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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十一章 天朝小國 文 / 蘇潛

    第十一章天朝小國

    朝鮮國雖然自稱一國,但對於矗立一旁的鄰居大明朝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這兩國的關係,正如朝鮮國王自己曾說過的,情如父子,僅這幾個字便足以明瞭。

    自從大明朝派兵擊敗日本之後,這朝鮮國更是服服帖帖的聽從大明朝的指令,絲毫不敢違背。

    當初遼東經略楊鎬在任時,憑著聖旨上的一句話,便要朝鮮調集兵馬隨天朝大軍征剿建奴,而目前被帶至寬甸堡的朝鮮元帥姜弘立、金景瑞,也旋即被指定為朝鮮兵馬的統帥。

    這朝鮮官職設置雖與大明朝不同,卻也大致上隨著大明朝的習性走,比如說這都元帥姜弘立,官職便該這麼稱呼:「都元帥議政府左參贊姜弘立」。

    這是典型的文職官員。大明朝的一切,不僅是物產、技藝,連同這文官主政的風氣,也是朝鮮國王模仿的。這隨明軍征剿建奴的朝鮮大軍,雖說也不過一萬多人馬,頂多算是遼東一個總兵官統轄的武力,那元帥稱呼看著嚇人,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文官轄制武官的變形。

    按朝鮮國稟報給遼東經略的名冊,姜弘立下屬的將領還有:中軍官原任節度使李繼先,這人是隨著姜弘立行走的。其餘的是,總領大將副元帥平安道節度使金景瑞,中軍官虞後安汝訥,分領偏裨防禦使文希聖,左駐防將金應和,右駐防將李一元。這些將領從名稱上便可看出,一律都是武官。當然略有不同的是,朝鮮軍隊裡,可沒有見到什麼監軍的職位。

    都元帥姜弘立所帶的兵丁,都是從朝鮮的平安道、全羅道、忠清道、黃海道等地抽調而來,盡皆是炮手、射手,這些武將兵丁的出處,都造冊送呈遼東經略處備案。這幾乎都算不上是一國的軍隊,完全是隸屬於遼東經略的架勢,但糧草、器械卻仍然要朝鮮自己供應。當然,這種狀況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既然天朝大明都出兵趕走了日本人,這回遼東有難,朝鮮自然需投桃報李,出兵協助。

    不過,朝鮮這回出兵,卻顯得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的不那麼爽快。這與朝鮮的地位相關,既然是一國,那麼怎麼都該有一國的模樣,對此朝鮮國內也有不少言論提及,這點也跟大明朝的御史類似。可朝鮮實在國力不強,東邊的日本一直虎視眈眈,令其心內不安,西面的大明更是仰望已久。就連努爾哈赤最初征戰女真各部時,偶爾的摩擦也能令其心生警惕。

    最初大明朝皇帝給朝鮮國王的諭示中,便提到令其協助遼東戰事的處置。朝鮮便在鴨綠江沿岸設置兵馬,防禦努爾哈赤的進襲。不過,經略楊鎬的命令,卻讓朝鮮國的官員們迷惑不解,徵調的兵馬不是協助防禦,而是要隨天朝大軍進攻。

    為此,朝鮮國內的國王大臣們屢屢猜測楊鎬的用意,這到底是大明皇帝的意思,還是僅僅是經略楊鎬下的命令?朝鮮國王不斷派出使臣前往遼陽交涉,但遼東官員的反應卻是不那麼令人愉快。有人甚至直說,若是朝鮮此番言論被朝廷知道了,定會對朝鮮不利。同時,還告訴朝鮮使臣,據說有傳言努爾哈赤手下有一營人馬都是說朝鮮話的,這直指朝鮮暗通建奴,與大明朝作對。在朝鮮使臣的解釋下,方才表示不會相信這等虛言。

