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經略媒人
當日晚間,因蘇翎已提前讓鍾維澤告知要面見袁應泰議事。所以忙於辦理遼陽城內諸事的遼東經略袁應泰,也專門抽出空來,接待蘇翎。
二人此時的關係,已遠非大明朝常見的文官與武官的微妙情形,尤其是這遼陽城的去留問題,蘇翎的決定,更是在袁應泰心中獲得了更重要的地位。遼東經略袁應泰已經無法離開遼東總兵官蘇翎,袁應泰知道的十分清楚,單憑其自己一人之力,即便是皇上給予其再高的職位,再大的權限,也無法收拾遼東的敗壞局面。尤其是不斷向遼陽進發的援遼兵馬,那可不是發點官威,再殺幾個武官所能改變。大明朝官兵的戰力,已經非一日之寒,即便日頭再高,也無法段時間內融化。
而作為征夷大將軍的蘇翎,面對朝廷一反常態的大力支持,也自知是與袁應泰不無關係。若不是袁應泰的妙筆生花,蘇翎自己是寫不出那些正對朝廷胃口的文章來,說不定字詞之間。便將所有努力都化為泡影。再說,蘇翎也懶得去分析朝廷上文官們的勾心鬥角,這些,都自有袁應泰袁大人去應付,算是各有分工。就目前來看,二人的合作還算是珠聯璧合,十分默契。袁應泰對蘇翎的一系列軍令的下達,沒有絲毫疑問,而蘇翎對袁應泰調發各類民夫或是下達一連串的榜文,也未嘗有過異議。
是故這一晚,兩人的會面,氣氛尤其輕鬆。而來自瀋陽一帶的消息,也令二人時時繃緊的神經稍微的舒展下來,當然,更為二人高興的,是朝廷不斷運抵的糧草、軍需,且入山海關的明軍官兵,也逐日增多,目前正集結在廣寧一帶,並將繼續向遼陽彙集。
為此,遼東經略袁應泰專門令何丹旭,到遼陽城中的酒肆之中,定了一桌酒席。送到經略衙門後院,專門要與蘇翎,好好對飲幾杯。這也算是頭一回,不光是何丹旭前後叮嚀得過分,那酒肆的主人,也是分外慇勤,大約是將家中廚子的看家本事,都拿了出來。那酒也是珍藏了多年的好酒,怕是整個遼陽城內,也尋不到多少。
蘇翎赴遼東經略袁應泰的晚宴,並未多帶護衛,只令唐平叫上兩人跟隨,預備著有事方便傳喚。不過,那唐平除了尊令之外,還是另派了二十多名護衛,隱藏在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衙門前後,而鍾維澤,更是在袁應泰的僕從之中,也隱伏了人手。這都是二人份內之事,倒是不需要蘇翎的批准。
酒宴就擺在袁應泰的後院宅內,照例是一股幽香繚繞。二人既然已經熟悉,袁大人也沒什麼顧忌,那兩名日夜伺候袁大人的女子,也就在一旁陪著,斟酒參茶,倒讓這酒宴有了幾分香艷之氣。
蘇翎就護衛留在後院門口,隻身進入屋內。乍一見還有女子,不免一怔,掃視一圈。卻不見袁應泰。
「蘇將軍,請坐。老爺吩咐請將軍稍等,老爺去前面衙門取份公文,這隨後便至。」一名女子柔聲說道。
這香氣、聲音、身影,讓慣於在一群男人中生活的蘇翎有些不自在。
「我也去看看。」蘇翎說了聲,便走出門外。
身後那兩名女子略略驚訝,卻未再開口。
蘇翎隱隱有些惱火,這何丹旭是如何辦事的?蘇翎自前門進入,何丹旭卻是什麼也未說,這算是什麼。
正想著,袁應泰與何丹旭便一前一後地到了。袁應泰見蘇翎站在門外,稍有些疑問,但隨即便說道:
「怎麼站在外面,走,進去說去。」
兩人便又回到屋內,袁應泰也不多說,便伸手示意蘇翎就座,兩人便面對面地坐在一桌子酒菜面前。那何丹旭卻沒進來,就在門口與蘇翎的護衛站在一起,等候召喚。屋內那兩名女子,過來給蘇翎與袁應泰斟滿一杯酒,路過蘇翎身邊時,另有一股女人的味道從蘇翎面前晃過。
蘇翎被這股濃郁的香氣弄得微微皺眉,也不知是袁應泰屋內的香料味道,還是那女人身上的氣息更濃一些。這一幕,倒讓在對面留心觀察的袁應泰看在眼裡。
袁應泰微微一笑,伸出雙手,用三指捏住酒杯,端起略舉,說道:「蘇將軍,請。」
「袁大人。請。」蘇翎也是雙手捧杯,舉在面前。
二人將酒一飲而盡,不過袁大人當真是帶著五分風雅,而蘇翎卻是七分豪爽。
「蘇將軍,」袁大人放下酒杯,一名女子趕緊過來小心再次斟滿,另一名女子則給蘇翎斟酒。
