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越河演練
自寬甸界內渡過浦石河,山勢明顯趨緩,在千山堡騎兵們的眼裡,這甚至不能稱之為山。既沒有明顯陡峭之處,也沒有能形成關隘的谷口,只要順著緩緩延伸的山腳,有無數可以行進的小路向北通向遼東腹地。在走約七八十里山路,中間趟過一條小河,便能站在璦河北岸,隔著望去,便是無數更加矮小的丘陵以及更為寬闊的平地。這才使騎兵們覺得,適才那些山仍然是山,當然,當騎兵們最終體驗到平原地帶的一馬平川時,才算明白作為一名騎兵究竟意味著什麼。
靉河是遼東都司最初設立河東防線的前沿,由上游的璦陽堡到鳳凰城再一直延伸至九連城,靉河南岸一帶修築有不少堡寨,由遼陽至鴨綠江的驛道也經過多年的修整,是連接朝鮮與大明的唯一通道。隨後因寬甸五堡的修築,邊牆外移,靉河便成了遼東內腹的安居之所。鎮江堡便在靉河與鴨綠江的交匯處,由朝鮮進京的使節可以放心大膽地享用沿驛道行走的平穩與安全,還可以在每隔數十里便出現的驛站休息,而驛道上往來絡繹不絕的商旅行人,又讓人幾乎忘記這遼東是一直沒有停滯過的硝煙瀰漫之地。
即是如此,鎮江堡沿江一帶平坦的土地上,大片的農田一望無際,大大小小的農莊隨處可見,若不是鎮江堡以及沿江各堡寨上飄飛的旌旗以及黑森森的炮口,這一帶還真有些江南平原的味道。這就使得那些稍稍富裕的人家紛紛到此定居落戶,在沿江一帶墾出更多的農田。遼東都司對此還是持鼓勵態度,農事本就是大明朝的根本,何況遼東向來糧食缺乏,既然能帶來更多的農產,哪有不支持的道理?儘管這些遷居至此的農莊人家多半都有著或多或少的背景,這糧稅並不能有顯著的增加,但朝廷上總還有眼光深遠的文官,這民間糧食的增多,也是國力的一部分,至少在遼東軍馬糧食不足時,在本地採買也能彌補一定的缺額。當然,這中間自然也有一部分農田是那些眼光深遠的文官們或明或暗的私產。在遼東衛所至少在各級經歷司一級或是兵備道等品級的官員,隱藏的田產足以讓人咂舌,但這些數字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總數,也無人會去追根究底。
七月初五午時,一百二十八名千山堡騎兵由四面八方逐漸聚攏在一處農莊周圍。這些騎兵都沒有穿戴騎兵制式裝備,他們或是商販,或是腳夫,甚至還有扮作算命的,賣土產的山民等等,混跡於人流中,分批潛入。除了最後出現的蘇翎。
思前想後,蘇翎還是決定帶著二十名明軍振武營打扮的騎兵越過浦石河,於午時與騎兵們匯合。不過,唯一這二十幾人任然原樣打扮。千山堡的黑色鎧甲已不好改色,但大致樣式跟明軍也不會差,再說,這般大搖大擺的一路奔馳,在這個地方除了明軍再無其它可能。這一路本來,倒是絲毫沒收到懷疑。
這一百二十八名騎兵,是作為一次實地演練在此聚集。他們是千山堡騎兵近七成的小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既有實戰經驗,又有可供提升的軍功。寬甸五堡剛一易手,作為後續手段之一,這些騎兵便被立即召集到寬甸堡裡,進入蘇翎久久策劃而終於可以初步實現的千山堡千山學堂武官學院。同時,作為那五百名管事集中學習千山堡規矩的建制也被保留下來,儘管簡陋,但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已經在著手後續學員的甄選事宜。
騎兵們的目標,便是已被暗中圍住的農莊。
這個農莊很大,依山而建足有數百屋舍,重重疊疊的屋簷一直堆到後山的那片茂林邊緣。在這些屋舍的三面,是五六千畝長勢極好的農田。顯而易見,這般好的地方,等閒之輩如何可得?
