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怕死，可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人，終究是心有不捨。還有她的長孫，她不怪他沒在跟前，卻是遺憾不能再看他一眼。
知母莫若子，她只一個眼神，殷縱橫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壓下心裡的難受，他朝老夫人鄭重的點了點頭。
老夫人對自己的兒子還是很放心的，其實她知道就算不叮囑殷縱橫，他也會穩穩當當的護著孩子們。這些年，他做的很好。
又叮囑了殷寧之和殷淺之，連殷哲和殷齊也都一一囑咐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殷字來，兄弟之間打斷骨頭連著筋，往後你們兄弟應該互相扶持，莫要心生嫌隙才是！」老夫人喘了口氣，殷家向來人口少，所以倒是不像其他家族那般兄弟間鬧的那麼凶狠。只是該叮囑的還是要叮囑，一個肚皮裡出來的親兄弟都可能因為利益反目成仇，更何況他們五兄弟還不是從一個肚皮裡出來的。
又對殷淺之和殷寧之說道：「你們五弟六弟年紀還小，心性未定……當兄長的，要好生照看，莫要讓他們走了歧途……」
殷齊和殷哲的眼淚倏然就落了下來，心裡說不出的懊悔。
以往總是聽信母親和外祖家的親人說的那些話，認為自己的父兄其實都不疼自己，認為殷家他們也有權利繼承，所以他們應該得到更多的東西。他們知道母親跟祖母不合，所以往些年甚至都很少去探望。就算是見了，也只是乾巴巴的問候幾句，卻是不帶半分真心！
他們以為他們的做法是對的，可現實給了他們一個響亮的巴掌。
外祖家的那些所謂的血親，眼高手低，一切利益至上。在母親還掌管殷家一切的時候，李家人對他們百般吹捧。可現在呢？母親在殷家的地位不保，他們去外祖家的時候，只能聽到陰陽怪氣的「親人」！
而這個被他們抗拒的祖母，卻是在臨終前還是在記掛著他們，要兄長處處照看！
「祖母！」殷齊和殷哲抹了把眼淚，知道在時候哭了不好，硬生生的憋出一絲笑容來。
都是自己的孫子，就算以前因為小李氏對他們不是那麼的親近，可哪裡又會真的不掛念？見他們如此，殷老夫人心裡也是難受的很。
又拉過周湘湘，一一都叮囑過之後，老夫人喘了口氣，氣息也微弱了下來：「你們都先出去吧，落姐兒和北哥兒留下！」
殷縱橫幾個縱然不捨，可也沒反駁，很快屋裡就只剩下桑落和穆戰北。
桑落安靜的可怕！從她到殷家知道老夫人的情況之後，她始終就沒再張過嘴。
「落兒！」老夫人衝著桑落伸出手，眼底是滿滿的心疼。
桑落心頭一陣刺痛，上前一步，緊緊的回握住老夫人已經無力的手。
「祖母！」桑落的臉頰在老夫人的手背輕輕蹭了蹭，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倏然湧上心頭，鼻腔一陣發酸，眼睛刺痛的厲害。
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這一關。可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就在自己跟前，生命力慢慢的消散，可是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甚至讓人有種欲發狂的衝動。
「乖！」老夫人最疼的是桑落，現在最捨不得的也是她，「你出生那會兒還沒足月，你在你母親肚子裡可鬧騰了……咳咳，折騰的你母親吃不下睡不著的。生下來的時候倒是白白胖胖的，就是個兒小了些。接生婆子把你放在祖母懷裡的時候，祖母就在想，哎呦，咱們殷家也有寶貝姑娘了……就這麼個寶貝蛋可要護好了，金貴著養大，這等祖母走的那一天，也能跟殷家的列祖列宗有個交代了。」
老夫人眼角滑落一滴渾濁的眼淚，抬眸看向一旁的穆戰北，笑容更盛：「北哥兒……你小時候在殷家待著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若你只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我定要把你帶回家裡養著的……這麼個清貴的孩子，讓你受半點委屈我都是捨不得啊……你跟遠哥兒一起犯錯一起受罰，那皮猴子我是半點不心疼，每次罰你之後我跟你皇嬸都得心疼好些天……沒想到，最後你還是成了咱們家的人……祖母心裡高興著……」
穆戰北沒說話，只是也學著桑落的樣子，握住她另外一隻手，也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北哥兒……」老夫人又咳了幾聲，瞳孔已經有些渙散，「落兒……就交給你了！她沒被教養好……脾氣差，可，可是，她是個好孩子……心，善著……」
穆戰北的聲音有瞬間的哽咽，卻是一字一頓，清晰帶著不容忽視的力度：「祖母，當初來殷家求親的時候就說過，此生唯有一人，斷不會再有其他人能夠比得過她了！我會照顧好落落，也會照顧好汐哥兒和雲姐兒。」
停頓了一下，他沒去看殷桑落，卻是很認真的對老夫人保證：「她比我的命更重要！」
老夫人的眼淚落下，臉上卻是帶著滿足的笑意。
果然是沒看錯人啊！
「這輩子，值了……夫君專情……兒孫孝順……四世同堂……值了……」老夫人的低喃聲消散，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可雙目卻已經永遠的合上！
桑落雙手開始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明明是心痛的恨不得毀滅眼前的一切來宣洩痛苦，可是事到臨頭，她居然連哭都哭不出來。她只能茫然的伸出手，輕輕的，像是怕吵醒老夫人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不，不要這樣！
眼前這安詳卻已經停止呼吸的臉，跟記憶中無數張表情各異，或是痛苦或是自然或是驚恐或是憤恨不甘的臉龐錯綜交錯，在她眼前不停的盤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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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還是要不停的送走自己在乎的人嗎？可以交付後背的戰友，可以互相嘲諷卻能為對方拚命的朋友，還有真心疼愛自己的親人……還是要繼續延續這樣的命運嗎？
穆戰北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連忙伸手抱過她，一手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
「落落！」他說，「我在！我在這！一直在這！」
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最後桑落像是夢遊般伸手摸了摸穆戰北溫熱的臉頰，又回頭看了看老夫人，眼淚最終衝破了心靈的枷鎖，失去親人的悲痛在瞬間爆發！
「祖母！」
一聲悲啼，讓候在屋外的眾人也是渾身一震。
一時間，殷家上下哀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