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行,因為是匆忙中開的通道,通道的次元並不穩定,搖搖晃晃,兩旁壁道不時城牆般壓過來,偶然還會遇到危險的亂流,但馬車並沒有因此而有絲毫緩慢,羅輝就像在盤山公路上飆車的不法少年,騰挪閃躲避飛,無所不能、無所不用,陳清嵐坐在車廂裡頭暈眼花、心口發悶,比坐加速的過山車還難受,就連阮碧紗那樣大能耐的人也受不了的擰起秀眉,只是也沒下令放緩速度,她知道,早點離開碧泉谷才是最好的。雖說她身上有「開天闢地盤古令」,碧天狐君主非要動手搶,她還真沒辦法,再強,也壓不了地頭蛇,她和羅輝也許能脫身,可陳清嵐呢?陳清嵐手無縛雞之力,她總歸得仔細顧及她。而且,她拿了人家東西——甭管是怎麼到她手的,東西在她手上,那就是「罪證確鑿」,走到哪裡說理她也站不住腳,當然,這個前提是老婦人交託陳清嵐的玉盒子就是他們口中的「宮中秘寶」——看情形大多是——人要成功擊殺他們,不但能得回秘寶,還白賺了個「盤古令」,就算有所折損,也值了。
用盤古令?
盤古令珍罕,上古時期,盤古開天闢地,死後身軀化為萬物,唯余骨四支,上古大神以血著符,逐有四令,一令消失無蹤,千萬年來不知所蹤;一令在上古神魔大戰中用掉,後果是神魔俱焚;一令隨「善德世家」最後繼承人自絕煙消雲散,此外,還有她身上這一令。先不說不到那種地步,便是到了,「盤古令」一出,神鬼誅伏,她是半人神,羅輝是妖,就算震住了整個碧泉谷又有何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種事情她可不會幹。
在躍過最後一波亂流,人間出口處的光芒透了進來。出口近在尺寸了。外面駕車的羅輝忽然叱喝一聲,馬車緩速下來,陳清嵐正想問發生什麼事,阮碧紗忽然抱起她,低聲道走,人已如驚鴻掠出,羅輝亦隨她躍離座駕,半空一迴旋踢,竟硬生生把馬車踢到了身後的亂流中,馬車被亂流夾雜著,瞬間碎裂成幾塊布碎和木板,陳清嵐攀在阮碧紗身上看得清楚看得心驚,阮碧紗和羅輝一刻不停,直往出口光芒處飛奔,陳清嵐知道她們這是偽造「死亡證明」呢,碧天狐主君不一定相信,但要追查起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當然,他們要從親王妃那邊調查另說,但考慮到梁氏與阮碧紗的親近關係,這可不好說。
她們終於到了出口。身後的通道亦漸漸消失。出口並非入口,而是另一個陌生地方。
一個綠草青翠、山花爛漫的小山谷。
山谷有薄霧縈繞,四周果木扶疏,腳旁是小溪流水,粉紅紫白野花,清幽美好得不似人間。
看來還不知得走多遠,才能回到「人間」。
陳清嵐苦中作樂的想要是他們有梁氏那麼先進,弄個gps就好了,也免了她們跑來跑去的辛勞。
阮碧紗蹲下要掬水洗手洗臉,卻又頓住,她招手叫陳清嵐過來,陳清嵐站在溪邊,阮碧紗看著她水中的倒影,歎氣,「果然。」
陳清嵐發現,身旁的阮小姐,在水中,沒有倒影。
羅輝、小鏡妖,先後映照,也是沒有影子。
陳清嵐發出驚訝的一聲,「啊?」怎麼回事?
小鏡妖叫出了她未來得及問出口的疑問:「啊!見鬼了,我的影子呢?為什麼我的影子不見了?」
只有羅輝一副興高采烈模樣——儘管臉上看不出,「啊,原來真的有這個地方啊!」
他忒「真誠」地看著陳清嵐:「我發現跟在你身邊總是能去到奇怪的地方,真好啊!」
陳清嵐:
陳清嵐表示她真是無辜的。
小鏡妖迫不及待不耐煩問:「這裡是哪裡啊?」
羅輝想了想,用了個很文雅的現代用詞,「百年後花園。」
小鏡妖一臉純真疑惑,然後用那小眼睛掃瞄了一眼四周,點頭同意,「看起來不錯,名字也挺好聽的。」
陳清嵐:
陳清嵐假咳兩聲,小聲提醒她:「是『百年後』花園,不是『百年』後花園。」
小鏡妖呆愣了兩秒,然後跳起來,「我x,這不是『死人地?』」
「施主,休得胡言亂語。此乃『忘憂谷』,那得你這般粗俗?」
一個小道童提著一盞蓮花遠遠走來,不過七八歲模樣,一臉清俊,說話也黃鶯出谷似的清脆悅耳,小鏡妖見色心喜,雖然氣咻咻,竟也忘記了反駁。
那道童走到阮碧紗跟前,微微一鞠身,「施主,家師等候久矣,請隨我來。」
「你家師何人?」
「千希山白雲道人。」
千希山在終南山二百里處,可是這裡是「忘憂谷」,可是知道她們要找千希山白雲道人的不多,應該說也就她們兩個,連羅輝也沒說,要作假不可能——陳清嵐阮碧紗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雖然不用辛苦尋找就能把事情解決很好,可是逃跑直接逃到人家家門前,也太巧了點吧?