    但是,遼東堅決不允許朝鮮派出的使臣前往京城面聖,到最後,連朝鮮的通事都被限製出入,不得隨意走動,想見什麼人,也只能提出要求,見不見可就不一定了。

    朝鮮就這麼一直磨磨蹭蹭,想拖延渡江的時間,可發自遼陽的命令卻不斷傳來,根本無視朝鮮的詢問。那時,留在鎮江的朝鮮通事打聽到鎮江游擊喬一奇的家丁曾稟告說,努爾哈赤的軍馬遇到風雪阻隔,未向寬甸以及滿浦一帶進發。這個消息甚至讓朝鮮國王及大臣們滿心歡喜,以為就此便能將本**隊留在鴨綠江東岸。可惜等到的,卻是鎮江游擊喬一奇受命護送朝鮮軍隊與劉綎匯合的消息,這分明就是監視來的。朝鮮軍隊無奈,總不能明著對抗天朝吧,都元帥姜弘立只得率隊渡江,前往寬甸群山之中追趕劉綎的大軍,而此時,朝鮮軍隊的糧草還遠遠未得到充足的準備。那喬一奇根本就不給姜弘立任何拖延的機會,連番催促,那楊鎬派來的於承恩更是說話毫不客氣,憋得姜弘立無話可說。

    這朝鮮國便是這麼一個處境,連不過是大明朝一個都司的官員,便能驅使朝鮮為其效力。雖然朝鮮在乎的僅僅是京城裡的大明,但也不得不聽從遼東官員的調遣。喬一奇不過是一個游擊將軍,就能命令朝鮮的都元帥,這番景致,怕也只有在朝鮮能夠見到。

    可想而知,這朝鮮軍隊的戰力如何,而都元帥姜弘立與副元帥金景瑞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最初姜弘立、金景瑞進入鎮江一帶,向寬甸境內進發,在與前面的劉綎相互聯絡時,發現劉綎所攜帶的人馬不過萬人左右,完全不是最初所說的兵力。詢問喬一奇,卻回答說是因兵馬調動頻繁,所見未必是實。姜弘立、金景瑞派人回報給朝鮮國內的信中,直接抱怨說此次根本不是作為協助隨天朝大軍征剿建奴,而是將朝鮮軍隊作為主力兵馬使用。可這已成事實,就算知道了,也無可挽回。

    這隨後而來的,便是東路軍劉綎連同朝鮮元帥姜弘立等突然消失,無聲無息地被遮掩在風雪中,直到楊鎬兵敗的消息確實,仍然沒有任何東路軍的消息傳回。可就算敗了,也總有幾個人逃回吧?奇怪的是,沒聽說任何有關逃兵的消息。

    當然,朝鮮的大軍連同都元帥姜弘立等一干武職官員,都在千山堡四周的山中屯田種地,這種狀況,絲毫不為人所知,只怕是連想也未有人想過。鑒於千山堡轄內都是逃軍逃民出身,自然成為一體,這消息的洩漏卻是不會有的。就算其中有些貪利之人,這一是也沒有為此花銀子買消息,二來,以蘇翎的手段,凡不聽招呼的,一律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屯田種地的辛苦,或許對那些降兵們不算陌生,也能忍受。這當兵吃糧唯一的好處,除了餉銀,便是能解決溫飽,不像種地全靠天吃飯。不過,吃慣了軍糧再去種地,這滋味在最初降了的那段日子還能忍受,刨去那些實在不想上陣打仗的士兵繼續在土裡刨食,有不少降兵都改變了陣營,在蘇翎所部的嚴格整訓之中,轉化為千山堡的一部分。

    至於降官,低級武官自然會與士兵一樣對待,那些武藝不錯、身手敏捷的,還會繼續擔任低級武官。而高層官員,都元帥姜弘立等上述提到過的文武官員,則與劉綎等人一樣,被棄置在屯田新村裡。跑是跑不掉的,除非不想活了,而沒有在當初自刎殉國,這性命的問題,無論如何都是放在首位予以保留。

    這些以往擁有權力、財富以及不錯的身家的高級武官,怎能習慣於這等謀生方式?但蘇翎一直沒有理睬,連主動要求歸順的,都暫時放在一邊。這種方式可比嚴酷的訓練還要令人難以忍受。這麼些日子,這些昔日的權貴算是嘗盡了作為普通百姓的艱辛,而在蘇翎面前,連一絲的傲氣都不復存在。當然,當初贖身一說,因實在不可操作,讓降兵降將們都已死了心,不再如最初那般抱有希望,只是時間已久,連群起暴動的可能都沒人去想過。

