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房裡的溫度很低，一片似是無休止的沉寂讓寧國盛的身子有些發抖。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才艱難地動了動喉結，開始說：「13年前，我是真的想帶你走的。」
或許是太過陰暗的牢房讓他沒有養足精神，亦或許是他錄了太多的口供，寧國盛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到頭來，說什麼或許都會只是個借口罷了。當年的我，不是不愛娜娜了，不是不愛你了，只是……呵呵……我被張夢能夠給我帶來的權利跟財富迷了心竅罷了……」
「我後悔過。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特別是剛離開你們的那段時間，即便睡著了，就能夢到你在哭，邊哭邊追在我的身後求我不要離開，夢到娜娜被人**的場景，她淒厲地求我救救她，然後就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我故意不去查你們的生活，假裝讓自己不知道，這樣就能與你們斷掉一切聯繫，我才能徹底擺脫過去。對於我而言，你們是我最不願回首的過去，是我的噩夢。」
「人永遠是貪心的，一步錯，步步錯。進了張家，有了地位，就會想要更多的錢，想要更大的權，想要擺脫張家自己獨霸張氏，甚至想聯合陽氏反吞歐楚。呵呵，男人就應該這樣野心勃勃不是嗎？」
「有了錢，有了地位，有了權勢，身邊的女人走馬觀花，即便她們只愛我的錢，我也不在乎。這是我的資本，她們覺得我的錢可以滿足她們的虛榮心，而她們的美，她們接二連三簇擁進我的懷抱，也一樣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有錢，有權，有數不清的美女，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才能擁有的。直到……」
寧國盛苦笑了一下，苦澀地動了動喉結，繼續說：「直到……我遇見了莉莉。」
「其實你應該能想像出來，她是我所有的女人中年紀最大的了！可那天，她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吧檯前魅惑地喝著雞尾酒，三分醉意，七分妖嬈。」寧國盛說著，眸子渙散了起來，彷彿回到了那個遇到莉莉的夜晚，遠遠地，遠遠地關注著這個突然闖入他視線的女人。
「她擁有所有女人都沒有的東西，說真的，我自己也無法形容究竟是什麼東西，可是她就是有，渾身散發著這樣的氣息，讓我想要靠近她，親吻她，愛她。後來，我才明白，那東西是什麼，就是她像極了娜娜。可是，她比娜娜更美麗，更誘人。她不僅有著讓世間男人都無法不淪陷的美貌，相比娜娜而言，她更有著魅惑男人犯罪的氣息。你知道嗎寧婧，你這一點簡直像極了你的母親，美得不可方物，就是形容你們的。」
飄渺的眼神，讓寧婧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寧國盛就像是走進了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故事裡面，他的眸子裡只剩下當年他再遇見的秦璐娜。
「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我迷戀她，愛她，瘋狂地愛她。我想把我能給她的一切都獻給她，我願意為了她一切意願將世界都捧在她的石榴裙下。只可惜，我無法給她婚姻，那時我就想這注定會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要知道，我和張夢結婚都是冒了風險的，可不和張夢結婚，我怎麼能名正言順拿她們家公司？！這也是為什麼你一出現，我就迫不及待想除掉你的原因。重婚的事情如果被翻出來，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寧婧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她覺得她的大腦有些片刻的空白，寧國盛是不是得了失心瘋，才能說出讓她心臟如此絞痛的話。
「說來好笑，人這種生物，失去人性的時候，還真的是會六親不認。可能你都不相信，每次見到你，我有多想抱抱你，想問問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想聽你喊我一聲爸爸。你每次喊我叔叔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現在想來，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然而，利益熏心啊，一個人能做到我這樣鐵石心腸，其實也挺不容易的，呵呵呵！」
「人都有逃避心理吧！或許是我太不願意面對我的過去，面對莉莉的時候，我就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娜娜的事情，不要把莉莉和娜娜重疊在一起對待。可事實就是殘忍的，世界上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兩個這麼像的人。莉莉就是娜娜，這是上天安排她回來報復我的。」
「我以為我成功了，擺脫掉了過去，我就徹底成功了。可現在想來，我的人生簡直失敗透了！我最愛的女人被我逼死，我的老婆瘋得不認識我，我的大女兒用生命報復我，我的小女兒也不肯再見我。我花了8年時間得到的身家財產被我最愛的女人騙得連渣都不剩，而我自己呢？重婚、故意殺人、商業詐騙，現在坐在這裡，可能永遠都不可能再出去。一開始為了得到而捨棄的東西，到了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愛，沒有家，沒有錢，沒有權，沒有幸福也沒有未來。」
寧婧抬頭再看寧國盛的時候，他已經是淚流滿面。這淚水究竟是悔還是恨，寧婧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他所送給她的傷害，又豈止是淚水就能得到原諒的？不論他再如何悔恨，秦璐娜也活不過來。
打理好自己的心情，寧婧緩緩起身，淡淡地說：「我也真是難得，聽你說了這麼一堆的廢話。不要告訴我你在後悔，你，沒有資格後悔。如果你今天沒有站在格子間的對面，帶著手銬穿著囚衣，而是站在你那寬敞的總裁辦公室落地窗前，你一定不會像現在一樣後悔。你一定是在想該怎樣用你從秦璐娜手裡要回的股份得更大的利益，怎樣能夠保住你的位置，怎樣讓秦璐娜的死看起來更像被楚蕭凌或者是我逼迫的。你現在後悔，只是因為現在的你，已經做不了其他事情。」
寧婧離開了，瘦弱的背影讓寧國盛的眼淚無法止住地流，她離開之前說：「你知道曹子琪的爸爸是怎麼死的嗎？之前，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可以下這麼狠的手，可是現在，我理解她了。」
決絕，痛恨，失望，埋怨。寧婧始終沒有留給寧國盛一點點的愛，她甚至連一聲「爸爸」都沒有喊。結局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他得不到原諒，又如何得
得到救贖？
其實，我從沒有忘記過，你是我的女兒。從不曾忘記過，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