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鈞是少年童子,雖在市井中見過成人去花樓尋那床第之樂,他本身卻還不大懂那男女情*欲,是以只多瞧了這美貌女子一眼,在心中讚了句「好看」,便張口問道:「這位大姐,是你將老鴉綁在那冰柱上受凍的?」
「你是這烏鴉的主人?」那女子隨口一句,見鄧鈞未曾否認,又道:「是我綁的又怎樣?只憑你的修為,還想替這丑鳥討個公道不成?」
鄧鈞稍做感應,便知她也合氣境界的煉氣修為,當下也不惱,只笑著應道:「只看姐姐如花美貌,我也不會做那煞風景的事情。似姐姐這般萬難挑一的仙子,想來不會像俗世潑婦一般不講道理,既然綁了老鴉,定是它沖犯了姐姐忌諱。」
「小老爺,我只向它詢問母鳥,言語間有禮得很,怎會沖犯什麼忌諱?」老鴉吃了不小的苦頭,如今有了倚仗,便在這時開口了。
「這不知好歹的扁毛!」心裡罵了一句,鄧鈞重重拍了一下老鴉的腦袋,又對那女子道:「這老鴉靈智不高,姐姐莫和它一般見識。它已吃了不小苦頭,想來姐姐有什麼氣也該消了,我這邊帶它回去好好調教。」言罷便要拱手告辭。
「這麼走了我怎消得氣去?」那女子卻在這時她瞪一眼鄧鈞抱在懷中的老鴉,恨恨地道:「昨日我治這烏鴉,它還不服氣,也不知罵了我多少句!」
鄧鈞聞言,忙賠個笑臉過去,又狠狠敲了兩下老鴉的腦袋。
那女子不做理會,又道:「它還嚇我,說它有個灰袍大老爺,一劍能將山劈開;還有個紅袍小老爺,揮揮手便能將我化作一灘腥臭血水。」她將鄧鈞身上上下打量一遍,「想來你就是它小老爺咯?它說你有只能吞江海的神蛤蟆,你且放出來與我看看。」
這話聽到耳中,鄧鈞險些流出汗來,忙道:「姐姐休聽它胡說八道,昨日我沒看管好,這廝偷了酒去喝醉了,這才跑到白頭峰來自尋苦頭吃。」
「嘖嘖!這哪像要在青城山立教稱尊紅袍祖師的口氣?」
「立教稱尊……紅袍祖師?」鄧鈞聽得瞠目結舌,追問道:「也是這老鴉說的?」
那女子輕哼一聲,言道:「正是它所說。如今看來不過是些謊話,可昨日聽到時卻把我嚇得不輕哩。如此可惡一隻烏鴉,我怎能輕饒了它!」
鄧鈞聞言不禁苦笑。感覺鑽在懷中的老鴉正自發抖,他也不忍心將這傻鳥留下來吃苦頭,便道:「姐姐莫與它置氣了,這次回去,我便弄個籠子將它關了。」
綠襖女子一撇嘴,譏諷道:「誰是你姐姐?這一會都叫了好些聲了,卻不找個鏡子照照自家模樣。」
「依禮誇你一句,還真當自家有多貌美不成?」鄧鈞積年在登州城裡打混,也跟著一眾城狐社鼠市井潑皮學得染了痞性,再加上悉數得了精怪記憶,又如何能是個純善人了?忍讓多時,這綠襖女子卻相逼得愈發甚了,他當即翻臉罵道:「看你是女人才讓你三分,莫當你家小鄧爺爺真是個沒血性的!」
深知煉氣士皆都不可小視,鄧鈞從翻臉那刻便打定了搶先下手的注意,話落揚手一指,鼓蕩法力使出血海攝魂之術,口中喝道:「抽你魂魄!」
綠襖女子見得有個尺許大小的血色漩渦現於頭頂,連忙放出法力護身。她卻全然不知冥河血光衍生的種種法術最是陰毒不過,那血海攝魂之術用法力根本防之不住,只覺心神一震,魂魄似要被吸出體外去。驚駭之下,她失聲尖叫,猛地鼓蕩法力斜斜飛開,總算掙脫了漩渦躲過一劫。
一攻一避只在電光石火間,鄧鈞早也預料這女人不是一下便能制住的。他又使出血神散魄之術,卻見一團血色鬼影忽地生出,追到綠襖女子身側,張口就是一聲鬼叫。這一聲尖銳至極,便連石台之上終年覆蓋的冰雪都被震得崩裂了多處,她甫一聽到便覺是有根錐子透過耳門扎進了腦子裡,七竅當即一併流出血來。
心知動了手便容不得有一絲仁念,鄧鈞一拍後腦,囟門處立時便噴湧出冥河血光法力,在頭頂結成一隻丈許大的血爪,帶著風聲猛地朝那女子拍去。在一氣擒拿之術建功之前,他又使冥河雷矢之術發出兩道幽藍雷火,還嫌不夠,更補了一個血海攝魂之術過去。
兩道幽藍雷火無聲無息消息落下,那女子護身法力當即被破了個乾乾淨淨。她此時魂魄受損不輕,一絲法力也調動不得,眼睜睜看著丈許大的血爪又當頭抓來,更有那先前吃過一次虧的血色漩渦正要落下。此時她臉上再也找不出半點強硬、驕狂模樣,有的只是痛苦與恐懼之色。劫難當頭,她倉惶地自腰間錦囊裡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黑色小旗,一邊搖動,一邊高聲喚道:「師父救我!」
小旗搖動,立時便有一股黑煙憑空生出將她護住,將一氣擒拿之術擬化的血爪死死抵擋在外;另有一個帶著磷火的骷髏飛頭自黑煙中鑽出,一下便撞散了攝魂的血海漩渦。
鄧鈞見狀,心中暗道:「看她出手路數,也真邪門得緊哩,想來修煉的也是要命的魔教法門。幸好是搶佔了先機,否則此時吃苦頭的便是我了。」他如今所能施展的厲害法術也就這麼幾樣,自忖換了別的法子也未必能攻破那黑煙,且又聽到綠襖女子開聲呼喚師父,心有顧忌之下,便使了個垂首血光之術化出條條血色思絛將自身罩了,停手說道:「幫你長個記性,叫你知道小鄧爺爺不是好相欺的!你若不服,我還有殺手伺候。」
老鴉卻在這時把埋在鄧鈞懷裡的頭抬了起來,仗勢叫道:「你把那母鳥所在之處說來聽了,我便求小老爺饒你一……」它話未說完便被鄧鈞一巴掌將腦袋按了下去。
這時,崖壁那石洞裡走出了一個身著黑袍、面龐清瘦、散發跣足的老者。
鄧鈞見了,忽地生出寒意,週身筋肉都緊繃了起來。他只感覺這黑袍老者骨子裡烙印著「陰毒」二字,似乎多看一眼就會被傷到心神,便如當初見了元屠老祖時一般,心中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好在那打扮猶如妖人模樣老者並未對他出手,只開聲問道:「你法出哪派?師長是誰?」
聽了他那銅皮刮鐵一般的古怪嗓音,鄧鈞頓覺丹田中血海一陣沸騰,血神種子也自有了反應,似乎在蠢蠢欲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穩住心神,捏謊應道:「我師父喚作溫道人,兩百年前煉成元神。他向來隱跡不出,只在東海中一座水府潛修。前輩可認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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