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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風捲雲湧 第三十一章 信手拈來 文 / 蘇潛

    第三十一章信手拈來

    朝鮮人來了。

    朝鮮的都元帥姜宏立、副元帥金景瑞率領三個營,約一萬三千人,浩浩蕩蕩地越過鴨綠江,向寬甸趕來。朝鮮兵馬一過江,便被無數明哨、暗哨緊緊盯著,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蘇翎得到的稟報,要比朝鮮兵馬實際位置要早一日。在尚未決定是否對劉綎動手時,朝鮮人僅僅算是劉綎東路軍的尾巴,且大大落後的尾巴。而就是這一日之差,對付朝鮮兵馬的方案已被商議過數次,一撥一拔的小隊、大隊騎兵被派出,分頭前往指定位置。就在劉綎等幾位武官在為怎麼活傷腦筋時,對朝鮮的行動已經悄悄展開。

    遼東鎮江游擊將軍喬一奇奉命前往朝鮮軍中監軍,所帶兵馬便有振武營的一部,這使得一些僅靠觀察得不到的消息,也傳到蘇翎處。朝鮮軍中有四百銃手被臨時調往西路軍中,東路便只有一萬二千六百人。而有關朝鮮都元帥姜宏立的情緒問題,也得到準確地稟報。這是由於最初總兵李如柏只要求朝鮮出銃手七千,擔負防守、堵截之責,這樣朝鮮兵馬幾乎不會參與大的戰事,姜宏立自然沒有意見,可後來楊鎬一紙軍令,不盡人數變多,且必須完全聽從東路軍劉綎的指揮。當再得知那劉綎也不過一萬五千左右的兵馬時,姜宏立徹底失望了,這即是表明朝鮮軍將擔負起與明軍一樣的戰鬥職責。這既要打仗,又沒有指揮權,純屬白干,哪個將軍願意如此?姜宏立當即向朝鮮國王請辭,不允。這樣一來,朝鮮軍隊即便是有喬一奇監督,這速度卻怎麼也快不起來。另外,整個大軍的糧草、器械等軍需,都在元帥的情緒影響下變得緩慢、拖沓,似乎人人都抱著稍一接敵便即退兵的想法,不然,為何這朝鮮大軍滯後劉綎兵馬一日,而糧草輜重又在朝鮮兵馬後滯後一日?種種跡象都表明,朝鮮兵馬戰意不強,行動緩慢,軍需不足。

    對劉綎一戰的戰果,完全出乎千山堡人馬所料,整整一萬五千明軍,就在一夜之間全被殲滅,所獲糧草、甲杖火炮無數,搬運繳獲的精壯們幾乎用了將近七日,才將所有物品送回千山堡,這初次大勝,對所有騎兵而言,意義非凡。遼東逃軍、或是棄民的身份、感覺,至此煙消雲散,這最後一點對大明朝的畏懼之心,被那近九千明軍俘虜所融化,而今朝鮮軍隊到來的消息,讓血液再次沸騰起來。

    姜宏立、喬一奇率隊出寬甸直奔太平哨,那是最初與劉綎約定兩軍匯合的地點。一路上依舊是飛雪漫天、北風呼嘯,但這並未給朝鮮軍隊帶來影響,他們走得太慢了,慢的即使下刀子,也不會讓他們再慢一些。不僅如此,緩慢並未使得後隊擠壓前隊,反而前後拖得更長,倒像是前隊走的太快所致。

    蘇翎埋伏在道路兩側山頂的火炮並未開火,被用白布與積雪仔細隱藏起來,從山下看上去,只一堆堆的堆滿積雪的石頭,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裡埋伏著兵馬。朝鮮人同樣認為這一帶沒有危險,更何況前面還有劉綎的大軍。而對於千山堡,江對岸的朝鮮人只能看將來來往往的船隻,與遼東一樣,毫未在意。朝鮮兵馬便這般大搖大擺地,緩慢地通過了劉綎兵馬覆滅的地段。當然,痕跡已經被消除,不斷的飛雪更是很快就掩蓋了所有漏洞。一萬三千左右的朝鮮兵馬便這般通過這段致命的山路,沒有遭到任何攻擊,也沒有任何人馬的蹤影。

    臨近太平哨,姜宏立與喬一奇聽前哨回報,說是並未發現劉綎大軍駐紮的痕跡,甚至驚疑,命整個大軍就地停下,待後隊全部跟上之後,才再次向太平哨進發。不論有何疑問,總得到太平哨紮營再說。