蘇翎聞聲,抬頭看向袁應泰的笑臉。
「蘇將軍可曾婚配?」袁應泰問道。
蘇翎一怔,隨即答道:「還未成家,不過,已經定了門親事。」
「哦?」袁應泰還是第一次在兩人之間談論這等家事,當然不知蘇翎會這般回答。
「是哪家的女子?」
「姓陳,原也是鎮江人。」蘇翎答道。
「蘇將軍也該成家了,既然已經定下親事,何不早點辦了喜事?也好照料將軍起居。」袁應泰說著這話,有意無意地看了看站在蘇翎身側的女子。
「待遼事平定之後吧。」蘇翎說得簡單。
「其實也不必如此」袁應泰還未說完,蘇翎便打斷說道:
「袁大人,此時不必多說。」
袁應泰一怔,臉上跳了跳,隨即說道:「也好,將軍此舉,可當真是令人敬佩。」
蘇翎擺了擺手,說道:「袁大人,你知道我是個武人,不耐你們這套,有得罪之處,還請勿怪。」
「明白,蘇將軍快人快語。」袁應泰倒當真沒有生氣的意思。
「成家之事,遲早會辦。」蘇翎說道,「不僅是我,我那些兄弟們,也要一併成親。這是當初我跟兄弟們發的誓。」
袁應泰這會兒沒有接言,對於武職官員,以往袁應泰可絲毫沒有花功夫去瞭解,這蘇翎是唯一的一個,也是促使袁應泰轉變了不少想法的武官。蘇翎的這句話,當然要令袁應泰細細琢磨片刻。
「你有多少兄弟?」袁應泰試探著問道。
「算起來。最初我們兄弟十九人,可惜,有兩個在千山堡陣亡,現在,連我是十七個。」蘇翎想起那兩名一起做夜不收的兄弟,心內不免有幾分感概,如今這番氣象,那兩名兄弟是看不到了。當然,在那時。就連蘇翎也不會想到會有今日。
「都沒成家?」袁應泰問道,此時他已明白,蘇翎所說的兄弟,不是血緣上的家人,當然,對這一點,文官可是不會真正理解。
「有幾個已經成親,都當爹了。」蘇翎想起胡顯成的兒子,倒是猛然間覺得,還沒好好瞧瞧那小子的樣子,是象爹呢?還是像他娘?這忙於軍伍,當真是沒顧及這些本該有的人之常情。
「都定親了麼?」袁應泰又問。
「還沒有。」蘇翎笑了笑,說道,「這兵荒馬亂的,還談不上。」
「要不要我幫著尋幾戶合適的人家?」袁應泰這個主意,說不清是起的什麼念頭。當然,若是以袁應泰的官職、名氣,這隨便也能尋到無數大戶人家的女兒出來。蘇翎的兄弟們可是在遼東出盡風頭的新晉武官,袁應泰即使不拿出他那些文官的人脈,也能尋出不錯的人家來。
「那就多謝袁大人費心了。」蘇翎一口答應。
大概是袁大人也是臨時起意,這蘇翎答得痛快,袁應泰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便又問道:
「蘇將軍。你那些兄弟,可有什麼條件?」
「沒有。」蘇翎答得簡單,「不過,我這些兄弟都是貧苦出身,袁大人,若當真你幫了這忙,可不能尋些仗著娘家是大戶人家,便生事的女子,那樣的話,可別怪我不給你袁大人面子。」
這番話,讓袁應泰一時一愣,隨即哭笑不得。這位蘇將軍可當真是武人,難道人家這家事也要管麼?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當真若是生事,誰又能斷定誰是誰非?未必你這總兵官,還能斷這等是非?
這話,讓一旁聽到的兩名女子,也都掩嘴偷笑。這位蘇將軍,可是愛護兄弟到了極點,連人家老婆,也要管著,若是再娶上幾位小妾什麼的,可不成了娘子軍了?
看著袁應泰的神情,蘇翎似乎也猜出幾分,便也笑了笑,說道:「袁大人,我們這些兄弟的出身,你是斷斷想像不出的。我本想閒下來,要好好給我這些兄弟們尋們親事的。既然袁大人願意幫忙,那就太好不過了。只是,我不想讓我的兄弟們,因為門第之事,受半點欺辱。」
這當然是實情,袁大人也不會認識什麼貧寒之家。大戶人家的女子,哪兒能不帶些意氣?蘇翎的這番話只能說明一點,那便是誰也別想給他們氣受。
由此,袁應泰微微沉吟一下,然後說道:「蘇將軍,適才我是去會衙門取公文。朝廷,已經向遼陽重新派下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