京城一帶北直隸數府,還有最遠到過南京一帶。」
蘇翎笑道:「這邊是你們最大的長處。這可比銀子多管用。」
嚴正安問道:「將軍是說,通過我們幾家的商路,幫著那些放貸的賣貨?」
蘇翎說道:「簡單的說,是這個意思。當然,實際辦起來,不止這一句話便能辦妥。你們不妨也畫個圖出來,將你們幾家的商路都畫上,一目瞭然。恐怕指望用你們這些商路的,可不止是那些需要放貸的人。」
胡世雲若有所悟,說道:「將軍的意思,是指拿這個商路來鼓動其擴展,以便打造出更多的商貨來?」
蘇翎點點頭,說道:「對。不過,這得要你們選的貨好才行。不然大老遠的跑去關內,卻只是賣些尋常物事,這些便都是白說了。」
胡世雲明白了,看了看兩個小兄弟,又遲疑了下,才轉身面對胡德昌說道:「爹,咱們最好也按將軍適才說的法子,尋一些懂行之人,如此才能辨別到底哪一個才算是好貨,才能賣到關內去。」
胡德昌略略皺眉,說道:「我們經商的,也要招募幕僚?」
這不能怪胡德昌,如今大明朝真正的大商人當然也有不少,但這種舉止,怕也是沒有。正如蘇翎所說,胡德昌幾家的商路,正是有蘇翎做做後盾,才能擴展出如此規模的商路來。可如今要花銀子僱傭一幫專門出主意的幕僚,可是與常理不同。一般的商人,也就是親自出馬,或是帶動整個家族的人行商各地,打聽消息倒是常事,但僱人換結論的,可就從未有過。
胡世雲接著對胡德昌說道:「爹,這也不能叫幕僚,咱們又不是官,這叫法得另換一個。按著將軍說的法子想下去,只需咱們定下大致幾種能在關內賣的好的,再尋懂行之人,然後挑出幾家來選。其實按眼下遼東的實情,真不缺銀子,或是不想賣更多的物事賺銀子,怕還沒有。所以這關鍵還是咱們如何去選。」
蘇翎笑著接過話頭,說道:「還有一個法子,便是也不需說是放貸給他們,你們不妨直接合股,你們管賣,他們管做,說不定還要好一些。」
胡世雲叫道:「這個法子好。只要不插手人家的祖傳之密,且用的還是咱們的商路,想必還是有人願意的。這可比那銀息要豐厚得多。」
胡德昌點點頭,說道:「這個我們回去再好生商議一下。」
這個偏題,便算偏到頭了。
蘇翎想了想,說道:「這說回去,適才說的不識字一事,也是隨後便要辦的。等那五百個村、鎮都辦妥了,這接下來,便是辦學。」
剛說這一句話,胡德昌便問道:「將軍,五百所學校?」
言下之意,又是人手不足的問題。胡德昌的印象裡,那蘇翎首創的千山學院,可是規模不小,如今又分成武官學院、管事學院,還有這個商業學院,儘管時間都不長,可要算起人數,可是數千人之多。
蘇翎笑著說道:「當然不會是千山學院那般大小。這辦學一事,在村、鎮裡,只需先做到識字、讀書寫字便可。至於更深的學問,都彙集到千山學院去。不過,做到這一步,這怕是至少要五年的功夫了。」
五年,算是保守的估計。從最初識字,到最後能被選出來到千山學院學習那些還不被外人知曉的內容,五年下來,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吧,再學幾年,剛好到做事的年紀。
胡德昌說道:「將軍,若都是公辦,這辦學的屋舍、桌椅、先生,可都是五百倍的數目啊。這每年的銀子花銷,可是不小。」
蘇翎點點頭,說道:「這是長久之計,倒不在乎那幾個銀子,你是說承擔不起?」
胡德昌連連搖頭,說道:「不是,眼下還是能夠支付的。我是擔心將軍越辦越大,到時可便是翻倍增長了。」
這也是實情,凡是蘇翎交待過的,無一不是越來越大的趨勢。不過,胡德昌等人辦的倒是賺的越來越多,但這蘇翎的兵馬卻也是成倍增長。若不是有朝廷的糧餉支撐,胡德昌難說是否能應付得了。
蘇翎皺了皺眉頭,似乎想想起什麼難事,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辦學的大小,倒是沒有定數。說到底還得看那些學生學得如何。若是僅僅是識字,倒沒什麼難辦的。只是,這辦學的事,也得另尋一人管帶的好。」
胡德昌猶豫了一下,暫時沒有應聲。
只聽得蘇翎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沒人專管,難說那幫先生都教了些什麼東西。」
嚴正安插嘴說道:「不就是千字文,三字經一類的麼?」
蘇翎一聽,笑了笑,說道:「識字學這些倒沒什麼問題。只是,這些孩童可都是日後遼東的新一代人,我們現在做的,還要這些後輩人來接著做的。若是都教出以往遼東那樣的,可就沒必要了。眼下我們的人手」
