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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風捲雲湧 第二十章 部族戰爭 文 / 蘇潛

    第二十章部族戰爭

    時近正午,太陽高懸在千山堡硝煙瀰散的戰場上空,透過血紅新月戰旗的間隙照在堡牆上整齊的鐵甲上反射出道道寒光,前方陣亡者的屍體凌亂地橫在慘白雪地裡,鮮紅的血液將白雪染成烏黑的塊狀。而隨著一聲號角響起,後金鑲藍旗精銳騎兵就要發動新的進攻。

    列成橫隊的鎧甲騎兵整齊地向前推進,一排排閃著微光的頭盔在領隊武官的呼喝下始終面向同一個方向,接近四千後金騎兵重重疊疊向前湧動,掌旗官走在騎兵前列,隨著武官的指令不停地揮舞旗幟。

    千山堡堡牆上迅速奔上數隊士兵,旋即拉開掩蓋住的火炮,奮力推動,將火炮炮口指向徐徐前進的騎兵陣營。蘇翎已決定不再有所保留,此時將用火炮展示守禦能力。兩門大將軍炮被緩緩推出,粗大的炮口象嗜血的怪獸,隨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確定其餘三面都無後金兵馬臨近後,所有的火炮都被調到這一面的堡牆上,炮手們已經點燃火繩,每一門炮都在準備或是已經裝填完畢,隨時進行第一輪炮擊。

    蘇翎望見鑲藍旗騎兵的滾滾洪流,在心裡暗暗讚歎幾句,努爾哈赤的鐵騎畢竟不是虛言傳說,這樣的騎兵大隊,若是千山堡擁有,那將是何等的力量?想到這裡,蘇翎不禁看了眼捆在一旁的費英東,見其也遙望著鑲藍旗鐵騎,神色卻是有些淒然,大約是想起自己的鑲黃旗,同樣的精銳,卻已是昨日黃花。蘇翎不禁產生一些理解費英東的念頭,作為一位武將,對軍隊的情感都是相同的。

    「若是我們也有四千騎兵,」郝老六恨恨地說道,「老子就殺出去,看誰還敢如此囂張。」

    的確,鑲藍旗此時所顯露的騎兵集團氣勢,讓同為騎兵的所有戰士們都極為不滿,若論戰力,沒有千山堡騎兵不敢挑戰的對手。只是眼下,只能如此。這種心理在日後的騎兵對決中,將產生了無以倫比的銳氣,一戰絕勝。

    見鑲藍旗騎兵已經進入射程,蘇翎命令兩門大將軍炮速射五發。這兩門大將軍炮都是子母式後鏜裝彈,算是當時最快的射速。兩門炮組中的炮手迅速裝填完畢,在炮長的一聲令下,點燃引線,火花跳躍著慢慢鑽進藥室,「轟」的一聲,大片的濃煙散開,在堡牆上隨風飄動。炮手們不待煙散,用一根鐵鉗鉗出子銃,隨即第二枚子銃被放入炮筒內,隨即點火,燃放兩門大將軍炮接二連三地各發射五枚近七斤重的鉛彈,逐一落入鑲藍旗騎兵陣中。

    彪悍的鑲藍旗騎兵隊列正依令行進,卻被連續的炮聲所驚動,那名走在頭裡的武官稍稍一愣,但卻沒有停下步伐。十枚炮彈依次在騎兵整齊的隊列裡犁出一道道血溝,每條溝裡都是數騎被連人帶馬打得稀爛。但整個騎兵隊列絲毫沒有停滯,而是繼續向前行進。

    千山堡上的大將軍已經不能再連續發射,五枚子銃需要重新裝填,並且還需要降溫,以避免火藥自燃,這都需要不少功夫。後金鑲藍旗騎兵見此更加堅信這些炮聲不過是些微小的威脅,不足以阻擋鐵騎的進攻。大隊騎兵開始小步跑動,直到全部騎兵都按著同一步伐跑動起來。而此時,千山堡上卻再也沒有炮聲。

    鑲藍旗騎兵大隊奔近千山堡,在臨近弓箭射程之內,前排的近三千騎兵大部分都跳下馬來,一些人重新扛起丟在地上的長梯,一些人則手握鐵鎬,呼號著蜂擁而上,看來,一部分人是仍然爬城,一部分則奔至城下,開始挖掘城基。而剩下的一千鑲藍旗騎兵則仍然縱馬奔行,不過,他們一邊在堡前橫向奔過,一邊紛紛張弓放箭,向堡牆上射去,待奔至盡頭,便又撥馬回轉繼續奔行放箭。後金的騎射一向是個強項,射程既遠且准,一時間,城下射上的羽箭竟然有壓住城上射下的趨勢,那些隱藏在牆垛旁的戰士有不少都被羽箭射中,雖不會礙事,卻是將向城下射箭的密度準頭全都打亂,而堡牆下的後金兵更是越發奮勇地向上攀登,眼見著要不了多久,堡牆上的火力便會被完全壓制,而那些登牆而上的後金兵必然會登上城頭。

