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了免提。他們都聽到了。
「抄傢伙,跟我走!」
帶著濃濃的恨意和要當英雄的中二氣息,我大步流星飛往萬劫不復之地。只可惜別人並不這麼想。我在門口停下,回頭瞥了一眼我的「戰士」:他們呆在原地,嗑瓜子喝水看天和發呆。
「怎麼個意思?」
「我們是白領,體力活我們不幹。」
「體力活也不是都不幹,主要原因不是藍翔畢業,挖掘機推土機技術不行。」
「我是藍翔畢業的……我的意思是我們去不是阻撓國家經濟建設嗎?」
「狗屁經濟建設!我最看不慣你們這些人!平時一個個耀武揚威的,關鍵時刻屁都放不出來一個——馬哥,我就不跟你去了。我媽還住院呢。這萬一掛了就不孝了。」
「就是就是……」
這幫兔崽子我是指望不上了。
在去往警察局的路上,我被我剛才讓憤青思維佔據的整個瞬間雷到了——就算他們去能幹什麼?在遭遇強權的時候,普通人是沒有義務去趟這趟渾水的,那些煽動學生去遊行、煽動商戶去關門的傢伙不值得尊敬。普通人出於公理自發組織起來表達訴求這是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但有人藉著這個幌子胡鬧就是在拿普通人的**當「人體盾牌」,和製造「人肉炸彈」別無二致。煽動者從來都是躲在幕後,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行拍拍屁股走人——拿別人的前途命運去賭國家的前途命運,簡直罪大惡極。
扯遠了,這件事算是人民內部矛盾。不過,我們納稅人其實養了一幫維護「正義」的人,只是一般人很少去親近他們,因為他們是國家的暴力機關。
「像這樣變成群體**件也不是很好吧。」我對那個警察說,「還沒請教你名字。」
「我可領教了你的不配合。」警察喝了口水說,「老子史東昇。來這兒是投案自首?」
「我不是把材料都找給你了嗎?等這事兒完了你把我弄到這兒來再審。現在是火燒眉毛。」
「我們沒收到上級通知。」史東昇說,「剛才南區的交警打過電話問我們這邊要不要出警……有關方面不同意。」
「哪個方面?」
「不能說。」
「然後你就在這兒喝茶。那是一個孤寡老人啊——你就看著他們這麼欺負人?」我錘了捶桌子。桌子抖了抖。裝著茶水的水杯調到地上,滾了幾圈,停到史東昇腳邊。
「你先別打我。」我攔住他大大的巴掌。說實話,這哥們雖然像是中年喪偶喝酒度日的失敗大叔,但好歹是練過的,這一巴掌下去是要出人命的。我對他說:「你是為人民服務還是為人民服務?」
「我去請示上級。」他抓起電話,「喂,喂喂……」
他失望的擺了擺手,像是北方的冬天吹散霧霾的西伯利亞冷空氣,但是我看著這個手勢感覺像是在下雪。
「你也聯繫過了?」李東昇問。
「為什麼電話都打不通?」
「你聯繫過那邊的地產商了嗎?你們商界人士應該……」
「地產商人……沒點背景當什麼地產商人。」我就當沒聽他說話,隨口說出了實情。
李東昇點了兩顆煙,他一顆我一顆。
渾濁的太陽,安靜的走廊,垂死掙扎的蟑螂,還有不斷向前的鐘錶指針。屋子裡煙霧繚繞,看不清人臉。被扭得不成人形的煙蒂讓我感到絕望——我為什麼老是絕望?廢話,哪兒那麼多希望。希望都被《心靈雞湯》透支了,所以現在的我就是一本呆賬爛賬。
我當時在想,要不就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冷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專利。
這個時候一封郵件改變了我的一生,不是,可能改變了老漢的餘年。
「你看看這個。」我把手機遞給李東昇。
郵件是雪萊發來的,意思是他在機場大廳黑了這個地產商和當地一些官員的來往記錄,甚至還有賬本的電子掃瞄件。他叫我馬上打印出來送到當地檢察機關。只要能夠立案,事情就有了轉機。
「實名舉報?」李東昇說,「這個人我知道。」
「怎麼個意思?」
「他和一起強姦案有關。後來證據不足就給放了。」
「那就是沒事了?」我說,「這幾個人你認識吧。知道剛才為什麼打不通電話了嗎?」
這個時候分局打來電話,要求李東昇出警。
「市長親自督辦的案件,馬上去辦。」電話裡語氣強硬。李東昇看著我,一臉迷惑。
「看什麼,趕緊去啊!」
「那個老漢你認識嗎?」
「不認識。」
「那跟那個雪萊有關係嗎?」
「沒啥關係。」
「你知道你們倆涉嫌一樁大案嗎?」
「知道。」
「我就納悶了,」他深深吸了口煙,感受著尼古丁從口腔到肺部再到鼻腔的整個過程,「你不管你自己的事,對別人的事管的倒是挺寬。圖啥?」
「不知道。」
「那就當我沒問。你趕緊去,還來得及。」他撓了撓蓬亂的頭髮走了。
這個時候小巨蛋打來電話:「馬哥,你快來吧,場面失去控制了!」
臭小子,你怎麼不去!貪生怕死,呸!我鄙視你們。
車子距離檢察院越來越近,距離事發現場越來越遠。走了大概二十幾分鐘,我才回過味來。雪萊那個傻逼,打印什麼打印。檢察院有匿名舉報電話,也有郵箱,費這麼多力氣跑什麼檢察院!
我讓司機帶我去事發現場。我在車上操作。奇怪的是,投遞了多次都被退回,理由不是系統錯誤就是非法訪問還有內存已滿。這是什麼意思?這麼重要的郵箱地址不能這麼脆弱啊——這個手機有問題。
「司機,再開回去吧。」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嚴肅的說:「到底去哪兒?」
我沒聽他抱怨。我在想,難道是雪萊已經知道我會投遞郵件而故意把郵件系統搞亂了?還是說只有親自到檢察院才能解決這個事情。可是同一時間,之前一直打不通的市長辦公室突然來電話,這說明什麼?有人提前舉報?這技術上不可能吧。不,有可能,雪萊能辦到。我曾經見過他因為對方無法通話而用技術手段接通了對方或是屏蔽或是信號不好的電話。
「去檢察院。」我把手機留在他的車裡,自己下車——我給了他200塊,告訴他一定要去檢察院把手機交出去。我自己打另一輛車去事發現場。
我知道的,雪萊老是搞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小把戲,那不妨我也跟他玩玩。但是現在不是玩兒的時候,我得趕緊去現場。李東昇他們應該能維持秩序,但只有我去才能解開疙瘩。不對,解疙瘩的人不是我,是雪萊,我只是去穩住局面,然後又等待戈多。
可是我去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