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順勢而為
蘇翎開口問道:「那八旗兵如今都在薩爾滸?」
「是的。」李永芳答道。「這是屬下哨探親見。」
八旗兵都是各個牛錄中抽調而來。此時一番戰火,就算想回去,也無處可去。
趙毅成說道:「大哥,李永芳說的,我琢磨著也差不多如此。」
聽見此話,李永芳稍稍低頭,這句話算是對李永芳的肯定了。
蘇翎又想了一陣子,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這麼說,努爾哈赤算是不行了。」
趙毅成與李永芳,也由此跟著一笑,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大哥,」趙毅成說道,「八旗兵還是有數萬人馬,且這回一點損失都沒有,還是可以一戰的。」
「我知道。」蘇翎笑著說道,「真要是打沒了,我們下一步,可就不好做了。」
李永芳聽見此話,心中甚是疑惑,卻不敢問。
趙毅成說道:「這樣。我們眼下在鎮江堡做的,可儘管放心大膽地使勁了。」
「那這裡可就交給你們了。」蘇翎輕鬆的說道,「我看我還是再去趟遼陽,得催一催咱們應該得到的獎賞。」
「獎賞?」趙毅成問道,「不是說給大哥一個總兵官做麼?」
「總兵?」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如今遼東管帶兵馬的,哪個不是總兵?這會兒總兵官可沒有當初那般威風了。」
「大哥還想做更大的官兒?」趙毅成接著問道。
蘇翎依舊搖頭,說道:「不是官職大小的事情。」
這話等於沒有回答。蘇翎看了看李永芳,問道:「李永芳,你想要個什麼職位?」
一聽這話,李永芳連忙起身,答道:「不敢,屬下只想追隨將軍做事,不敢有此等想法。」
不想做官?按李永芳這等人的習性,陞官發財都是理所當然,哪兒還不想的?不過,眼下這等情形,還是性命重要。李永芳與其子李延齡可都商議過不少時日,總歸是跟著蘇翎走,才能真正保全性命。
此時,李永芳重歸大明的消息,還不知道袁應泰是否在奏書中提及。若是緊接著瀋陽失陷的消息之後。將遼陽仍然掌握在大明轄內的事實傳回朝廷,那麼這李永芳重歸大明,也可算得上是一件功勞。若是再附在蘇翎的赫圖阿拉大捷之後,那更是順理成章的捷報。
但自從獻出遼陽,李永芳可不敢跟袁應泰有絲毫瓜葛。那些文官的做派,作為遼東武將,李永芳可心知肚明。單說一個降將二字,便可能將其送進鎮撫司下獄審理。說不定若是擱到熊廷弼那樣的身上,直接斬首示眾也是可能的。文官們手段,不論是什麼理由都能整出一大套言論,且句句在理。斬殺李永芳,可以說威懾群小,而留下李永芳,也可說是懷柔示寬。李永芳哪兒能知道袁應泰的心思?是故也只敢跟著蘇翎,謀求生路。
當初在千山堡,蘇翎率部初敗八旗兵,那李永芳被扣住之後,便看出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武將與眾不同。以李永芳的閱歷,蘇翎與其曾見過、聽說過的任何一位武將都沒有相似之處。這一點倒與努爾哈赤有些類似,李永芳既然在遼東駐守,邊牆之外的那些女真部族首領,也是多有耳聞,親見的也有不少,但也唯有努爾哈赤一人能夠做出一番令大明朝都為之頭痛的事來。
蘇翎當時雖默默無聞,可膽子一樣不小。李永芳當然不會在那時便有歸順之心,只是心中存了個印象,便是此人必有一番異人之處。這個念頭,在遼陽的那一夜可起了不小的作用。如今兩下印證,李永芳可算是估計得準了。只要蘇翎立下的功勞越大。李永芳便越有可能保全全家人性命,準確的說是父子的性命。現在的盡心盡力,其實也便是為其自己賣命。
可這會兒蘇翎問這話,難道是試探他的麼?李永芳的回答,算是情理之中。
蘇翎卻遠沒有李永芳那般動心思,見李永芳這般回答,便說道:「眼下你還是跟著趙毅成,繼續做現在的事情。等收拾了努爾哈赤,到時候自會有你的功勞。」
「是,謝將軍。」李永芳欠下身去,答道。
蘇翎回憶了片刻李永芳稟報的消息,再次對李永芳說道:「這些消息,也只有你能弄到。這便是你的存身之本。你好生打理你屬下的人手,若是銀子不夠,只管開口。」
「夠的。上回將軍賞賜的銀子還沒用完。」李永芳連忙說道。
蘇翎注視著李永芳,說道:「朝廷上的官職,你不要看得太重。就算這回袁大人將你稟報給朝廷,封賞一個官職給你,等到遼事平定,那些言官只消一本奏書上去,你便仍是個抄家問斬的命。所以,你還是不要做官的好。」