蘇翎帶著護衛騎兵一直奔至農莊前一里處才放慢緩緩前進,四周的騎兵小隊已經全部到位,只等蘇翎進入村子口那道木門,便立即按事先分派的動手。
這樣規模的農莊,既然屬於大戶之家,這看家護院的家丁自然不少,只是蘇翎已經得知,農莊內有近三百家丁,已經過一定的訓練,倒算是具有戰力。不過這地處邊牆之內,離寬甸堡都還尚遠,這防備的不過是些雞鳴狗盜之輩,整個農莊外圍不過是一道兩人多高的石牆,三個人徒手便能登上,而石牆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影,是否在瞭望很難說。
蘇翎帶著二十名騎兵一路小跑著向農莊行進。這午時正是飯後慵懶之際,那農莊門口的幾個家丁遠遠看著蘇翎這隊騎兵不緊不慢地過來,卻一點也沒有驚奇之色,他們的主人一向與官府來往甚密,這在遼東,官府便是武人,這哪一個不是帶著幾十上百人的,看過來的人數,這武職品秩怕是不高。雖這般想著,卻還是走到門口,在路邊靜候,這官兒再小也不是家丁能怠慢的。此時木門前站著三人,門上堡牆也站有兩人,都伸著脖子望著蘇翎來的方向。木門大開,這午時關門可沒這個規矩。
蘇翎依舊不緊不慢地讓戰馬小跑,身後的騎兵列成兩隊,整齊地跟進,這一里多路,甚至連彼此的間隙都沒變過。越過道上幾個農夫,蘇翎來到木門前。一名家丁臉上堆著笑,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麼,卻見蘇翎毫無停步的意思,居然直往前走,毫不停留。
「哎,這位爺」那名家丁剛說了半句,只見近旁的祝浩劈頭便是一鞭子抽在家丁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還不帶路,誤了事老子砍了你。」祝浩惡狠狠地吼道。
這麼蠻橫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這鞭子也不是第一次挨,這次來來往往的軍爺大多是這般脾氣,這位還算是跑的慢的,家丁們在門口不曉事阻攔的被馬撞翻的不止一兩個了。但奇怪的是他們老爺說這武官好好伺候,文官更難,這就是家丁們不懂的了。這都要怪老爺家裡如今沒人在職,是個官兒都得低頭,比起遼東那幾家大戶,可只有仰望的份兒了。
那名家丁腦子這麼一轉,外人看來便有點像被一鞭子抽傻了,臉上還留著笑但又疼的抽搐,看著著實難看。
「找死麼?」祝浩有些急了,在家丁們看來,這位軍爺可是惱得不是一般的生氣,那手在往腰刀上摸,看樣子真可能拔刀子砍人。
旁邊的一個機靈的趕緊上前說道:「我去,幾位爺,我帶路。」說完,就在前面一溜小跑。
蘇翎只略微停步回頭看了一眼,便一勒韁繩,跟著那人向內走去。最後五名騎兵卻與前面稍稍拉開距離,幾名家丁正疑惑間,只見隊尾的兩名騎兵站在門外牆下,忽然手一抬,石牆上兩名正在伸頭看熱鬧的家丁猛然伸手摀住咽喉,掙扎著卻叫不出聲來,同時,緊挨著的三名騎兵也是左手一抬,三隻短弩發出微小的響聲,木門處的家丁也都咽喉中箭,掙扎著倒在地上。五名騎兵迅速下馬,將地上的屍首拖到一邊,兩人奔上石牆,剩下的三人則一齊站在目前向遠處揮舞雙手,立刻,一里外隱藏在山坳處的三十名騎兵縱馬急奔,一眨眼的功夫便就進了門內,立刻關閉大門。與此同時,其餘三門處的為數不多的家丁也被莫名其妙飛來的短弩射死,在山林中射中野兔的準頭,在這裡不過是牛刀小試。緊接著,每處都有幾十人將農莊的出口死死封住。留下兩人看門,其餘的則迅速向莊內深處奔去。此時有不少莊內的人紛紛從門口窗口處看見這些突然降臨的殺氣,驚慌是由的,但沒有人出來對陣,也沒有人叫喊,不約而同地選擇關門閉戶,似乎看不見便也就沒了危險。
已在四門得手的騎兵小隊迅疾向堡內行進,三百家丁數量大於千山堡的騎兵,但因其僅僅是家丁,這三百之數是有的,卻只有百人左右是集中在三個院落裡。剩餘的都被派作其它差事,連兵器都沒有攜帶。而這三個院落裡的家丁,此時正無所事事,看著幾個教授武藝的頭目賭錢,轟轟嚷嚷的,絲毫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騎兵小隊人人左手持短弩,右手執腰刀,幾乎在同一時刻將衝進三座院子,是逢人便砍,遇人便射,一小刻功夫,便將百餘家丁殺了大半,活下來的,自然是如同給蘇翎帶路的那種機靈鬼。那幾名平日自持武藝高強,稍有不對便將手下打得鼻青臉腫的頭目,身手倒的確不錯,至少還能及時抽刀對殺,但僅僅與騎兵們格擋了三招,便被一旁騰出手來重新裝上短箭的騎兵一箭射死。臨死還略有不甘地轉頭看向那名射箭的騎兵,似乎是說,為何暗箭傷人?這些被召集前來整訓的騎兵們,仍舊沿用騎兵小隊的戰術,只不過這次事先便做了安排,三人一組,一人發箭,兩人持刀,要在最短時間內殺死所有抵抗的人。很明顯,這次試演完全符合要求。不過,這僅僅是一半,此處的抵抗力量算是就此消除,剩下的,也還要騎兵們繼續展露殺機。
騎兵們收拾完家丁,將所有跪地求饒的家丁鎖在一個屋子裡,只留下兩人看守,其餘的快速向正中奔去,那裡的蘇翎,正獨自面對農莊的主人,這所石堡的最高頭目。而其餘月二百名家丁,會不會在住宅中隱伏?這正是連日潛伏打聽不到的消息,或許也是因此,蘇翎決定親自出馬,在這次完全有把握一戰而勝的行動中,去面對最不可預測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