    蘇翎是穿戴著全套鎮江參將的鎧甲出現在姜弘立與金景瑞面前的。

    想想當初鎮江游擊喬一奇是如何在姜弘立的朝鮮軍面前指手畫腳的,便知道這位鎮江參將出現時,姜弘立等人會是什麼心態。若說朝鮮全軍被蘇翎所部收降是武力逼迫,這回卻是背後又出現了大明的巍峨身軀。兩下相加,再加上與土地親近的那段磨練,這姜弘立與其說是都元帥,倒不如說是一隻服順的羔羊,等待命運的降臨。

    因蘇翎對朝鮮的內情不太清楚,而趙毅成的哨探也未能深入到對岸的朝鮮境內,這主要是因朝鮮對蘇翎毫無威脅之故,是故頭一次將姜弘立與金景瑞帶至寬甸堡時,並未談及多少。蘇翎直言,若是想回朝鮮,那麼姜弘立與金景瑞能給蘇翎帶來什麼好處?又怎麼保證二人返回朝鮮之後,不會對蘇翎有任何不利的言行舉止。

    說完這兩個問題之後,蘇翎便將二人留在寬甸堡的一處空房內,一應飲食等俱都給予舒適的安置。這又加深了二人復歸的渴望。蘇翎並不知這二人到底關係如何,是不是如同大明的官員一般,只管讓二人住在一起商議答案。

    如此明確的傾向,姜弘立與金景瑞躺在熱乎乎的火炕上不免聯想起已快淡忘的家鄉,還有家產、女人,這徹夜不眠、絞盡腦汁的長談自在意料之中。這帶給蘇翎什麼好處倒是不難,二人已經做了傾家蕩產的打算,只要回去,憑著二人原有的權勢,再度擁有也不是難事。而第二個問題,恐怕也只能憑嘴說,沒有什麼能夠保證,除非除非壓根兒就不放他們回去。這幾日,二人商議最多的,還是如何回去後,如何解釋二人的行蹤。

    對於如何安置朝鮮這步棋,蘇翎並沒有特別的想法。一來實在不清楚朝鮮內部是怎麼回事,在大明還有京城的徐熙收集朝廷的動向,朝鮮可是一無所知。二來,在沒有這個鎮江參將武職之前,也無所謂部署問題。如今既然有朝廷旨意明令駐防鎮江寬甸,這朝鮮就在對岸,怎能不產生聯繫?何況這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所以留給姜弘立與金景瑞的問題,不如說是留給他自己思考的問題。

    再次來到蘇翎、趙毅成的面前,姜弘立與金景瑞都雙眼微紅,滿臉是缺乏睡眠的倦意。

    「想好了麼?」蘇翎直接發問。

    姜弘立與金景瑞對視片刻,還是姜弘立開口答話。

    「將軍,我們願將全部家產變賣,以謝將軍。」

    「哦?」蘇翎面上毫無表情,說道:「你們能有多少家產?」

    「回將軍,我二人加起來,二十萬兩是有的。只是需要些時日處置。」

    蘇翎對此沒有回答,讓姜弘立、金景瑞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這個數目可否令蘇翎滿意。

    等了一會兒,蘇翎才開口問道:「你二人回去,可否官復原職?」

    這個問題,二人也曾考慮過,但這與二人是以何名義返回有關,所以還未有定論。

    「回將軍,這不敢妄說。」金景瑞答道。

    趙毅成在一旁插言道:「若是說,你二人與建奴奮戰不屈,最終彈盡糧絕,力盡被俘,後被我們將軍自建奴巢穴之中救回,這回去之後,你們國王會待你們如何?」

    這可是天大的謊言。姜弘立與金景瑞再次相互對視,小聲商議著。

    「這不是不可能。」趙毅成接著說道:「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努爾哈赤五大臣之一的費英東,便是被我們將軍擒獲的,如今已送往京城。過不了多久,便會天下皆知。」