蘇翎搖了搖頭,說道:「這若說起來,又話長了。還是尋個人專門處置的好。」
胡德昌終於鼓足了勇氣,說道:「將軍,我看,還是讓陳家大小姐出面好了。以往也是由陳家大小姐管帶的,對此也算是熟悉。」
蘇翎一笑,說道:「也是,先讓她管著吧,你回去便去見她一面,讓她」
蘇翎沒說完,卻問胡德昌,說:「她是不是總被一群女人圍著?」
胡德昌一怔,隨即笑道:「是啊,有數千人呢。胡將軍說快成一營人馬了。將軍,那群女人中還當真有會騎馬的,如今大概有四五十個女人,都能快馬揚鞭地行路。如今陳家大小姐都不怎麼用那些護衛騎兵了,往來傳令辦事,都由那些女人辦理。若是穿上鎧甲,可看不出與那些護衛騎兵有什麼分別。」
蘇翎好奇地問道:「都穿了鎧甲?」
胡德昌想了想,說道:「大概是棉甲,想必是那些女人們自己改過的,看著一樣,但似乎份量並不重。」
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我這邊一忙,倒是很少知道她的事情。」
胡德昌說道:「那些女子,倒也能幹的緊。陳家大小姐專門圈出一片地方來,這除了搭建屋舍要人幫忙外,其餘的大小事務,可都是她們自己辦理。包括運送糧米、打柴運煤,更別說提水挑擔,這些力氣活也有一幫女子去做。我倒是見過有力氣的女人,我家村子裡便有。但這麼多,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蘇翎笑道:「男女之別,大多是在這氣力上。若是這項去了,差別便不大了。」
胡德昌笑道:「將軍說的是。」
自然,有個陳家大小姐在,哪個又能說不是?蘇翎所部帶來的,不僅僅是武力、金銀的變化,還有更多的新鮮事物,胡德昌早已習慣了。當然,那三個年輕人,自是要更容易接受一些,這也是仰慕年輕的蘇將軍的原因之一。
蘇翎便接著適才的話說道:「你回去對她說說這件事,讓她也尋一些幫手吧。她自己尋也好,要胡顯成與你們幫著尋也好,總之先將這件事謀劃一下,若是能速辦,便先辦幾所試一試。」
「是。」胡德昌答道。
「至於教書之人」蘇翎遲疑著沒有說完。
「將軍,」胡德昌說道,「若只是教讀寫認字,倒也好找。只要認字的都可以教,我們那些店舖、商隊中,便能尋出不少,但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不過,日子都不能太長了,若是輪換個三五日的,倒是能行。」
蘇翎說道:「讓陳芷雲去想辦法吧。你就說,這一,不論男女,一分銀子都不收。第二,不能讓教書的給教出問題來。你明白麼?」
胡德昌一想,隨即點點頭。這問題最大的是什麼?蘇翎既然說了以後會用的這些才開始識字的孩童,那自然不能被教成反對蘇翎的結果。胡德昌之所以明白,是參與過深,這蘇翎蘇將軍所辦的事中,還真找不到幾處能與大明朝的例行事宜一致的。若是找了一幫子秀才、酸儒的來教,難保不給整出個蘇將軍行事不合朝廷律令的結果來。
胡德昌想了想,又說道:「這兩點,陳家大小姐已經在鎮江堡開始做了。最初教的是那些女人所帶的孩童,後來便增添了一些貧苦人家的孩子,說是多少要認識幾個字,少受蒙騙。陳家大小姐每日都會親自去上一個時辰的課,到我來之前,一直沒斷過。」
蘇翎想起陳芷雲的樣子,心內不禁又是一陣翻滾,幾絲歉疚再次浮現。
胡德昌望見,約略猜出幾分,便問道:「將軍,據說將軍打算新年裡成親,可是真的?」
蘇翎一怔,隨即笑道:「是這麼打算的。只要到時候,那努爾哈赤還窩著不動,這喜酒你可得來喝。」
說完,蘇翎又對三個年輕人說道:「到時候,你們也來。」
胡世雲等一齊說道:「恭喜將軍。」
蘇翎一揮手,說道:「不過,這期間若是你們沒盡心做事,可就喝不成了。」
胡德昌笑道:「他們怎敢?」
蘇翎說道:「這事就這麼定了。辦學畢竟還是第二步要走的,不必太急。等那喬奧的消息有了回音,我會專門就此事再好好商議一下。」
喬奧神甫的名字,胡德昌倒是聽過,也在鎮江堡見過本人,但卻不知究竟,此時也不便問。
蘇翎收回心神,接著說道:「這說得是日後的事。至於這軍中,以後也會辦學。武官們進武官學院深造,一般士卒,也會有機會識字讀書。只是這都要等到戰事了了之後才辦,眼下急不得。」
傅瑞江見蘇翎又將話題說回到他那件事上,便又鼓了鼓勇氣,說道:「將軍,我自六歲起,家父便請了先生教我讀書識字」