小道童走了幾步回頭見他們沒跟來,疑惑的看著他們,阮碧紗點了點頭,「麻煩小師傅引路。」拉著陳清嵐跟上了,羅輝自然尾隨。
走來不多遠,出現了一條石階小路,小路盡頭,是一間竹舍,一個白髮白鬚的老人站在屋前,看見她們迎面走來,沒有急著迎上來,臉上反而出現了一種傷痛似的神色,直到阮碧紗他們站到了他跟前,他才恍惚地回神,神色難掩悲傷,他低低聲問了句:「秋娘佢……還在嗎?」聲音帶著無限猶豫,彷彿早知道答案,卻又希望自己錯了。
羅輝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他,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掏出老婦人屍體滾落的碎裂的魂魄珠子,他把它交給陳清嵐,「我看見你哭,想著拿給你留念,你看要不要給他?」
陳清嵐感動又驚詫的看著羅輝,隨即領悟到這顆珠子背後的含義:就好像高僧死了焚化會留下舍利子一樣,妖怪死了,也會留下這樣的珠子吧?老婦人死了!她的感動和驚詫凝住,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阮碧紗比陳清嵐更吃驚,以至於她驚愕的神色半晌沒能從向來雲淡風輕的臉上消散,只是陳清嵐沉浸在老婦人死去的事實中沒注意到——
羅輝是沒有心的,為何懂得做這種有心的人才會做的類似安慰人的事情?阮碧紗皺眉看著羅輝,然後招手,「羅輝,你過來。」
羅輝乖順得像個小孩子那樣走到她跟前,阮碧紗伸出手摸向他心臟部位,羅輝微微吃驚抬起眼睛看向她,但是沒有反抗,阮碧紗的手放在羅輝的心臟部位摩挲著,若是帶有色眼鏡看,絕色美人與清俊少年,這動作,怎麼看都曖昧,可是阮碧紗臉上沒有半點與陳清嵐一起時的旖旎溫柔,在稍加摸索後,臉上便顯出了觸電似的震驚表情,她難以置信地把手掌更貼近他肌膚,然後,緩緩把手放開了,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好一會,她才輕聲說道:「羅輝,你的心臟,生回來了。」
羅輝臉上還是一副無表情的表情,可眼神分明顯出了少許驚詫,他摸著心臟部位,像復讀機似的複述了一遍:「長回來了?」
「對的。雖然只有一點。」
「」羅輝歪著頭沉思,阮碧紗也覺得不可思議,「天刑」的人的心奉獻給神,是永遠不可能長回來的,隨著神制度的崩潰,毀滅,很多上古神消失,這種不可能更成為了絕對。就連她,感覺到那微弱的心臟一塊,也幾乎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可是,事實就是,羅輝的心臟,的確長出了那麼一小塊——在碧泉谷,真應該讓羅輝照照「照心鏡」的,那樣真假立辨。
那邊,陳清嵐托著碎裂的魂魄珠交到了老人手上,老人黯然接過,心痛地捂在心口,像是無法承受這種悲傷似的,淚如雨下,淚流滿面,像個孩子似毫不掩飾地哭得傷心,陳清嵐看著他,就想到老婦人,想著老婦人,再看老人,似有所了悟,又不知所措,只覺得滿腔心酸,幾乎要同悲了。忽聽得阮碧紗說羅輝長出了心,便分散了些注意力,驚詫看過去,只見羅輝一臉懵懂,阮小姐看似凝重,忽而歡笑,溫聲細語對羅輝說:「是真是假,我們回去再細說,總歸有個方法驗證。」然後微微抬眸朝陳清嵐淺淺一笑,陳清嵐心下的憂傷,便在這笑裡一點一滴的如雲煙輕淡,畢竟是別人的人生,可以憐憫,卻不可以讓別人的悲傷染心。
好一會,老人大概哭夠了,把袖擦了擦淚水,臉上淚痕猶存——一個老人,如此姿態,實在教人心酸,阮碧紗也微微蹙眉,似有所感,然而臉上並不露分毫。
老人問:「東西何在?」
阮碧紗心思詭詐,怕人設局套自己,故意笑問到,「道人言何物?」
老道人眼一瞪,「『不死玉盒』,當年還是我與佢一同盜出,小娃娃何多疑。」
阮碧紗笑了笑,並沒有被斥罵的尷尬,微微施禮,「人之所托,謹慎矣。道人莫怪。」
她這落落大方,老道人反而不好說什麼。阮碧紗拿出玉盒,老道人托著盒子,臉上又露出哀戚的神色,陳清嵐忍不住道:「老先生,你你不要太悲傷了。」她想說人死不能復生,可是妖怪不知能不能,而且這好像不只是是「死」的問題,所以她沒說出口。
老道人捧著玉盒,像捧著個剛失去親娘的孩子,小心謹慎,又滿懷悲傷。
好半晌,他才道:「你等可能多留一天?老夫有事與你們說。本不該怠慢,只是老夫見故人骨骸,心神俱廢,難堪細說,明天此時,我與人再接你們進谷,可否?」
阮碧紗也想知道怎麼回事,便點頭。
老道人護著玉盒子,手無力地一揮,「去吧。」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落腳的小溪邊。
作者有話要說:
o(n_n)o哈哈~心酸牙酸後,裝上了假牙的橘子皮就是這麼帥~