    蘇翎斷然下令,所有火炮自由燃放。一瞬間,數十門火炮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響起巨響,濃厚的硝煙竟然將城頭全部籠罩,城下奔行的後金騎兵居然看不見堡牆上任何人影,只能任意射去。緊接著,煙霧中不時響起巨響,火光倏然一現,然後在不遠處又是一聲炮響。千山堡炮隊終於得到一個任意放炮而沒有限制的時刻,所有的炮手都異常興奮,不停地裝填、燃放,雖說這射速極慢,但數十門火炮仍然讓間隔時間變得短暫,而那炮聲也像是連在一起,沒有間隙。

    城下的後金兵立即嘗到了炮擊的滋味,挨的近的,幾乎被無數迸射的鉛子,鐵子、石子將全身打成篩子,而虎蹲跑、滅虜炮發射一次都是將近五百枚碎粒,第一輪炮擊便將正在爬城、挖掘的後金兵轟死二百多人,如此密集的人群,被如此密集的活力呈面狀轟擊,場面是極其血腥的。後金兵攻城的前置隊伍竟然被轟出一大片開闊地,那上面除了死人再沒有一個能動的身影。攻城的後金兵只稍稍一愣,但隨即繼續湧上,讓停頓的攻勢繼續展現出凌厲的力量。千山堡堡牆上的炮擊不過兩輪,後面的投石車也開始投出燃燒著的火球,在後續騎兵隊列裡繼續燃放大片的煙雲。後金騎兵的箭陣被擾亂了,就在這眼看著雙方都覺得只要再持續一會,便能分出勝負之時,後金營地出卻傳出長長的號角聲。

    城下的後金兵一聽,立即如來時一樣,潮水般地退去,讓千山堡上追殺的羽箭幾乎毫無所獲。看來,敵人撤了。這一次,千山堡又勝了。

    不說千山堡堡牆上忙碌的隊伍,那鑲藍旗騎兵重新列隊,在號角聲裡緩緩退回原陣。雖然在城下鑲藍旗又留下數百具屍體,但這數千騎兵依舊沒有亂陣的樣子。

    蘇翎緊緊盯著退下的後金騎兵,不知道又將變換什麼新的花樣。但卻看見從正白旗中湧出一隊人馬,鑲藍旗的大旗也在一隊人馬的簇擁下與之匯合。兩隊人馬似乎在商議什麼事情,蘇翎忙傳令下去,讓加快速度,敵人又將進攻。

    「不必了。」費英東在一旁忍不住叫道。「不會再打了。」

    蘇翎與郝老六相互對視一眼,問道:「你說什麼?」

    費英東咧咧嘴,說道:「他們不會再打了。再打下去,就算勝了,兩旗也不會剩下多少人。」

    蘇翎看了看遠處,有些不相信。這麼就算了?那麼這麼遠搞這麼大動靜做什麼?努爾哈赤未必是昏了頭?還是這費英東真的有如此大的影響?

    那費英東卻長歎一氣,不再說話。

    果然,從敵營那邊馳來一個騎兵,只單獨一人,蘇翎命不許放箭,要看看這人是何意思。

    那人奔至城下,張著雙手,大聲叫道:「蘇將軍何在?」

    蘇翎笑了笑,未必打成這樣,還來勸降不成?便高聲答道:「我就是。你是何人?」

    那人在馬上行禮,高聲說到:「奉兩位旗主之令,前來傳話。」

    「有話便說。」蘇翎說道。

    「旗主請問蘇將軍,費英東費將軍可還活著?」

    蘇翎皺皺眉,說道:「給他解開。」費英東便被放開,站在堡牆上現身。

    底下那騎兵一見,立即行禮,費英東卻不發一言。

    那人又說:「旗主說若蘇將軍肯將費將軍送回,兩旗兵馬立即退兵,絕不反悔。」

    郝老六哈哈大笑,叫道:「你們死了這麼多人,還睜眼說瞎話麼?要戰便戰,少囉嗦。」

    那人尤不死心,問道:「蘇將軍如何作答?」

    蘇翎笑道:「我要說的,那李永芳回去沒講麼?不必囉嗦,回去告訴皇太極、莽古爾泰,要戰儘管來戰。你再告訴他,就說我說的:殺了我的兄弟一人,就要用十人來償命,此仇必報。快滾!」說完,郝老六一箭便射在那人馬前。那人不再說話,打馬飛奔而去。