大明朝的黨爭,李永芳多少有些耳聞,不過在遼東做武官,倒是牽扯不上他。蘇翎說的,可是句句是實。多少朝中大臣都沉沉浮浮的猶如水上浮萍,何況他一個叛將。眼下用的著,自然不會有人拿他挑刺,從袁應泰到兵部的那些官兒,哪個都可以將李永芳這次利用起來。秋後算賬,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
「屬下明白。謝將軍一片苦心。」李永芳此話可是誠心誠意。
「你明白就好。」蘇翎緩緩說道。「我用人,只要有本事,能做事,我便不管其以往出身如何。眼下我們這些兄弟,以及那些管事們,都不是什麼高貴出身,我也不看重身份。在我的麾下,不會用朝廷上的那一套。這個,你以後會見得更多。」
「是。」李永芳答道。不用以後,眼下就已經很多了。
「有一點,那便是跟了我以後,絕不允許再叛。否則,天下之大,哪兒都不會有活命的地方。」蘇翎緊盯著李永芳說道。
「是。屬下明白。絕不會三心二意。」李永芳內裡已有汗水。天下之大,目前也只有蘇翎能給其活命的地方,儘管明白蘇翎只是隨意說說,可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蘇翎看出李永芳的心思,便又舒緩了語氣,說道:「不必如此。在我這裡做事,只看本事,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你也要如此,有話直說,就事論事。」
「是。」李永芳再次欠身。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然後又問李永芳,說:「努爾哈赤的八旗貝勒們,你覺得誰有可能繼承努爾哈赤的位置?」
李永芳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屬下猜不出。」
趙毅成便問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努爾哈赤這回真不行了?」
蘇翎沉吟片刻,說道:「我是估算。按理這塊一個月了,努爾哈赤怎麼也該有所動作。遼陽至今消息全無,那麼李永芳的這些消息便是屬實。但」
蘇翎仰頭向窗外望去,接著說道:「這種情形,想必努爾哈赤也未必預料得到,不過。只要他能開口說話,這種混亂遲早會被其消除。若是努爾哈赤康復,便不用說了,若是還不能騎馬,他這份基業,總要找個人來擔。再說,他都六十多了,經此一病,就算好了。怕也活不了幾年了。」
趙毅成若有所思,緩緩說道:「大哥,你說這努爾哈赤的八旗這麼亂下去,對我們是好是壞?」
聽了這話,李永芳心裡似乎也有了什麼想法。跟剛才那一句一樣,這明顯不單單是為了遼東一件事。
蘇翎似乎也覺得這件事不好估測,說道:「努爾哈赤赤手空拳打下這份家業,八旗兵又是久經戰事,就這麼敗下去,萬萬不會這麼簡單。這一個月,算是亂上一陣子,不僅我們,遼陽的袁大人也有時間重新調集兵馬。這算是有利的部分。」
「但不會一直亂下去,」蘇翎話音一轉,說道:「不論是努爾哈赤重新上馬,還是八旗內鬥分出個輸贏,都會有一個人出來掌總。真若如此,這一個月也算夠了。八旗兵的大部分都在,仍然能夠再克遼陽,只要有人統領,這仗便停不了。」
趙毅成說道:「那這便還是咱們原來的路子了?」
蘇翎點點頭,說道:「如今已快五月,這地裡再不抓緊時間。這一年的收成便沒指望了。這麼久了,就算是八旗內鬥,那些旗主貝勒們,也該都明白這一點。所以,這結果說不定已經出來了。」
趙毅成便問李永芳,說:「你還有人在那邊麼?」
「還有人在。事先我便安排過,讓他們分批回報。」李永芳答道。
「嗯,你也算想得周全。」趙毅成點頭說道。
蘇翎說道:「瀋陽一帶,這幾日必定會有動靜。我還是先去遼陽,還有胡秋青的事情,也得去催一摧。」
「大哥,這裡交給我便是。」趙毅成說道。
「好。」蘇翎說道,「余彥澤那邊的消息,也要隨時注意。萬一努爾哈赤孤注一擲,說不定千山堡便是他的首選。」
「是。」趙毅成答道,「胡顯成已經將那一帶佈置好了。郝老六在太平哨城有不少準備,就算是八旗全數過來,也能支持幾日。」
這時,李永芳又插言道:「將軍,赫圖阿拉一帶,等於已經廢棄了。八旗兵只是巡查了一番,將剩餘的女真人都帶往界凡與薩爾滸,赫圖阿拉沒有留下兵馬。」
蘇翎眉毛一揚,這倒是意料之外,看來八旗鐵定是要走出山去了。
這唯一的去處,便只有瀋陽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