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洋波瀾不驚的月份,到處是令人厭倦的藍白相間。海鷗在這裡盤旋,如同禿鷲環繞著腐肉;航船從這裡經過,好像血液流淌中的白細胞。有些事情我說不清楚——我在一萬米高空向下眺望,此情此景,不能讓我有絲毫快慰,如同甲醛加進了啤酒,好似豬肉裡注進去的水。我突然對這個國家的發展有了一種莫名的「憎恨」——中國版「馬歇爾計劃」出爐。2009年7月,中國政協委員、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在應對當前出口頹勢會議上提出了「和諧世界計劃」或「共享發展計劃」,希望通過推動中國企業「走出去」來消化國內的過剩產能,同時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官方表述為:向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等發展中國家宣佈中國願意向友好國家提供國家貸款用於借款國的基礎設施建設。渠道可借助現有的中非合作論壇、上海合作組織、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等。
直白來說,就是在歐美因金融危機而受創的背景下,主動輸出中國過剩的大量基建產能,去投資那些急待完善基建又缺乏資金的新興經濟體。
我為什麼要憎恨呢?雕牌科技赴港上市失敗後轉而謀求納斯達克上市,躋身全球十大互聯網公司之列,市值達千億美金。雕牌科技還獲得了由蓋茨出資研發的新型安全套在亞洲區的代理權,同時因在全球艾滋病防治工作中的突出貢獻受到世界衛生組織嘉獎,風頭一時無兩。
然而好景不長。在隨後新一輪的互聯網泡沫中,同樣出於為佔有市場份額而容忍企業的長期虧損,投資者甚至散戶都寄希望於這些風頭正勁的公司能給他們帶來高額回報,毫無理性的投資,購買股票,絲毫不理會這個企業的技術落後、管理混亂、內幕交易和巨額行賄。「股價的飆升和買家炒作的結合,以及風險投資的廣泛利用,創造了一個溫床,使得這些企業摒棄了標準的商業模式,突破了傳統模式的底線,轉而關注於如何增加市場份額。——(摘自搜狗百科『互聯網泡沫』)」,直到崩盤。
伴隨著不斷從紐約的摩登大樓上跳下來的億萬富豪,我被派往美國遊說投資者,試圖在虛假的財報上建立堅實的投資者信心。我帶著一心向死的心情登機,想像著一下飛機就被憤怒的股民把我像北京烤鴨一樣撕成碎片。
你問那天的事?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說吧。
我回到家裡邀請馬德彪的狗欣賞我藏在書架後面的密室——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讓莫沫去我書房的原因。牆上是照片,便利貼,用記號筆畫上的關係線。桌子上是一台thinkpad和惠普打印機,綠色燈罩的檯燈,派克鋼筆,還有我的警徽。我轉過電腦,是公安部專案組的負責同志。
他們看到自己在警察局內部刊物上經常見到的面孔不禁錯愕。半晌才想起來敬禮。
「你們戴罪立功的時候到了。」這位負責同志說,「沙吉同志,證據找到了嗎?」
「馬上傳送。」我將錄音筆接到電腦上,「請組織放心。」
我看了看你那幾張臉,說
「你們是跟我抓人還是抓我?」
然後我在市政大廳抓了三個人——市長沒事。他們一個在馬桶上,一個在電梯裡,一個在自首的路上。然後我們在去機場的高速上截停了雪萊的座駕。最後回到監獄將上上下下收了馬德彪錢的人全都拷了起來——其實也沒幾個人,就直接負責看押馬德彪的兩個獄警和監獄長——我嘴裡的那些「狗」其實很委屈,他們只是奉命辦事。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事實是,我跟他們說完「你們是跟我抓人還是抓我」這句話之後,他們把我抓了。至於攝像頭對面那位專案組同志——他們才不認識呢。何況之後這位同志也因為受到公安系統一樁大案牽連被抓了起來——我一直和他單線聯繫,我的身份和檔案只有他知道——現在的我,是徹頭徹尾的罪犯,一個「強姦幼女」的罪犯!
我出來的時候已經在監獄待裡待了大半年。原因是雪萊在美國的服務器裡存著的「猥褻兒童」的照片引起了美國方面的高度重視。美國警方會同公安部一起破獲了這個假借計生用品上市公司的名義卻暗地裡非法經營的色情網站。雪萊被抓之後供出了「強姦幼女」的事情,我才被放出來。
走出高牆,是長得像一個韓國女演員的人接的我。她穿著我叫不上名字的牌子的衣服,模樣端莊。像誰呢?蘇怡賢吧,至少鼻子像——一個鼻孔大一個鼻孔小。
「你是……」
「我是莫沫。」她說,「第三次整容,哈哈。」
後來我瞭解到的事是他父親幾乎和我同時入獄,罪名和quorra在郵件裡給我回復的絲毫不差。
對了,quorra。
「其實我不想問你的,你可以不回答。」我說,「你知道quorra的下落嗎?」
「去年掉了一架飛機,」她說,「她在那架飛機上。數落死者是不敬,但我不會原諒她。」
「不會的,從你們起衝突到我入獄,」我拿著quorra在獄中給我寫的信,「還有在監獄裡。這些呢?這些呢?」
她沒說話,把她的手機交給我。我看著她的聊天記錄,忘了說話。
「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她說,「我們兩個的事情,不是你應該承擔的罪惡。都過去了。」
「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馬美麗請你回去主持大局。公司剝離了不良資產,罪犯也已經繩之以法。我們需要你的經驗。」
「她去日本其實不是為了調查你父親。」我極力辯解。準確的說,在聽到quorra的死訊後,我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世界,這殘酷的世界。我只能極力辯解。
「我不想說,你也不要問。」
「那是她最後的心願。那些失蹤的藝術家,還有不能碰的雨軒客棧。莫沫。」我跪在地上——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東方人的戰敗申明。
「我……其實……」
她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撞了——她躺在車輪下,身體在血泊中抽動了幾下……
我決心一定要找到背後的兇手。
可是我又一次錯誤的估計了形勢。幾天後,沫沫和棒子在獄中自殺,用的是端莊的發卡和磨尖了的牙刷。
拖了一年之久的莫潭、馬德彪突然被判了死緩和無期徒刑。至於雪萊,網傳是瘋了。
新聞裡唯獨沒有提到的一個人是quorra的父親。
我沒有權利去調查。思來想去,我去找了李東昇。
「你聽我說,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李東昇說,「但是都已經結案了。不瞞你說,作為同行還沒認出你,真是眼拙。」
「我搜集的證據其實在另一個地方還有備份。我能證明自己,也能證明我不光說的是真相,也能把真相揭露出來,你要幫我。」
「那你答應我,別再糾纏這個事情,我們從長計議。」他給了我一本書,「其實你要的真相,都在這裡面。」
後來的調查在李東昇的全力配合下得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答案。撞死莫沫的是喝醉酒的卡車司機,而沫沫和棒子自殺的那天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那次表白是在學校的操場。
最高法院批示重審莫潭貪污案,重審法院維持原判。馬德彪和雪萊罪有應得。
事情告一段落,我也沒再騎那輛川崎。
我和莫沫在普吉島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她坐上了輪椅,但是臉上洋溢著陽光般的幸福。
飛機即將降落,我合上了這本書。書名叫做:《紅字》。
「《紅字》,霍桑,雨軒客棧,宗教裁判所,藝術家——我明白了!」
「砰!」
(2014年11月7日星期五,師大新松公寓328宿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