    蘇翎瞧著那人的背影,又再看看遠處列隊的兩旗騎兵,一時搞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打算。瞧瞧費英東,見其不住地唉聲歎氣,哪兒象傳說中的萬人敵?這銳氣,說散便散。

    不多時,傳話的那人又再次奔來,這時堡牆上已經無人放箭,知道此人必然又要囉嗦一番。但遠處的兩旗騎兵卻有異動,開始緩緩向河谷方向移動,營地裡也出現不少人馬,紛紛攘攘地,開始拆卸營帳。

    「這是要走了?」郝老六也覺得奇怪。

    蘇翎則盯著傳話之人,此人必有答案。

    「蘇將軍,兩位旗主說了,請蘇將軍善待費將軍,兩旗即刻撤兵。蘇將軍的千兩黃金、馬匹、牛羊,俱都歸還。只要費將軍安然無恙,兩旗從此不踏過坎川嶺半步。」說完,那人也不等回話,快馬一鞭,向遠處的騎兵大隊馳去。

    這番話聽得眾人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這一戰到底是為了什麼。這虎頭蛇尾的一戰,難道是努爾哈赤的什麼詭計?

    不多時,只見對面出現大群馬匹,牛羊,被人驅趕著來到千山堡面前,幾個騎兵縱馬過來,也不說話,就在眾人面前將幾個包裹放下,隨即連同驅趕牛羊之人一起離去。不消半個時辰,對面的兩座軍營便無影無蹤,只留下無數堆柴禾的灰燼。蘇翎等人面前只有大片的牛羊馬匹,在無人看管之下,隨意的四處走動。

    蘇翎看看郝老六,郝老六看看趙毅成,趙毅成又看向胡顯成,這一圈看下來,幾人都是疑惑不解,不過,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算是結束了。但戒備仍然不會被取消,在得到兩旗騎兵真正離開的消息之前,千山堡仍然戒備森嚴。

    蘇翎只好對費英東說道:「費將軍,你說這是為何?」

    費英東看了看這位年輕的將軍,想了想,沒有答話,卻問道:「你到底是哪一個部族的子弟?」

    這一問,算是提醒了蘇翎,他心中一動,轉念尋思了片刻,轉身向眾人問道:「莫不是這皇太極、莽古爾泰也是如此想的?」眾人均順著這個思路,若有所思。

    這多少要與明朝與女真等部族的不同思維方式有關。朝代更替、皇族變更,哪一個都講究什麼天道、人心,其實就是尋個藉口,留個美名而已。但部族之間,有時僅僅為了一頭牛便能舉族血戰。這說起來本質都是一樣的,不過是為了「我的」還是「你的」,程度不同罷了。只是風俗習慣不同,很多明明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另一方看來,卻是不可理喻。

    這部族間的戰爭,便是如此模式。要麼戰勝征服,要麼戰敗為奴,若是勢均力敵,而一方又不能勝,自然便是訂立合約,互不侵犯,當然,這等到一方勢力增強,那麼便再來一次。至於贖金,則是部族間有貴族被俘的慣例。這麼說,努爾哈赤也是將蘇翎的千山堡視為一個新興崛起的部族?看來,李永芳必是在努爾哈赤面前說了什麼,不然便是努爾哈赤完全錯解了李永芳提供的消息。此時努爾哈赤一世梟雄的威名僅僅在於建州區域,看向遼東的目光總是帶著劫掠或是佔些便宜而已,國雖立,這眼光卻是未必真切。

    蘇翎當然不會相信兩旗不踏入坎川嶺的誓言,自顧按著自己的路子走下去。這一戰下來,不單是將千山堡勢力死角被暴露,各種預想的弊端也被發現,還有那些陣亡騎兵的被殺讓騎兵們得以改進戰術方法,以增添更強的戰力。

    不過,這個部族戰爭的概念,卻激發了蘇翎的許多想法,只是努爾哈赤會有這種看法完全出乎蘇翎的意料,這對千山堡到底是好還是壞?但有一點可以認定,八旗兵不會再在千山堡無故損失本就不多的兵力,剩下的冬天,千山堡將更加安全。大兵壓境的可不是針對千山堡,努爾哈赤麾下八旗雖已有數萬,也不能在千山堡這根刺上出太多的血。算下來,正白旗與鑲藍旗走這一趟,完全做了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算繼續進攻佔了千山堡,兩旗精銳騎兵被完全當作步兵使用,這還能留下多少?況且在他們看來,千山堡最有價值的也僅有費英東一人。這炮聲一響,那莽古爾泰已然開始心痛,皇太極更是早已後悔。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千山堡自此不擔心坎川嶺方向的威脅,但威脅卻並不會消失。遼東這片土地上注定不會消停。不待雪化,來自遼陽的哨探回報,讓千山堡開始面對另一種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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