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珞一覺睡起已是酉時,才一睜眼,就見紫竹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她醒來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忙湊在她耳邊低語了起來。
今日,老夫人在陸家來了一次大清洗,雷厲風行仍舊不失當年掌家主母的風範。
一場大清洗後,不能留的下人全部被處理了。
落英院本來的六個下人,青禾和馮凱家的都被杖斃了,馬安家的被調給了大姨娘,瑞珠被老夫人討了去,又將自己身邊的丁香換了過來,如今落英院只剩了紫竹、青梅和兩個老人。
除了下人的變動外,陸芊娟、陸芊歆、大夫人三人的懲罰不變,妖言惑眾的張道婆也被毒打一頓從後門丟了出去。
「小姐。」丁香悅耳的聲音傳來,隨著門被打開,一股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丁香。」陸芊珞忙向著丁香招手,丁香將飯菜放下,這才笑嘻嘻地在陸芊珞床邊坐下:「丁香以後就要留在落英院了,還望小姐可憐,能賞丁香口飯吃。」
陸芊珞本來要和丁香好好說一番,被她這一打趣,再說什麼反倒顯得生分了。
陸芊珞刻意板起了臉,昂著額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哼,你以後就好好跟著本小姐。將本小姐伺候地舒坦了,本小姐才給你吃飯!」
紫竹本來還擔心陸芊珞心裡受傷,需要些時間才能緩過來,看到她還能和以前一樣說話,這才噗嗤一笑,放下了心。
丁香頓時苦起了一張臉,紫竹則是好笑地拉著丁香的手,一副向她訴苦的模樣:「丁香姐姐,你現在可知道我平日過得有多麼可憐了吧?」
「好呀,丁香這才來了落英院,你就向她訴苦,準是又偷懶不想幹活了。看我怎麼罰你!」陸芊珞嘟著嘴,雙手並用地就撈起了紫竹癢癢,紫竹忙求饒起來,拉著丁香就為自己做擋箭牌。
剛剛從外回來的青梅,聽到屋子裡的笑聲不免心生嚮往。
之前她一直都是大夫人的眼線,同是丫環,小姐總待紫竹親近一些。如今她既然下定決心跟著小姐,就一定要努力得到小姐的信任。
整個陸府,除了落英院外,其餘院子中都籠罩著一層凝重。
才用過晚飯,陸軒宇就親自帶著丁大夫來了落英院。
丁大夫這次不是來滴血認親的,而是被陸軒宇帶著來給陸芊珞配調養身體的藥的。
「珞兒,父親害你受苦了。」陸軒宇滿臉歉疚,歉疚中又有著些許慈愛,亦有著一些歡喜。
聽著「珞兒」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謂,陸芊珞的神情有些恍惚。
前世陸軒宇就一直這樣喚她,可是細細思量來,相同的稱呼,可前世這兩字中從來不曾有這樣一絲慈愛,看來前世,陸軒宇一直都認定她是四姨娘和別人的孩子。
陸芊珞不禁想,如果前世陸軒宇早就知道這一點,她的命運會不會有所改變,她會不會就不再是為陸家博榮寵、為陸芊姝鋪路的犧牲品?
可惜,如果從來都只是空想。
陸軒宇在落英院坐了好一會才走了,走之前還多番叮囑陸芊珞一定要好好休息。
陸芊珞乖順地應了。
這些日子,日夜勞累,陸軒宇沒走一會,陸芊珞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陸芊珞又一次地陷入了夢魘中。
起初,陸芊珞還能意識到她是在做夢,心中也記著快要到了她和寧夙燁約好的時辰,可是她卻無法從夢中醒來,漸漸被前世的夢魘吞噬了那一絲清醒。
夢中,陸芊珞彷彿重回了那黑暗冰冷又可怕的冷宮中。
一次又一次,眼前都是陸芊姝那虛偽得意的嘴臉,一次又一次,眼前都是寧夙昊那涼薄絕情的容顏,一次又一次,都是她無助痛苦的畫面。
夢中,那三年中的每一日,寧夙昊都用老參湯吊著她的命,派人對她使用各種各樣的嚴刑拷打,就是想從她口中逼問出《玄醫經》的下落。
每一日,都是煎熬,每一日,都只剩痛苦,痛不欲生……
這一日,陸芊珞看到兩個向著她實施嚴刑的老太監,他們的手中持著燒得紅通通的烙鐵,臉上帶著變態陰森的狂虐笑容,一步步向她走近,將那些烙鐵烙到了她的雙膝上。
在她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聲中,這兩個太監獰笑著轉動著手中的烙鐵,狠狠地在她的血肉之中攪動了起來。
「不!」陸芊珞痛苦地掙扎了起來,正在她絕望之時隱隱看到有人向她伸出了手臂,要將她從這地獄中帶走。
陸芊珞忙牢牢地抓住了那隻手,觸手冰涼又帶著人體的真實溫暖,似有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讓她漸漸冷靜下來,漸漸脫離了痛苦的噩夢。
陸芊珞因為驚懼,手心出了許多冷汗,黏黏滑滑的,讓寧夙燁不禁皺起了眉頭,可他卻沒有甩開她的手,任由陸芊珞纖細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將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他看得出,她分明是陷入了噩夢中,臉上的神情那麼痛苦那麼絕望,似乎並不只是幼時被寄養在山村中受盡苛待這麼簡單。
她的身上有著許多秘密,讓他忍不住想一一剝開。
寧夙燁靜靜地望著陸芊珞,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去看一個人。
陸芊珞的臉瘦瘦小小的,都沒有他的巴掌大,不過比起初見她的時候白嫩了許多,看起來柔柔軟軟的,好似一碗香甜的豆花;只是那紅腫的手印刺眼得很,讓寧夙燁的眸光幽暗了許多,掠過一道寒芒。
她的眉毛很細卻不柔弱,眉宇間隱隱有著一絲堅毅;她的睫毛很長很彎很濃密,就如同一把黑色的小絨扇一般可愛;她的鼻樑又直又挺,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勾勾她的鼻尖。
她的臉上有幾縷青絲,被冷汗沁地濕漉漉的貼在白嫩的臉蛋上,一直將寧夙燁的目光引到了那兩瓣嬌艷的柔嫩唇瓣上。
那兩瓣唇瓣粉粉的,軟軟的,猶如春日的花瓣惹人憐愛。
寧夙燁的心跳頓時加速,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撫摸,嘴唇亦不自禁地漸漸湊近那兩瓣唇瓣……
隔得近了,一股淡淡的少女清香縈繞在鼻尖,讓他的心中突然竄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熾熱邪火。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