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迎上碧瑤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
碧瑤擺了擺手,房中所有宮娥下人便悉數退了下去。
待這房中只剩她和玄衣男子時,她才大步走到玄衣服男子身前,伸手取下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面具下那一張清寒傾城的臉,迎著淡淡的燭光,泛出一圈誘人的光亮。這張俊顏不禁讓碧瑤有一瞬間的失神。
「皇兒真的長大了。」她喃喃低語。
可當目光接觸到他胸前的血跡時,她心頭一緊,忙扶著他往床上走去:「為何如此不小心?冷清的無影劍法當真厲害到這地步嗎?」
楚寒順從地跟隨著她的腳步,在床邊坐下。見她要親手為他解開衣衫,他本能地躲過她的手,沉聲道:「兒臣可以自己來。」
碧瑤看著他,眸光閃了閃,紅唇不自覺輕抿:「從前母妃不也是這樣照顧你嗎?怎麼皇兒長大後便不需要母妃了?」
楚寒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亮:「從前,母妃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段來要挾兒臣。」
碧瑤臉色一沉,霍地站起來,轉身背對他:「皇兒果然是長大了,這時候懂得和母妃較起勁來了。」
楚寒看著她僵硬的背影,也知道自己這話多少給她帶去了一些傷害,雖然他們有好幾年沒有在一起,可是從前那份情誼卻還是存在的。
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身上沾滿鮮血的衣衫,淺笑道:「兒臣長大了,可母妃又何嘗不是因為兒臣長大了,所以對兒臣處處防備?與兒臣相處時,母妃幾時不是小心翼翼的?」
這些話說得碧瑤心頭一陣不適。他說的沒錯,她是防著他,不能完全信任他,畢竟,在這世上根本沒人值得自己完全相信。
可是從前那份情誼卻還是存在著,不管怎麼說,這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可以對任何人絕情斷意,可對著他卻總是做不到冷心冷情。
看著他受傷而回,心裡雖然有著一絲懷疑,可卻還是忍不住為他的傷而牽掛著。
她走到一旁,從書桌下暗格裡取出幾瓶藥粉,再次回到床邊,在他身旁坐下,垂眼看著他胸前染血的衣服,溫言道:「把衣服脫下來,讓母妃看看你的傷。」
楚寒沒有再說什麼,長指落在衣襟上把衣帶挑開,再抽出腰間帶子,把一身染血的衣裳悉數拉開。
視線裡那一道劍傷因為他一路趕返而有好幾處被撕裂,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碧瑤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帳外,沉聲道:「來人。」
守在門外的宮娥慌忙推門而入:「娘娘有什麼吩咐?」
「給皇子打來一盆熱水,再取兩壺酒來。」
「是。」宮娥退下去後,沒多久便與另外一名宮娥端著水,提著酒壺進來。
碧瑤只讓她們把東西放在外閣的桌上,便又將兩人遣退下去,而後,她親自端起水盆進了帳內,把水盆擱在桌上,再回去把酒壺拿來。
「母妃,兒臣可以自己來。」
「母妃不在你身邊多年,這時候你既然回到母妃這裡,便讓母妃來照顧你吧。」
說著,她把乾淨的毛巾放進熱水裡,輕輕擰乾,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胸前傷疤上凝固的血跡,之後又把酒倒在毛巾上,為他拭擦身子的同時,藉著酒力給他的傷口消毒。
做完這一切,她才拿起剛才被她放在床上的幾瓶藥粉,順序倒在他的傷口上,而後找來乾淨的布條親手為他包紮好。
「這一身衣裳已經髒得不能再穿了,皇兒把它褪下來吧,母妃這便命人去給你送一套乾淨的來。」
可楚寒卻毫不猶豫地把髒衣服穿回身上,站了起來,垂首道:「兒臣還是回房再換吧,這是母妃的地方,不要讓兒臣的衣服髒了您的聖地。」
他隨語氣溫和平淡,但,言語中那一絲肯定不容置疑。
碧瑤看著他清寒的臉,就是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從他渾身上下溢出的那一絲抗拒和冷漠。
她是耍了手段強迫他為自己做事,他絕對有怨她氣她的理由,可是若非如此,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會全心全意完成她交待的任務。
人心最是難測,她看不清他,只能處處防備,處處制約他的舉動。
楚寒沒再多說什麼,向她畢恭畢敬地行過禮後,轉身往門外走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直到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看著那一扇被他關上的房門,碧瑤無聲歎了一口氣,眸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其實他們兩母子並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相處,雖然他們確實存在著一些誤會,可是他對她的守護之情卻是真的。
若非如此,今日她差點死在宗政初陽掌下之時,他大可不必理會自己。
這個皇兒對她總算還是有那麼一絲情分的,從前自己對他百般防備,永遠懷著一顆不信任的心,她知道自己這些舉動早就已經傷了他那顆孺子之心,可是……
她垂眼看著自己手上那一瓶藥,唇邊溢出的笑既無奈也苦澀,更含著一絲嘲諷。
這世上有什麼人值得自己去信任?
不值得,誰也不值得。
城中硝煙漸退,城外,憂心如焚的人兒卻依然在焦急地返回,一刻也沒有耽誤過。
天剛亮的時候,琉璃等人才趕到月璃城外那個她們路經的小鎮子。
還沒進去鎮區,就在鎮外那一片荒郊野外,慕容霽陽,慕容雲飛還有凌雲忽然腳步同時一頓,凌雲沉聲道:「有人來了。」
這話才說完,慕容雲飛和慕容霽陽護著琉璃轉身閃入一片密林中,而凌雲也抱起溫雅,足下輕點,轉眼沒入一片枯枝密林裡。
那一端,本來走在前面的冷清忽然眸光一閃,轉身回頭走了兩步,不由分說把宗政初陽一條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往前方走去。
宗政初陽連罵人的力氣都快沒了。
讓他獨自一人走了一整夜,如今知道璃兒他們就在前方,這時候卻裝出一路上都在扶著他的模樣,這男人……簡直是卑鄙可惡兼無賴至極。
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力推開冷清,因此儘管心理怨聲載道,也只能任由這個人把功勞領去。
就當是給他施捨點恩惠吧,誰叫他的女人現在對他心裡還殘餘著幾許抗拒和怨恨?
沒讓他多想,兩人已經闖入了各種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