蘇翎轉頭瞧了他一眼,笑道:「怎麼,真想到軍中來?」
「是。」傅瑞江說完,又看向胡世雲與嚴正安,使勁示意,要他們也幫著說幾句話。
胡世雲便說道:「將軍,瑞江自小便喜武,也曾跟原先的護院師傅學過幾手,為此傅伯父沒少訓斥。但直到現在,瑞江依舊沒改這個喜好。對做生意,卻沒我們這般有興致。」
蘇翎瞧了瞧胡德昌,這一眼卻令傅瑞江緊張起來,忙說道:「將軍,我練過刀法,弓箭也練得有十年了,百發百中不敢說,十箭全中箭靶也不難做到」
胡德昌立即出言喝到:「你都胡說些什麼,在將軍面前誇這些海口,你不嫌丟人麼?」
那傅瑞江大約是急於表明自己能入軍營,說話自然欠妥,在蘇翎這位總兵官面前說那番話,倒聽著不像是其想表達的意思。傅瑞江立即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蘇翎倒沒計較,說道:「你那些功夫,用過麼?」
傅瑞江卻不知為何,頭低得更深了。
「怎麼?沒用過?」蘇翎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沒當兵,自然無處可用。」
胡德昌卻「哼」了一聲,但也沒說話。
胡世雲笑了笑,說道:「將軍,瑞江弟弟年少氣盛,這身功夫又不錯,所以」看了一眼傅瑞江,也沒說下去。
嚴正安說道:「實話實說嘛,將軍,瑞江弟弟這麼些年,跟別人打架鬥狠少說也有上百次,這連點傷都沒有過。這算不算用過?」
蘇翎笑道:「原來是這個。算,當然算。當兵自然要狠,不然怎麼殺敵?」
「將軍留下我了?」傅瑞江又驚又喜,忙問道。
胡德昌卻是緊張,但看了看蘇翎,又未敢說出口。
「留下了。」蘇翎說道,「胡德昌,你回去跟傅升說,就說我留下傅瑞江了。」
「謝將軍。」傅瑞江大喜,這與父親交代,怕是最難辦的麻煩,如今蘇翎發話,自然不會有問題了。
蘇翎看著胡德昌,說道:「你就說這些年你們做的事,我心裡清楚。你們的家人,我自會安置妥當。」
胡德昌立即答道:「是。」
傅瑞江興奮之餘,忘乎所以,隨即又問道:「將軍,我以後就跟著將軍走,不過,請將軍答應我一件事。」
「滿嘴胡言。」胡德昌罵道。
蘇翎回收止住,笑著問道:「什麼事?」
傅瑞江小心地看了看胡德昌,小聲說道:「這若是能趕上上陣殺敵最好,若是趕不上,請將軍也留下我,我不想去做生意,也不想到什麼村子裡當管事。」
這純屬孩子話,連胡德昌聽了,都有些哭笑不得。
蘇翎卻想了想,問道:「將你留下,我說安置妥當,可不是讓你躲在後面的。你怎說趕不上?」
傅瑞江揚臉說道:「鎮江堡的人都說,建奴已經內亂,兵不成兵,將不成將,已無力對抗將軍。」
蘇翎微微皺眉,轉頭問胡德昌:「真有這樣的說法?」
胡德昌搖搖頭,說道:「我未曾聽說。」
胡世雲小聲說道:「父親每日忙碌,自然聽不到這些閒傳的話。」
胡德昌一聽,想了想,也只得點頭。以胡德昌目前所擔負的職責,也如蘇翎一般,成日間都是各式各樣前來稟報的人,如何有機會去聽民間閒談?
「將軍,」胡德昌望著蘇翎皺眉的樣子,擔心地問道:「這又什麼緊要的麼?」
蘇翎瞧了瞧三個年輕人,反覆打量了幾遍,才轉頭對著胡德昌說道:「這話只能入耳。」
胡德昌一怔,忙說道:「若是事關機密,他們不聽最好。」
胡世雲等一怔,正不知如何是好。
蘇翎卻淡淡一笑,說道:「都是一家人了,我只是叮囑一句。以後,你們都有大用,早點參與,也是好的。」
這後一句,自然是對三人所說,胡世雲、嚴正安、傅瑞江立即站直了身子,靜靜聽著。
蘇翎看了看眾人,隨即說道:「有建奴,才有糧餉;有努爾哈赤,才有我們。」
此話說完,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胡德昌自是一點就透,若是前後聯繫起來,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便豁然開朗起來,而略加思索,這對蘇翎的欽佩,便更加由衷幾分。此前若是多了些畏懼,再加幾分欣賞,此時胡德昌便覺得眼前這位年輕的總兵官,可是與年紀一點也不相襯。能想出這樣的謀略、部署的,沒個幾十年的閱歷,又如何做得到?蘇翎身邊有哪些人,胡德昌可是清清楚楚,可沒出現個諸葛一類的軍師謀劃,完全是蘇翎一手所創,這能不令人欽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