    太平哨距離朝鮮大營最近的幾個村子已經被疏散,只剩下空空的院落,但朝鮮兵馬便是秋毫無犯,遠沒有劉綎所部的張狂。這倒不是軍紀嚴明,而是太過謹慎,除了伸出一里多路的兩隊哨探,朝鮮兵馬全部龜縮在大營之中,一則躲避風雪,二來,等待後續的糧草輜重跟進。

    入夜時分,由山中奔來一隊二十多騎的明軍,打著劉綎的旗號,為首一人手持令箭,稱奉劉綎之令,前來傳令。姜宏立正疑惑中,見有人傳令,連忙在大帳中召集武官匯聚,喬一奇也在其中。

    來人宣稱,劉總兵命朝鮮兵馬火速跟進,前往坎川嶺一帶支援。姜宏立問為何改變原定的兩軍彙集的約定?朝鮮兵馬就眼下攜帶的還未全部抵達大營的糧草便已經不夠,原本想向劉綎借糧的,沒想到這還沒見到,便要繼續前進。

    傳令官稱在坎川嶺一帶發現敵蹤,劉總兵已經率隊追擊,已有斬獲,並疾聲厲色地丟下一句,「誤了軍機,自己看著辦。」便連夜向坎川嶺方向奔去。

    這軍旗、服飾、令箭都不假,再說喬一奇認識那個軍官,雖說一個寬甸百戶怎麼被派作傳令者略有疑問,但劉綎屬下都是來自各地的兵馬,派誰都有可能,他喬一奇一位游擊將軍,沒有隨劉綎行動,不也被派來與朝鮮軍馬隨行麼?

    姜宏立當即與眾武官商議決定,次日一早大軍出發,在緊急的軍情,也不可能在夜裡跟上。這便算是最快的速度了。雖然有人已經提出糧草還未跟上,這大軍再往前,一旦接濟不上,可就全軍無糧。但一方面有劉綎的令箭,一方面喬一奇是不會幫著朝鮮說話的,甚至語氣與傳令官都是一致。

    次日一早,朝鮮兵馬開始出發,隊尾的輜重糧隊估計是在後面紮營歇息,並未趕上。姜宏立遙望了一陣南方,便無可奈何地發出全隊出發的命令,一萬多人的隊伍便在風雪中向坎川嶺行去。

    坎川嶺是寬甸西北最高最險峻之處,一路上山勢險惡、道路難行,若非如此,千山堡與努爾哈赤又怎麼達成以此為界的默許?朝鮮大軍走了一日,才漸漸接近坎川嶺,沿著山勢漸漸向上登去。但天色已晚,飛雪依舊未停,姜宏立不顧喬一奇的呵斥,強行令大軍就地紮營,這一日,行不過三十里。

    這一夜風雪加劇,次日全軍集結時,發現凍死兵士十幾人。這是朝鮮軍隊第一次減員,姜宏立硬著頭皮命令大軍拔營而去。行不到五里,千軍回報,說前面發現後金兵馬跡象,人數不詳。

    姜宏立大驚,立即命令全軍紮營列陣,全軍戒備,準備迎敵。一萬多人的三個營結成一個大陣,就著山勢做出防禦姿態。數千隻各式各樣的火槍已經準備裝填火藥,數百門火炮也已準備就緒,只等敵人來犯。但一直等到午時,都沒見到敵人出現,那些士兵列成橫隊,都在雪裡成了雪人,一個個凍得直達哆嗦,卻仍然徒勞地向從紛飛的雪花中找出敵人的影子。只要敵人敢在陣前出現,上千隻火槍將同時開火,不論敵人有多少,勢必在陣前留下滿地的屍體。但,這始終是一種想像。

    姜宏立與喬一奇商議,決定再次派出遊騎哨探,打探消息。這回幾乎沒有一個朝鮮人願意主動出擊,這樣的天氣裡出發本就危險,再說,朝鮮兵馬依仗的便是這個大陣,十幾個騎兵小隊出去,真遇上敵人,哪兒還有活路?商議的結果,竟然是由喬一奇前往哨探,打探敵情。

    喬一奇當即氣得滿臉通紅,儘管作為監督之責隨朝鮮軍馬同行,但其並不能指揮朝鮮軍隊,何況在軍令中也只有讓姜宏立聽從劉綎的軍令,此時喬一奇卻絲毫拿這些人沒有辦法。姜宏立還說,即便喬一奇將軍本人不去,其屬下也是熟悉寬甸的,那麼派人哨探是最合適不過的。結果自然是姜宏立滿意,四五十個喬一奇部屬冒著風雪,向坎川嶺慢慢摸去。

