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鈞一連僵坐了月餘光景,苦苦運轉煉氣功法與煉神功法,抵抗自家「皈依」了佛門的那半數神魂的召喚。其間,他未敢有一絲分心,生怕一個失神便被舍利陀祖師做下的手腳迷惑了去,到時渾渾噩噩地改換了佛門功法修習,前程便堪憂了。
直到第四十九日上,羅漢化身與無主元神的一絲渾噩徹底交融一剎那,他這才忽地動作起來,肉身中躲藏的半數神魂脫離軀殼飛出,裹夾著天罡寒沙與地煞黑沙,猛地投入了身前一尊元神之中!
若是換在從前,鄧鈞此舉定要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其可如今這元神中的一絲渾噩神智已與他那半數神魂一同融於了羅漢化身之中,是以他不但未被絞殺,反還得了另一半神魂的感召呼喚,順順當當穿過了層層凝如實質的雄渾法力,到得內中一處隱秘地界。
見得一粒蠶豆大的金光中端坐一尊與自家形貌彷彿的羅漢化身,鄧鈞當即假意撲身上去,到得近前時,卻又陡然驅使天罡神沙與地煞黑沙將之包裹了住,心念一轉便與之一同遁去了外間!
那金光中的羅漢化身甫才成型,尚未能將神魂與元神法身相融無間,這時忽地遭到「自家人」的襲擊,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是這尊羅漢化身與鄧鈞同根同源,亦能操使神沙,轉瞬間便回過神來,反朝他那重又遁入肉身的神魂撲去,誓要「完整」地「皈依」到佛門中。
鄧鈞搶先一步神魂歸竅,睜開眼來便見兩股神沙裹夾著羅漢化身朝頭頂而來,立時開聲一喝:「去!」冥河血光自頭頂囟門湧出,當中一點銀光猛然漲大,卻是將到手不久的銀龍燈祭了出來。
這法寶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迎頭將兩種神沙撞開裂隙,龍口之中吐出一朵拇指大小的火焰,「呼」地一下將那羅漢化身包裹了住!
兩者神魂同根一源,那羅漢化身被銀龍燈灼燒,鄧鈞亦覺痛苦難耐,肉身當即不停抽搐扭動了起來。只是他卻不敢停手,一旦讓那羅漢化身撲過來,定會逃不掉被「渡入」佛門的下場。
便在這時,他聽得身邊傳來一聲飽含驚喜的呼喚:「師弟……你無恙麼?」勉力轉頭看過一眼去,卻見不是蔡青鋤又是誰來!這些日子他緊守心神不敢分心旁顧,倒真忘了身邊尚有人在。
當初那無主元神煉化舍利精元進補時曾爆發出雄渾法力,屋中許多尚未來得及煉化的寶貝俱都被掀飛,撞破牆壁觸及其外一層金光禁法之後,便如魚兒入水一般消失不見了。待得那法力收斂之後,蔡青鋤既不能離去,也沒心情修煉,只滿懷擔憂地守著鄧鈞那僵坐不動的肉身。
這一等便過了數十天去,其間她幾次想把那躺在棺材裡等死的混地散人石林揪出來說上兩句話,可思及那胖子心中所受煎熬定然比自家更甚,便終未真個去做。這一日她實在是心神疲憊得緊了,竟昏昏睡了過去,直到此刻鄧鈞祭出法寶搞出聲響,這才被驚醒了過來。
「師姐,當下不是攀談的時候……快助我將這羅漢化身煉化,而後再與你分說……」
鄧鈞挨著火焰灼魂之苦講出這番話來,待得蔡青鋤依言施法放出真火來助,頓覺痛苦更甚。他額角青筋暴跳,面皮抽搐,耳中蜂鳴,心中一時躁怒邪火沖喉而出化作一聲厲喝:「石林!你若不想死便速速出來助我!」
「咚!」土行靈柩的蓋子推翻開地,混地散人神情萎靡面色淒苦,仿若壽元將盡的垂死老者一般費力爬了出來。望向鄧鈞,他先是一喜,旋即落淚哭號了起來,一邊抖開大袖顯出一隻手來,掌中卻是一顆繪著符咒紋路的金丹……
原來這石林自忖鄧鈞有死無生,只因不願落得個陪葬的下場,便躲在棺材裡自廢了修為,硬是將一顆被種下子母牽心咒的內丹捨棄了!
「掌……掌教真人……我冤啊!」抽噎著道出一句話來,這位在仙流中賊名廣傳的煉氣士竟委屈得生生昏死了過去。但見偌大一堆肥肉摔在地上,搞出的聲響不比那棺材蓋跌落時輕。
見此,蔡青鋤不禁笑出了淚來,數十日來聚結心中的郁氣、擔憂也隨時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鄧鈞亦覺好笑,一時間便連身上痛苦都淡卻了不少。他振奮起精神說道:「師姐,加把力來!」旋即猛催動法力灌注到那法寶中,龍口噴出的火焰立時漲大了三分。
蔡青鋤聞言,便也穩住心神收斂了笑容,不計法力消耗地催生的真火相助。
羅漢化身說來不過是佛陀意念加持顯化之物,先前之所以能「引渡」鄧鈞的半數神魂和那無主元神的一絲渾噩神智「皈依」,一是因舍利陀祖師在內中做了手腳;一是因其寄托於白骨舍利之中,有法力可供施為。
但如今此物未及與那元神法身相合便被鄧鈞使詐攝了出來,一時間失了法力護持,所能驅使的兩種神沙更被鄧鈞以半數神魂施展的念力牽制了住;無可依托之下,這尊羅漢化身便如出水之魚,終是挨不過兩人煉化,堅持了盞茶工夫便被灼燒成了一道青煙消散了去。
大功告成,銀龍燈於天罡寒沙、地煞黑沙結都被收了回來,鄧鈞旋即脫力伏倒,一身汗水摔濺出老遠去。
蔡青鋤忙地蹲身下去攙扶,一邊奈不住心奇地問道:「師弟,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的鄧鈞,過得了好一陣才找稍稍緩過勁來。察覺自家正倚在師姐身上,他樂得不去挪動,只言道:「這事說來麻煩,我還不知該從何處講起。師姐且容我歇上一歇,將養回些力氣。」言罷,這紅袍閉起眼來,身子往下一滑,頭便枕在了一條緊實的**之上。
蔡青鋤見鄧鈞耍起了潑賴,當下便惱了,正要給些教訓嘗嘗,卻見他展臂勾了勾手指,那詭怪元神竟晃晃悠悠地飄了過來!
她頓時忘了旁的,只開聲驚呼道:「你竟真將這元神收用了?」
鄧鈞也不解說,只笑了笑,心道:「如今這元神之中淨澈無暇,再無半點神智,我只分出一絲神魂進去,便可操持他遊走動作了。只是真要收為己用,還差許多水磨工夫未做;這些事卻須先修養了神魂、補全了法力再說。」
「這元神雖已姓鄧了,但仍有些功課要補。師姐先取那遁甲宗門人的金丹煉化來精進修為,只待諸事完畢咱再敘話。」頗有些不捨地坐了,鄧鈞吐出一口濁氣,強忍著週身不適開始吐納行功。
這位剛長大沒幾天的師弟自打入了希夷洞天便屢屢顯出不凡手段,如今更是收服了一尊元神,蔡青鋤思及所見種種,心中有許多驚奇、疑惑待解;只是見他如今模樣,卻不便再張口發問,只好也將心神沉下,搬運起了煉氣功法。
屋子裡一時間靜了下來,只有那散功暈死的混地散人發出的沉重呼吸聲稍顯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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