    費英東的名字,姜弘立與金景瑞自然是聽說過的。與袁應泰一樣,這大明朝只有兵敗的消息,也有明官降敵的消息,就是沒有大明俘獲敵軍將領的奇跡,這個消息足以讓兩人雙目發亮。當然不同的是,這亮的,是適才趙毅成的話,這可是最好的鋪墊。能創造奇跡的將軍,自然也能將二人自敵人手中救回。這對於二人的名聲可是極大的好處。

    「回將軍,若是如此,我二人回去,官復原職,倒是有些把握。」姜弘立說道。

    蘇翎看著二人,緩緩說道:「我要你們回去,便是要你們為我做事。」

    姜弘立金景瑞一聽,一起望向蘇翎,不知這做事做的又是何事。

    「明春,新任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要發兵攻打建奴,你們朝鮮依舊是要出兵援助。你們回去之後,便說要報仇雪恥,向你們國王討要這個援助的差事。」

    二人頓時面如死灰,再來一次,豈不是自找死路?

    「這麼說,對你們回去是有好處的。」趙毅成在一旁解釋道,「你們只要得到這個差事,便駐紮在義州。放心,不會讓你們帶兵攻打建奴的,這鎮江一帶自有我們將軍坐鎮。你們只需在對岸守著便是。」

    這麼說到還不錯,既能顯示自己報仇的氣概,也能趁機再掌兵權,不過,這位蘇將軍要什麼呢?

    「我只要你們在明春之前,先給我籌集十萬兩的糧餉。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只要籌集得到,這筆帳便算是一筆勾銷。」蘇翎手一揮,將二人的心定了下來。

    「至於以後,這戰事不斷,你們二人便還會執掌兵權。我跟你們還有另外的生意可做,不過,不會再白要。要想賺銀子,就跟著我好好幹,不愁你們的家產再翻上幾番。」

    蘇翎瞧了瞧二人的神色,接續說道:「不僅如此,你們在朝鮮若有什麼難處,我都會想法子協助你們。」

    趙毅成又再次插言道:「比如說有誰想攔著你們的財路,官路,只要你們說得出,那些人便一個都活不了。」

    大明在朝鮮的勢力,這一點還是做得到的。很多事,只需一封公文,便足以讓朝鮮大臣們心驚膽顫。

    「另外,你們回去之後,我會以鎮江參將的名義行文給你們朝鮮國王,將這件事做得妥當。還有,我會封鎖驛道,朝鮮至遼陽不會再有人通過。你們只管放心去辦。」蘇翎說道。

    姜弘立與金景瑞心中一盤算,這樣的安排,算是比較周全。至於回去之後在朝鮮朝堂之上,便要看他們自己的表現了。

    這不管怎麼說,都得先回去才知道結果。

    「就按將軍說的辦。」二人齊聲說道。

    趙毅成似笑非笑地望著二人,說道:「這些日子你們也算吃了些苦頭,不過比起那幾路明軍,你們的命還算是好的。這些你們回去便能聽到。我們將軍這麼安排,對你們可是天大的好處。」

    「是,謝將軍。」二人都還懂得謝字。

    「不過,若是你二人回去之後便翻臉」趙毅成狠狠瞪著二人。

    「不敢,不敢。」二人連聲說道。

    「明著告訴你們,若是回去之後有一星半點的異動,我們將軍會行文給你們的國王,就說你二人是建奴的內應。並且,我們將軍便要發兵義州,直接討要你們二人的人頭。」

    姜弘立金景瑞被這番膽大包天的話給鎮住了,不論二人想沒想趙毅成話裡說的那番意思,但這個例子,卻是沒人敢想的舉動。再說,敗軍之將,能按蘇翎這番話官復原職便已是好事,還能自掘墳墓不成?

    趙毅成更進一步,說道:「想一想我們將軍怎麼將東路軍全殲的,就知道這天下,還沒有我們將軍做不到的事。」

    「是,是,」二人連連點頭。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蘇翎這才開口說話。

    「跟著我走,以後這朝鮮,你們二人還有很多事要做,也只能你們去做。」這話匪夷所思。

    「你們二人回去先辦這件事,然後」蘇翎走到二人面前,繼續說道:「等到明年春天,你們且看我是如何對付努爾哈赤的。到那時,你們便知道該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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