    很快,這些謹慎前行的哨探游騎便發現坎川嶺一帶出現無數後金旗幟,對這個他們本就已經熟悉,再加上遼陽傳達的後金情報,很容易辨認出那屬於後金鑲黃旗的軍旗,雖然並未看見有多少人,但這就足夠了。這些人幾乎是逃命般地返回大營,稟報說,前面駐紮著鑲黃旗精銳。

    這個消息讓姜宏立與喬一奇都大為吃驚,一則鑲黃旗是努爾哈赤旗下最精銳的兵馬,二來,這劉綎在前,中間卻出現大批後金人馬,豈不是將二隊切斷?而劉綎怎麼能放敵人到自己的身後?那只有一個結論,便是劉綎已經被敵人包圍,凶多吉少。當下朝鮮武官們便達成一致,暫不行進,等夠確切消息。那喬一奇主張直接進攻,將敵人吃掉,繼續前行與劉綎匯合。這絕對行不通,不論喬一奇如何發怒、摔做桌子,拔刀砍椅子,都不奏效。整整一個下去,這種來自大帳內的爭吵都沒斷過。但,夜色降臨,喬一奇也沒了辦法。一天一夜便在高度戒備中過去了。第二天,敵人仍然沒有前來進攻,而軍需官稟報,說說是糧食只夠全軍半日份量,若後隊糧草再不接應,全軍今晚便要斷糧。姜宏立等眾人的爭吵有持續了一日,還是沒有結果,敵人既沒有進攻,也沒有騷擾,但要命的是,糧草終於斷了。當夜除了武官們,只有少部分朝鮮兵馬得到吃食,大部分都只能忍著,期待第二日糧隊便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也是都帥所說。

    第二日上午,喬一奇沒有再爭論,朝鮮武官們也未再有提議。然而糧食依舊無影無蹤,姜宏立等不及了,下令全軍返回,不再管遼東這次軍事行動。

    斷糧的隊伍走了一日,沿途始終沒有遇到運糧隊伍。姜宏立下令全軍繼續前行,若無糧他這都元帥也毫無用處。此時,於承恩出現了。

    此人在前天的戰鬥中搖晃紅旗被人盯住,當然,他也是第一個被俘獲的軍官。這一次,蘇翎將其放回,什麼也沒交代,只在朝鮮大營的不遠處將其放下隨即飛快隱藏起來。

    逃生的於承恩直接進入朝鮮大營,將劉綎所部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而姜宏立,在驚詫之餘立刻明白,自己這些人,已經全然在蘇翎的控制之下。尤其是那於承恩對與蘇翎所部的戰力的誇張,讓這一切更顯得危機重重。那劉綎的威名可不是假的,既然他都被幹掉,自己能躲的過去麼?就算前面沒有人攔截,一萬多人沒有糧草,是走不到寬甸堡的,只怕半路上便被餓死一半,而另一半,將會被凍死。

    當蘇翎帶著數百騎兵列隊迎接撤退的朝鮮人時,朝鮮軍馬已經被饑寒逼的行動無力,根本沒有半點抵抗意志。蘇翎要做的,便是等著接受朝鮮人的投降,否則,身後的火炮會立即開火。兩側山谷中隱藏的騎兵也會立即包抄兩翼,將朝鮮人就地殲滅,甚至有少部分願意加入的明軍士兵,還等著拿幾個人頭當作報效之禮。

    就在劉綎全軍覆沒的那一段山路上,被飢餓以及寒冷折磨得氣力全消的朝鮮兵馬逐漸到來,見到整齊列隊的鐵甲騎兵,於承恩有關蘇翎的描述一一得到證實,尤其是那面血紅的新月戰旗,像一團火一般煎熬這朝鮮士兵。

    姜宏立只有一個選擇,全軍投降。那邊喬一奇剛要反對,便被一旁的朝鮮士兵一擁而上捆成一團,而其親兵家丁一旦反抗則立即被殺,其餘的,盡皆被綁了起來。

    蘇翎眼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觀看數不清的戰利品,以及成群飢寒交迫的朝鮮士兵。一萬多人全部投降,在勉強吃了一頓飯充飢之後,這些善於忍耐的朝鮮士兵被重新規劃成十個戰俘營,在騎兵大隊的帶領下,搬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向群山之中走去。這速度自然是要快上一些,那滯後的糧隊,則在更早之前,被數倍於自己的騎兵殲滅,所有糧草全被繳獲。

    至此,東路軍馬徹底消失,而蘇翎,這位千山堡勢力的代表者,將自此走向更廣闊的區域,擁有更多的人馬,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世界。

    不過,當其餘幾路明軍的消息傳來時,千山堡卻面臨著另一種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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